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和林旭见了面。
林旭决定给海登投资,并且还帮助郑钧说服了其他几家跟投的基金。
裴缜承诺会履行在飞渡凯勒的责任,直到对赌结束,才会正式退出。
尽管晴朗说了她不会加入海登,但还是配合海登做了需要的文件,并签了字。林旭既然已经知道,就需要在基金尽调材料中补充提供。
但是这份文件,同样摆在了max的案头,很简单,因为max收买了肖奕。
max能够有此机会,根源其实在于裴缜。是因为肖奕明显感觉到裴缜对他的不善,虽然他已经向裴缜解释过泄露招标文件的来源,裴缜也表示了缄默,但他还是明显地感觉到了,裴缜并不相信他没有蓄意设计晴朗的解释,他更不相信投标前夕肖奕和晴朗在星天地被人拍下照片是个巧合。
当然,肖奕也确实并不很冤枉,那天约他去星天地的人是程璇,她要求他跟晴朗喝完咖啡,才会把文件给他。妈的,要是早知道,晴朗是裴缜的女人,他绝对不会淌这趟浑水。现在搞的他里外不是人。
感觉到裴缜的敌意后,他迅速接受了程璇的橄榄枝,选择了和max合作。同时也是因为海登这段时间融资遇到了巨大挑战,他甚至以为公司坚持不下去了。没想到峰回路转,但此时他已经没法回头了,只能继续做max的内线。
好在郑钧很信任他,也觉得裴缜对肖奕的态度有点过了,一个女人而已,兄弟情义和公司利益,哪个不比个女人重要?所以,海登对于肖奕,是不设防的,这给了他巨大的便利,当然max和布兰琪,也给了他不菲的回报。这是海登不确定未来的期权无法给与他的。
布兰琪对于max这段时间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尤其当拿到晴朗签字的这份文件。她一点都不在乎是不是裴缜和晴朗的身在曹营心在汉,甚至不在乎凯勒飞渡将会怎么样,她要的只是Kent。
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他的病大概源于他母亲低贱的血统,如果不是母亲的孩子,她的弟弟在事故中夭折,估计永远也不会有人想起他,更不要提把他从外面找回来。那个老头子,母亲的第二任丈夫,居然在临死前把一大部分产业交给了他。而是她的母亲和家族,在老头子濒临破产的时候,给了他支持,才有了后来的凯勒集团。她作为母亲现在唯一的亲生孩子,却一直都没有能够得到应有的地位。但是,现在老头子已经不在了,遗嘱上说的很清楚,如果Kent病情加重,丧失了行为能力,他的股权将全部交给母亲代为管理。而她,才是偌大帝国唯一的继承人。
所以,这份有着晴朗签字的文件就当然地摆在了Kent的案头上。铁证如山,max就不相信他还能不动声色。他真的很想看这张永远没有表情的脸裂开一道缝隙,看到他内心的惊惶和痛苦。
可惜,Kent面对着max帮他摊开的文件,好像连伸手去翻看一下的想法都没有,没有表情仍然是他唯一的表情。
他的目光在文件末尾的晴朗的签名上停留了很久,似乎漫不经心在开小差的样子,不知道有没有听见max在一边义愤填膺的举证谴责。
有时候max真的有些怀疑布兰琪的判断,他真的对那个女人有兴趣吗?那个女人长得并不十分出众,素面朝天还总是穿的很随便,大大咧咧的样子,实在不是他的菜。他不知道像Kent这样一个公子哥,到底她有什么能打动他的。但是布兰琪坚持让他盯住这个女的。
Kent看起来并没有认真听他说,确实他也听不见max在说什么,晴朗的签字他怎么会不认得?多年以前,她教给他的第一个汉字就是这两个字,她说,他得先学会她的名字,遇到麻烦的时候好呼叫师父来救他。她的字总是写得很大,不像一般女人的字娟秀,倒像个男人的字,龙飞凤舞,骨骼清奇,尤其是那个晴字,她一笔下来画的像个圆圆的日头。
他再熟悉不过了。
而现在这个名字正赫然出现在一份罪证上,对于max和公司来说,这是晴朗吃里扒外,监守自盗的证据。对于他来说,只是她的选择。
他们头碰头一起做这份设计稿,度过的那些美好的晨昏,现在已经毫无意义。他又怎么会在意什么狗屁泄密?那原本就是他为了实现她的心愿。只是,她选择了用它去铺陈她与裴缜的事业和未来。
max将他的走神解读成了心不在焉,而实际上,他其实是太专注,专注到他的世界里只有漫天漫地的冰雪和绝望。那个圆圆的日头,第一次带给他的不是光明和温暖,而是彻骨的寒冷。
max有些郁闷地走出去,拿走了那份文件。布兰琪不让他声张,也不让他追究晴朗,说留着这个女人,故事才有看头,只要让Kent知道就行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把Kent的反应告诉布兰琪,她要是指望让Kent出手,恐怕是要失望了。他不怎么在乎呢!
