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磨
才俊后来一直想不明白那天为何会与冉冉发生关系。
婷雨怀上小帆,正值十一黄金周。中国人似乎都喜欢热闹,吃饭的时候专选人多的馆子,购物的时候专选人多的店铺。广场一角随便搭起个台子,不出半分钟,周围便会站满围观的人。黄金周时更是热衷旅游,哪里拥挤哪里去。不仅如此,结婚也一样。好几对新人选定了才俊的婚庆公司。才俊在节前不停地打电话,忙得焦头烂额,口舌加金钱,终于把事情安排妥当。十一期间,几个摄像师被分配到不同的迎亲车队里,从别处高价挖过来的主持人也挖空心思把每对新人的婚礼张罗得热热闹闹,完美无暇。每对新人的宴席结束后,才俊已经筋疲力尽了。想着还要到医院看看躺在床上保胎的婷雨,才俊感到疲惫不堪,往办公室沙发上一躺就蒙眬起来。
也不是什么时候,才俊迷迷糊糊地回到了那几间老房子里。堂屋的房梁上永远搭着一个隔板,堆着杂物。上面还有一个簸箕,从新到旧,才俊没事就喜欢看着它。过上一段时间,母亲便会把家里四方的八仙桌挪到隔板下方,再放上一把凳子,有时会让才俊帮忙扶着凳子。父亲那时已经下世,才俊成了家里唯一的男子汉,偶尔帮着母亲。才俊扶稳凳子后,母亲便小心翼翼地爬上桌,再踩上凳子,颤巍巍地从隔板上取下簸箕。每到这个时候,才俊就知道母亲会站在门口的场子里簸米了,偶尔也会簸一些黄豆、芝麻之类。母亲会细细地拾起稻米中的谷壳、石子,再端起簸箕一扬一顿,一扬一顿。米粒会随之被抛起来,纷纷扬扬,如密密的盐粒,白花花一片,又准确无误地落入簸箕中。才俊看得真切,飘轻的谷壳便在此时飞了出去。
母亲簸完米的当晚,会给才俊做一顿香喷喷的米饭。才俊爱趴在黑乎乎的灶台边,看母亲往灶台里填着柴火,闻着饭香。他还爱看母亲每次打开锅盖时,放在锅中间的那个黑瓷碗。里面一般会呈现星星点点的红色,配着周围的一锅白米饭,煞是好看。那是一碗辣椒面,是母亲的下饭菜,但母亲总会弄点腌制的小菜或是新鲜的蔬菜给才俊吃。家里贫穷,但才俊并不觉得自己比同龄人缺少什么,只是发现母亲的背越来越驼,头发越来越白……才俊有出息了,母亲一脸的褶皱绽开了,又叨念起来,天天盼着抱上大胖孙子,可婷雨却总也保不住孩子,母亲的脸又愁苦起来。
母亲愁苦的脸越来越清晰,才俊的头跟着疼起来,心里开始下雨,湿漉漉一片。忽然,才俊觉得头被轻轻地按压着,舒服极了。片刻,一股温热的气息漫上来。是婷雨。才俊一阵激动,紧紧将婷雨抱住。
他们已有好长时间没在一起了。婷雨多次小产后,对夫妻间的事有了一种恐惧感。过去那种如胶似漆的感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尴尬。才俊每次有要求,婷雨都以“困了”,“累了”,予以推辞。实在推不了了,也只是草草应付一下,没有激情,没有浪漫。显得十分勉强。慢慢地,才俊也感到了无兴致。夫妻俩干脆各睡一头。今天不知怎么了,婷雨一下子恢复了新婚时的激情……
一觉醒来,才俊发现躺在怀里的竟是冉冉,不由一下子坐了起来。冉冉却只是温柔地笑着,搂着他的脖子,重新送上自己的吻。苗条的身材,如水的眼睛,而且浑身散发出一种青春的气息,让才俊狂躁迷乱,就像在沙漠里跋涉多日饥渴难耐的行者,突然遇到了甘泉,无法自拔。
在企业界,才俊是少有的正人君子。有的人有了几个臭钱,就花天酒地,包二奶,玩小姐。才俊从来对此不屑一顾。在他的心里,女儿就是掌上明珠,清纯如一尘不染的新荷,圣洁似白玉无瑕的天使。如果寻花问柳,沾上了脏病,怎么能再亲近自己的宝贝女儿?人们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才俊正当如狼似虎的年龄,他也曾经产生过与婷雨分手的念头,但他忘不了婷雨的好。婷雨是为了他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过去的婷雨,是多么漂亮,多么有激情。他曾经向她发过誓,这辈子如有外心,就让雷给劈死,车给撞死,心裂猝死……更让他纠结的,是过不了女儿这一关。夫妻离婚,对大人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但对孩子而言,绝对是一种撕心裂肺般的伤害。他有位朋友和他的妻儿也闹过,准备上法院。为了让女儿有心理准备,他去征求女儿的意见。懂事的女儿先是点点头,把头垂得低低的。当女儿抬起头来的那一瞬间,满眶的泪水就像决堤的洪水似地,一下子倾泄出来,男人的心软了,从此搁置了离婚的念头。才俊听了朋友的故事,便想到了小帆,想到了小帆清纯的眼睛,想到了小帆银铃般的笑,想到了每次回家小帆那花蝴蝶一样伸展的双臂,想到小帆……他更死了离婚的心。
后来,才俊常常抚着冉冉的头发说:“我可以给你钱,给你快乐,但是,给不了你婚姻。我不会结婚,你也不要想取代婷雨,更不要想让我离开小帆!”
冉冉也会懂事地往他怀里偎一偎,点点头说:“婷雨姐是我的恩人,你也是我的恩人,小帆是我们大家的心头肉,我跟你,只是想报你们的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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