雅 慧

 

雅 慧

  “徐荣，你老婆来看你了，”同桌进来敲敲课桌，轻轻告诉告诉我。

    我从小山似的书堆里，抬头，起身，走出教室。

  “徐荣，俺在这儿，”我刚出教室就看到对面墙根下，一个明眉，皓目，声音清脆的女孩，在给我招手。一条黝黑发亮的发辫下用一根红头绳系着，格外显眼。

    她叫雅慧，是我订了婚的“媳妇”。她在我上高中的县城一家小餐馆当服务员。离我的学校有二三里路，每到礼拜天都来看我，不是给我送鸡蛋，就是给我送零用钱，告诉我吃好喝好学习好，比我妈对我都好。

    我是我村上为数不多的重点高中的高三学生，学习一般以上。村里人很高看我。和父亲关系特好的媒人山猫大爷也很看中我，窜腾我父亲好多次：“赶紧给小荣订媒吧，要不过两年好小闺女就没有了。”“趁他现在上高三，大学类苗得，好订，先订一个占住。”老实巴交的父亲心活了。

    山猫大爷在我家喝了几次酒，给我订下了雅慧。我们就见了一面，是瞅我星期天回家见的。她见我白净，斯文，身材魁伟，又是高三学生，通过媒人捎话，同意了。爹娘看中人家明眉皓目大屁股大辫子，周正的模样了。就当即过了一千块（二十多年前的）的大礼，算是把亲订下了。没人问我啥意见，我只记住了，她叫雅慧，有一条大辫子。

    后来她来学校看我，说了几句话，递给我俩煮熟的鸡蛋。

    后来我知道她就在离我不远的小饭店当服务员。其实学习很好的她，为了还母亲治病欠下的债，撕了高中通知书才来小饭店当的服务员。

    刚过冬至那天雅慧去学校给我送了一件鹅黄色的手织毛衣。

“这是俺抽空织的，试试合身不？”她一再要我当面试穿一下。

  “有点大，能穿两年，穿着吧，这样冬天就不冷了”，她满意地走了，那一刻我看她一直在哆嗦，一直向手掌哈气，是跑着离开的。我哪知道雅慧为了织这件毛衣，每天干了活后，还熬了半个多月的眼。那年很冷，雪下的特别大，可我在教室里闻着馨香的毛线味，想着雅慧，一直很暖和。

    七月流火，莘莘学子参加高考。考了三天，雅慧陪了我三天。平时成绩一般的我发挥异常的好，考上了郑州一所大专。领到通知书那天我哭了，父母也高兴。记得在给爷爷烧纸的时候父亲说：“爹，咱家荣儿出息了”。

    那晚，山猫大爷在我家喝的酒，喝得大醉。“咋样，兄弟，这回荣儿出息了，保险了”，“那要不要给小慧说一声？”“咦，兄弟，你不懂了吧，咱当初订媒那是先占住，这会咱孩出息了，能要她？”“那样不好吧，哥，那咱不亏良心吗？”“良心？好了好了，兄弟，你忒老实，这事咱先拖着，等荣儿上学了再说，哈”他俩的谈话，我都听见了。看着山猫大爷踉踉跄跄的离开我家，我的眼泪竟不听使唤地流的满脸都是。

    开学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可七八千的学杂费，一直压的父亲喘不过气来。该凑的都凑了，该借的都借了，才弄到四千多一点。咋办呀？堂屋里父亲一直默默地抽烟，山猫大爷也跟着着急。

    “徐荣在家吗？”随着“叮铃叮铃”一阵响亮的自行车铃声，一个熟悉的清脆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里。

  “雅慧，你咋来了？”我出门一看竟然是两个月没见面的雅慧，她有点憔悴，眼里布满血丝，大辫子也换成了齐耳短发。这还是那个雅慧吗？我高考后就一直没见到雅慧。

  “嗷，来看看你，你出来一下，徐荣，俺给你说点事。”雅慧莞尔一笑，招手示意我出去。

  “有啥事，进屋说吧闺女，”父母和山猫大爷也跟出来了，示意雅慧进屋。

    “不了，不了，叔，俺给徐荣说几句话，说完俺还有事类，一会都走了”，说着雅慧推着自行车就往村外走，摆手让我也跟上。

    我俩走到村外的小树林停下脚步。雅慧支好自行车，从外衣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是一个用红手帕包着的东西。雅慧慢慢打开，是一沓厚厚的纸币：一百的，五十的，十块的，有好多张，整整齐齐的。

  “这是俺这几年瞒着父母偷偷攒下的，还有这俩月我干活挣得钱，你家的彩礼钱，一共4011块，你拿去交学费吧，祝你好运。”说完雅慧骑上自行车跑开了。

  “你，你……”我望着雅慧远去的背影，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的学费凑齐了。临开学前一天我去找雅慧，她没在家，他父母见的我，好像他们还不大高兴。出了她家大门，我回转身想回家，迎面碰上雅慧的闺蜜（以前见过几次面，雅慧老提起她）她告诉我雅慧前两天回南方电子厂打工了。我算一下日子，刚好是她交给我钱的那天晚上。

    在雅慧家大门口她闺蜜给我说了好多雅慧的事。原来雅慧在我高考后就去了南方电子厂打工，那里比小饭店挣得多，雅慧在八小时正常工作之外，尽量加班，挣得更多。雅慧听说我考上大学，很高兴，可听到我凑不齐学费，又很着急。她拿出平日节省的钱，偷拿了你家那1000块的彩礼，加上她这俩月挣得钱，卖了心爱的大辫子才凑了4011块钱，用绣着“祝你好运”的红手帕包上，赶在我开学前，偷偷送给了我，为此和她父母大吵一架，她连夜回了厂。

  “你知道吗？雅慧偷偷给你的钱是她爹娘准备给他弟弟盖房子的钱，她爹娘骂她‘白眼狼’，不睁眼看看，人家考上大学会要你吗？连自己弟弟都不管了，去管人家。”她闺蜜说到动情处一直用衣袖擦眼泪。

  “雅慧绣的祝你好运，是想让你好好学习，4011也是想让你一门心思上学，她会一心一意地想着你，给你挣学费，供你上大学，至于你以后认不认这门亲事，以后再说。”她闺蜜的话哪一句都像刀子，刀刀在剜我的心。那晚上，我的父亲，我的山猫大爷，他们，他们，唉……

  “雅慧，毕业了，我一定会娶你的。”我哭着冲着雅慧家的大门使劲地喊着。我想让岳父母听见，让我父母听见，让全镇子的人都听见。风儿轻轻吃过，我一阵阵说不出的舒爽。“雅慧，我爱你，等着我，我一定要娶你”，我对着轻风大喊，希望南方的雅慧也能听到……

    一个月后，我在学校接到了南方电子厂雅慧的来信和寄来的300元钱。我做了简短的回信：雅慧安好，徐荣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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