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女娃发烧
一直到了快晚上,春花爹才回来。
春花娘赶紧迎上去,把驴栓到了棚里。又喊春花把春草送过来的粽子热上,烧了点青菜汤,让春花爹就着一起吃。
一直到春花爹把饭吃完,春花娘才开口问:“咋样了她爹,她二姑咋说呢?”
春花爹说:“怕是不好办,人家一是怕这娃是有毛病才被家人丢了的,说现在再穷也没到吃不上饭的地步。二是怕回头养大了,这娃亲生爹娘寻过来给要回去,就白白替人家养了。”
“这娃好着呢,我看是全须全尾的,讨喜得很。”春花娘说。
不过有一点,人家说得对,万一给这娃养大了养出了感情,人家亲生爹娘找过来可就麻烦了。
在村子里,也有些抱养娃的,都是拖人从很远很远的外地抱过来的。中间隔几个联系人,这样就是为了断了联系,不能再直接找到。
“今天有个人家倒是说要抱养,原因说出来能把你气死。说是养大了给自己儿子做媳妇,就不用彩礼了。她儿子都多大了,快三十岁了,把我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春花爹明显是动了气,现在说起来还一脸愤懑。
童养媳,也是这一带传下来的陋习。有的人家女娃生得多养不下的,就送给人家3做童养媳。说是送,其实是卖,拿了一些钱物后,不再往来。被买去的女娃,因为是被钱换来的,往往都很悲苦。从小就要干活,如果生得好看些,过了十五岁就做了人家媳妇,开始传宗接代。如果生得丑了,没被主家看上,就再被“嫁”出去,赚些彩礼钱。
春花想到这里,不由得把怀里的女娃抱紧些,生怕被卖出去的是她。
爹看了一眼春花说:“放心,咱们老赵家不做那昧良心的事情。”
春花娘把春草上午过来说了下,装作无意间地说了春草想抱养女娃的事情。
说到春草,春花爹心头一阵惆怅。这两个闺女啊,没一个省心的。一个迟迟要不上娃,一个从外面捡了个娃。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外面的天黑透了,女娃又哭了起来,一刻不停。春花把羊奶放到女娃怀里,女娃把头偏到一边,就是不喝。
春花娘说:“你摸摸额头,怕是不舒服呢。”
春花把手放到女娃额头上,好烫。发烧了。
村子里只有一个大夫,住在河西头。那个大夫叫郑金华,是郑军的本家。
春花顾不上那么多,抱起女娃就要去河西头。娘连忙拦住她,这要是抱出去,就再也瞒不住了。
“娘,这事迟早会被别人知道,这娃又不是咱偷来的抢来的,是我做好事捡到的,我不捡回来,她命就没了。”
“理是这个理,可是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抱着娃,村子里人会咋说啊,老郑家咋想啊。”
春花想到了郑军,沉默不语。女娃“哇哇”地哭着,容不得春花胡思乱想,她坚决得带娃去河西头诊所。
春花娘见拦不住春花,只好跟着一起去。
河东头到河西头不远,只是一条河隔着。虽然是晚上了,但是农村晚上没啥娱乐活动就是吃完饭围在一起唠唠嗑,东加长西家短的。
春花娘把女娃从春花怀里抱过来,一路上给人解释着,是在西潭岩的芦苇丛里捡回来的。
在农村,捡到娃虽然不是太稀奇的事情,但是也不常见。毕竟,养不起还是可以送人的,直接丢到芦苇丛,不是要了这娃的命吗?这也太狠心了。
春花和娘顾不上别人的猜测和议论,径直到了河西头的小诊所。
郑大夫年龄不大,比春花大不了几岁,却村子里坐诊多年了。他是个比较沉默的人,也没多问,直接给女娃量起了体温。
“39度8,高烧了,娃太小,打不了针,稍稍喂点退烧药吧。”郑大夫给开了药,又顺口问了句:“给娃喂了啥啊?看样子像消化不良引起的。”
“羊奶。”春花回道。
“这么小的娃不适合喂羊奶,无法消化。这是个刚出生的娃,如果再大些,喝了应该没事。头个月最好给喂些母乳。”郑大夫交代着,突然又抬起头说:“我家娃也刚出生,我媳妇奶水多着呢,今晚先抱到我家给喂些。”
春花开始听到郑大夫说母乳,心下正愁着,又听到郑大夫后半段话心下顿生感激。
春花娘不停地谢着郑大夫。
郑大夫说:“我家就在诊所隔壁,我带你们过去吧。”
真是好人。
春花娘抱着娃,春花手里拿着药,来到了郑大夫家。
郑大夫的媳妇朱萍坐在院子里,看到丈夫带着春花娘和春花,还抱了个娃心生奇怪。
郑大夫给大致说了一下情况,朱萍赶忙把春花娘让到里屋。刚生完孩子的朱萍,刚体会到做母亲的快乐,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候。她看到和自己儿子不差几天的小女娃哇哇大哭的样子,心都碎了。
朱萍敞开衣襟,她奶水好,衬得胸前沉甸甸的。春花不好意思看,把头别了过去。朱萍把郑大夫开的药拿过来,让春花帮忙磨成粉,撒在乳头上。小女娃头一靠到朱萍的胸前,立马不哭了,仿佛是奶香味让她安静了下来。女娃犹如鱼儿找到了小河,顾不上吃上是啥味道,立马吮吸了起来。
朱萍摸着女娃的头发,和春花娘唠起了这女娃的来龙去脉。她听完,不禁感慨万千,又很佩服春花的勇气。如果她做姑娘时,看到这样一个女娃,会敢捡回去吗?
朱萍说:“大娘,以后你每天让春花把女娃抱过来,我给女娃喂奶,我奶水多得很呢。”
春花娘一边道谢,一边想着,明天得让春花把家里积攒的鸡蛋送一些给朱萍补身子。
朱萍说谢啥呢,她望向春花,以后春花还得叫我嫂子呢,都是一家人。
春花听到这里,羞红了脸。
等到把女娃哄好,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小女娃吃了药,又喝了奶,烧退了这会正沉沉地睡着。
春花爹一直没睡,坐在院子里抽起了旱烟。屋子里没点灯,黑乎乎的,点点烟火显得格外明亮。爹已经好久没抽过旱烟了,自从有次郑大夫说爹有些哮喘,必须戒烟后,爹就把旱烟戒掉了。
春花爹把烟锅子在地上磕了磕,说,都赶紧睡去吧。他抬头看,满天繁星,明天应该是个好天。
明天,会怎样,春花充满了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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