“不在乎?”她轻笑了一声。他不相信任何人,不搭理任何人已经有多久了?十年还是十五年?她亲眼目睹了他刚从外面被找回来时的样子,又瘦又小蜷缩成一团,偶尔抬头,一双受惊失亲的小兽的眼睛,眼底仿佛布满尖锐的礁石,随时准备把一切割碎的那种沉默又疯狂的气息。
从她知道他和那个女孩一起去了云南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找到了那个关键的人,那个有能力将他从无人荒野里救出去的人,也能让他从此万劫不复。
她甚至派人去了趟丽江,找到了他们住过的那个客栈,知道他们在那几天里是怎样相处的。她知道很多细节,多的足够她认定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从来没有对别人给过这样的信任,这样的敞开自己。坚硬的蚌壳打开,捧出用心血蕴化的明珠,一旦被欺骗和背弃,也会比正常人来得迅猛吧?他原本就是个精神病人,一个精神上的残废,她不是没见过他发病时的样子,只差一点点,他就永远都不会挡在她的路上。她有足够的信心,也有足够的耐心,推波助澜,等待最后的结果。
“不在乎吗?她戏谑地笑笑,仿佛这是个很好笑的问题,她甚至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两手的手指交握,活动了下手腕,刚才在电脑前打字的时间太长了。
max看着布兰琪妆容精致的脸上漾起的那个笑容,准确地感受到了笃定的味道。她的笑容总是恰到好处,就和她身上高端订制的职业装一般,色彩柔和旖旎,轻薄的面料透露着女子的温婉,冲淡了职业套装那种严肃正统的拘束感,传递出精心排练过的那种随意。他想这个女人不简单,她好像对Kent非常了解,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呢?他只知道,她的意思就是董事长的意思。
布兰琪没有多做解释,只是交代了一些事情,让max去办。
晴朗的桌子上有一束新鲜的三色堇,这段时间裴缜每天都会送一束花给她,花语都是对不起。
裴缜用花语说了三个月的“对不起!”,剩下的,他想要用实际行动让她看到:他会完成对赌,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后,然后才会离开。
所以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拼命。他守在她身边,不会让她走得太远,以至于他看不见她召唤的手。也不会离得太近,以至于清新的风找不到缝隙吹进来。
晴朗知道上次海登融资的事情,已经成为他们之间的一个心结。
下班的时候,他发短信过来,“能走了吗?我在门口等你。”
她看了看,把手机放到一边。
出门的时候,已经夜色深浓,看见裴缜的车停在门口,他靠着车门等她,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看见她走出来,他远远地灿烂的一笑。
她跟许烨说过她和裴缜之间的龃龉,那天,许烨仿佛挣扎了一下,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说,如果她是晴朗,她会原谅裴缜。
也许许烨说的对,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容易打上死结,把自己困住,不让别人解开,自己也不肯解。每个人都是有保留的,裴缜是这样,倾城也是这样。自己能看到的,只是他们的一部分,属于光明的那部分。他们不愿别人看到自己浸没在黑暗里的那部分,也许无可厚非。天下乌鸦一般黑,自己想要一只白乌鸦的想法原本就是错的。她一直以来坚持的那些东西,是与非,也许并没有那么分明的界限,就像她自己,最后不也选择了帮助裴缜隐瞒,不也欺骗了林旭?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她想着许烨的这句话,走向了裴缜。
她已经收了三个月的三色堇。
有时候,他们下了班就散步穿过竹林去前面的星光影院,在里面吃她爱吃的石锅拌饭,红豆冰山,黄金蟹角,然后一起看电影;或者一起去楼下的健身房健身,练跆拳道,裴缜有时候还陪她一起做瑜伽,他身材很好,长得又帅,经常在花丛中引来侧目和私语,他却毫不扭捏,认真做每个动作,她也会大大方方地欣赏;中午他们约好了一起去楼下餐厅吃饭,然后在大堂的咖啡厅喝杯咖啡,或者买一杯拿在手里,说笑着一起并肩等电梯;裴缜需要开会到很晚,或者在办公室里加班,晴朗会在外面看资料看书,等他忙完了,一起离开公司。
她也不会再在别人开她和裴缜的玩笑时,否认他们的关系。他们大大方方地不避讳所有人眼光的交往着。
晴朗已经和裴缜说好了,等她负责的项目第一阶段结束,她就离开公司。所以,她也不介意别人怎么看。
Kent和他们相遇过几次,看着他们牵手的背影,或者是高大的裴缜揽着她的肩,说笑着迎面走来。两个人的笑容都是一样明亮。看见他的时候,她会心无芥蒂地和他打招呼,裴缜也像平时一样温和有礼。更多的时候,他只是站在自己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他们开车离去,或者相携着散步穿过面前的这片竹林。
她不再来没话找话地和倾城攀谈,甚至也很少和小怪说话了,他无从得到更多属于她的信息。他只能从她的笑容里,知道她很幸福。裴缜原本就是一个足够有能力给别人幸福的男人。
