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始殇之伤
回到学校我在图书馆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随便拿了本书打发时间。我不太喜欢宿舍。
在那里我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美貌、智慧、富有我一样不占。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破抹布,被主人家用完然后随处一丢,反正丢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要找回。
贫穷和丑陋让我更加突兀,,穷——本就已经让我吃尽了苦头,而丑——无疑是雪上加霜。我像个怪物一样的游走。反而图书馆让我觉得自在,陌生人偶尔也会抬头看看我那充满褶子的脸,一两句的惊讶加一两句的嘲笑,但是毕竟不认识,也不会过多的议论。
书上说:“我们会来到这个世界,是不得不来;我们最终会离开这个世界,是不得不离开。”
只是不知道,我们离开这个世界,会不会去往一个更好的世界。
随着狭小阳台外爆竹声起,天空中烟花四散而开。
过年了。
沈国强摆弄着桌子上那几碟小菜,摆弄着手中的酒盅。一边还不忘往我碗里夹菜。
“你最爱吃的猪耳朵!”沈国强一边给我夹,一边让我快吃。
我看了看那凉拌的猪耳朵,四仰八叉的躺在我的碗里。再看看沈国强,他是真的老了。自从上次头发变白后,他原本的那头浓密的黑发就真的一去不复返了。脸上的褶子深一道浅一道,尤其是布满了他的双眼,头发也乱糟糟的,眉毛也乱糟糟的,总之,一切都看上去乱糟糟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吃猪耳朵,兴许是有一次我被饿了好几天,他就知道在屋里摆弄他的那些神像,因为太饿了我就去翻楼下的垃圾桶,不知道是谁家吃剩的一小撮凉拌猪耳朵,我什么也不顾就抓起来吃。
那个时候谁还计较是不是别人吃剩的,谁还计较是否是干净的,只要有吃的,只要能果腹,我想我都会毫不犹豫的吃下去。
我压制着心中作呕的感受,把他夹给我的猪耳朵夹起来生硬的放在嘴里。我真的,不喜欢吃猪耳朵,我喜欢的,是徐海琴做的红烧肉。我怀念那有温度的肉味和被爱着的感觉。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还记得在三里元的时候,只要我考的好徐海琴就会给我做红烧肉。
两年过去了,虽然我没再吃过红烧肉,但是那味道,我至今还记忆犹新。那晚我草草吃了几口便作罢。沈国强倒是很有兴致,我洗碗的时候他把买回来的花生米就着酒全都吃完了。
沈国强边喝酒边坐在屋里那台半死不活的小电视机前面看春晚,而我端了个凳子坐在阳台上看烟花。那晚的烟花放了好久,半醉的沈国强还问我要不要去买点到院子里放。
我拒绝了。
我早就对这些东西没有好感了,也不想去做这些和贫穷的我一点都不搭的事。那个时候的我就好像现在的我一样,不会把钱花在无意义的事情上去寻求片刻的快乐。
就像我从来不去KTV,从来不会尝肯德基里的新品,从来不会花钱买除了好看而没用的裙子。
但我喜欢看,喜欢看别人穿漂亮的小裙子,就像喜欢看烟花散开一样。虽然我穷,但这并不影响我换一种方式去欣赏美。
看着黑夜里那些四散开的五颜六色,我觉得他们就像拥有翅膀一样,可以在天空中翱翔,去他们想去的地方,是那么的自由,那么的无拘无束。我对着那一整个天空的烟火,许下了一个特别重要的愿望,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长出一双翅膀。
这样我也就会很自由很自由,我也就可以飞去我想去的地方,飞向那个我喜欢的,叫很远很远的地方。
沈国强喝完酒后就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连电视机也忘关了。我就在阳台上坐着,听着电视机里放着喜气洋洋的歌曲。夜深的时候我走过去关了电视,静悄悄的屋子里夹杂着午夜声。我踱步到沈国强的房门口,透过缝隙看到他用被子捂着头。但那呜咽声和床的抖动声出卖了他。
他大概是在哭吧!
我也没想到他会哭,也不想去深挖他究竟在哭什么。我想活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十个人应该会有九个哭吧!
我端了杯水,又坐回了阳台。烟花已经结束了,夜——又回到了那个原本漆黑的夜。短暂的花火就像过往一样,转瞬即逝。剩下的依旧是永恒不变的黑夜。夜空中偶尔有几颗闪烁的星星,也会在一片片乌云的飘散中被掩去。我就看着那七零八落的星星挣扎着,挣扎着,再湮没了,真有趣。
对我而言,这个年过不过都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日复一日的苦日子并不会因为过年而变好,畸形的面容也不会因为过年而有什么不同。
我喝着水杯里的水,看着远处楼上的灯一盏接一盏的熄灭。2005年就这样过去了,2006年的第一场雪,来的并没有晚一些,它散落在街角,已经结了厚厚的冰,也不再纯洁。
我就那样在阳台上坐了一夜,没什么困意,偶尔会因为回忆鼻头略酸,但我总会很好的控制它,以免给我带来更激烈的反应。
脑海里竟间歇性的回响着一首歌:
“呆坐半晚 咖啡早渗着冰冷
是否心已淡是我挂念你的冷淡
难合上眼 枕边早垫着冰冷
夜深不觉冷但似躺在泥滩
长夜冷冷 晚风想冷漠驱散
但千种慨叹在脑内快速泛滥”
是张国荣的那首《想念》。
第二天一早,沈国强像往常一样,在菩萨面前跪拜了很久,上香,神叨,然后就去上班了。一切都那么普通,又那么熟悉。
我翻着手中的《活着》,余华说人只要活的开心,穷也不怕。我咧嘴笑笑,我猜他应该没穷过。
因为这个世界上,有百分之九十的不开心,是因为穷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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