晴朗有时候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想要怎么样,是不是真的想要和裴缜认真的走下去,还是只想看看Kent的反应,他为什么对她如此冷漠?难道她就不会生气吗?当这个念头涌上来的时候,她被自己吓了一跳。为什么她要看看Kent的反应?她慌忙甩掉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那天在公司前面新野百货的超市里和他不期而遇。
她穿了一双高度很挑战的高跟鞋,推车子的时候崴了一下,装满了东西的购物车直接撞到了侧面货架前的特价品堆头上,顿时摆成造型的小山就轰然倒塌,各式货品散落了一地,她的脚踝疼的要命,又为闯祸尴尬不已,一边弯腰伸手去揉自己的脚,一边要去捡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东西,维持不住平衡,又要摔倒。突然一只手从侧面伸过来扶住了她,并接过了她手里刚捡起来的东西。
她抬头一看,眼神微微一缩,是Kent。她想也不想,条件反射地便将他抓住自己手臂的手推开,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里那么气愤?这一推彻底伤了他,他的脸色瞬间发白,眼神幽暗难言。
而此时刚刚走开去生鲜区购物的裴缜却恰到好处的返回,并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他不动声色地抓住了她还在空中未落下的手,然后很自然地揽住了她的腰,和Kent的目光对视了一下,他礼貌地点了点头,算做打过了招呼。
Kent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裴缜很习惯地搭在她腰间的手上,下颌的线条变得异常冷硬。
“怎么了?”裴缜看她保持着单脚着地的姿势,环顾了一下左右一地狼藉,关切地问。
“脚崴了。都是你送的这双鞋,这跟也太高了啊,然后车子就撞到了它们。”她指指前面堆得小山一般的堆头。”
Kent也去看她脚上那双鞋,确实她以前从来不肯穿这么高跟的鞋子。中国话说‘女为悦己者容’,果然不错。
说话间,裴缜已经半蹲下去,用手握着她受伤的脚腕,慢慢帮她活动按摩,嘴里温言埋怨:“以后别穿了。你那天举着它看了又看,就想你一定是喜欢,没考虑你疯疯癫癫的根本不适合它。”
“我看了又看,就是因为对那个鞋跟望而生畏在犹豫啊!你说谁疯疯癫癫,要死吗?”她说着回过味来,伸出手在他低垂的后脑上敲了一记。
Kent在他俩熟稔的打闹中已经弯下腰去,默默地捡起地上那些散乱的货品。
她悄悄从他的侧面看过去,看不到他的此时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一个项坠随着他弯腰俯身的动作,从衣领里滑落出来,荡在空中,东西很眼熟,她想起来,那是他们一起去云南的时候,她们在那家山中小店避雨时,送给他的萤火虫。定睛看了看,连拴它的绳子都没换,还是她当时用手链的皮绳给他串的。她的心在空中忽悠了一下,有点闷闷地难受。
他随着捡拾的动作,变换了一下位置,她突然发现他的肩背好像比以前单薄了很多,最近他居然瘦了这么多。他独自半蹲在那里,背影里透着化不开的寂寥。
裴缜站起来,想要过去帮忙的时候,Kent几乎已经把事故现场恢复原状了。裴缜歉意地冲Kent笑笑说:“谢谢,麻烦你了!她总是这么冒失,一会儿不见就出状况。”裴缜是在解释,只是语气里的宠溺和不避嫌疑,也是如此明显而刺耳。现在,他也知道Kent中文不错,以前自然都是为了接近晴朗装出来的。
Kent不自然地想挤出一个笑容,但终究因为太勉强而半途而废,他只低声说了句:不客气!
裴缜让晴朗活动一下,看能不能走了?
虽然对Kent满腔恨意,也有心刺痛他,让他难过。但是此时场面之尴尬微妙,只让她想要赶快逃离,有多快逃多快。她慌忙点头说,“好多了,我们快走吧!”
裴缜冲Kent点点头,说:“我们东西买的差不多了,就先撤了。你慢慢逛!”说完就一只手扶着晴朗的手臂,一只手推着购物车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试了试走起路来还是有些疼,便尽量靠着裴缜的身体,一只手搂着他的腰借力,而他则换了用手搂住她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有点跛地往前走。他低头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大概是在嘲笑她的姿势,她用力掐他的腰间软肉,他便嘶的一声,伴随着几声低笑。
Kent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脸上没有悲伤,只有深浓的寂寞。
他在想,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她慢慢地走出了自己的世界?也许,她从来就不曾走进过他的世界。是他一直在她的附近,她开了窗,他享受着她施舍的一缕阳光和温暖。看到她和裴缜那么快乐和谐,那个世界里并没有一个永远属于他的空间,他只是个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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