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枪倒地不起,万大福一挥手,马捕头等人急速下马,将其绑缚锁住。黄小楼右臂血流不止,洪老船上前一把将其扶住。还没来得及帮黄小楼止血,一里开外已见大批绿营兵。万大福不待大军来到,早持枪上马,带着跟随马捕头到来的八骑骑兵,将黄小楼师徒二人围在了当中。
马捕头心有不忍,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于一旁静待知府何猷之的到来。洪老船见势不妙,心知此时若不走,等大军到来就算是黄小楼有阎王之术在身亦无逃跑之可能。乃大声喝道:“小楼快走,慢了就来不及了!”言毕就欲朝万大福出手。不料身形未动就被黄小楼一把拦住。洪老船瞪大双眼,一脸错愕。黄小楼说道:“师父,你还记得当日我说的‘替天行道’吗?我此时若走了,州邬村中的族人怎么办?”说话的工夫,大队绿营兵已近在眼前。
其来势有如潮水一般,然疾而有序。五队人马,一队六十四人人。最前面是藤牌,牌后是弓弩、长枪、鸟枪。何猷之居中督阵,旁边有一个骑马持剑之人。黄小楼一抬头,发现那持剑之人是石无忌,心知石无忌已被官兵从漕帮之中解救出来了。何、石二人两侧各有十名鸟枪手,两人并列站立为一层,共有五层。最后方是五名骑兵。在距离黄小楼等人二、三十米处,只见最前面的藤牌手依旗号变换,瞬间就以梅花之状将众人围在了当中。
黄小楼只觉一阵灰色的波浪很快地向自己移来,逐渐拉长,变换,最后围住了自己和洪老船。数百兵士齐头并进,浩浩荡荡地飞奔而来;那声音如同山崩地裂,好像大地都被震得颤动起来。
少顷,周围恢复了平静。黄小楼面向石无忌微微一笑,石无忌坐于马上,面无一丝表情。洪老船长叹一声,似已做好就死之准备。万大福等人退入军阵,黄小楼直面何猷之。
“何大人,您真欲似鲁大行所说以一石二鸟之策待我等吗?”
何猷之不语,此时周围旌旗森森,刀枪林立,只要其心动杀念,黄、洪二人断无逃脱之理。其尚未开言,却听万大福道:“大人,适才若无黄小楼出手,恐已被断魂枪逃脱!”
马捕头亦说道:“大人,黄小楼和洪老船虽是红钱会生死门,但于漕帮一案上确实有功。”
何猷之眯着眼睛,不发一言。众人皆不知何猷之究竟欲作何打算。石无忌一手持缰,一手握剑,望着军阵中央的黄小楼和洪老船,眼神关切,欲言又止。
此时已是午后,风中泥土的气息夹杂着刀枪的冰冷,带起一股硝烟味在空气中弥漫。这种肃杀的氛围给所有人造成了一股极大的威压之势,太阳当头照着,仍令人觉得阴冷。一种莫名的透入骨髓的寒冷在所有人体内回旋。半晌,何猷之缓缓说道:“红钱会生死门心怀异志,虽有功,然不能抵过。”说罢,手一挥,藤牌间腾出间隙,众多黑森森的枪口对准了阵中二人。
何猷之右手高举,于风中静立。
洪老船怒骂道:“清廷狗官果然黑白不分!要杀便杀,我师徒怕你不成!”
黄小楼此时真正感受到了死神的临近,心中升腾起诸多遗憾,但并无悔意。
何猷之的手欲落未落之时,身旁的石无忌突然大喝一声道:“大人,石无忌以性命担保,黄小楼不会与朝廷为敌!”
何猷之扭头看了看石无忌,说道:“石无忌,你亦欲为叛党耶?”
黄小楼亦跨出一步,说道:“何大人,朝廷可灭黄小楼与洪老船之身,能灭尽死门之术吗?黄小楼向日曾对我师父洪老船言,反清复明于生死门已是过去,今后生死门愿存生远死,替天行道!”
“黄小楼!你给我闭嘴,不要求这狗官!”洪老船对着黄小楼大吼起来。
何猷之沉思片刻后说道:“黄小楼,你让本官如何信你?”
黄小楼略一思索,转向洪老船,自其怀中取出玄机子当日所遗之残书,说道:“死手不留生人,生手不可死人。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霞。芸芸众生,谁不爱生?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想死又何劳死手?”说罢,将那残书撕个粉碎,当空一扬,纸屑纷飞,如漫天雪尘一般随风飞舞,须臾不见。
“小楼...你!”洪老船惊喝一声,望着随风而逝的纸屑惟有一声长叹。
何猷之漠视良久,忽大喝一声:“回城!”随即拨转马头,绿营兵亦队形变换,带着如死去一般的断魂枪随之离去。
转眼已过数年。这一年的春天,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大地,朝阳飘洒在新丰桥上,桥体披上一层金辉,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古色古香。磨市街仍是新城一条繁华的街道,许多老店仍开着:“十月生酒楼”、“翠红院”、“闻涛茶楼”。每天清晨最热闹仍是各家水粉店,那里聚集的人最多,来往商贩或本地住户两文钱一碗加肉沫的水粉,边吃边聊,卖小吃的小贩穿梭其中:有小木桶装的五香豆、扁担担着蒸屉里装的米粉蒸糕、黎米糍,那熟悉的吆喝声:“五香蚕豆”“米粉蒸糕”“黎米糍”在攘攘的人流中飘荡。山宗药房开得比以往更大了。清晨,伙计用铜制的圆钵在捣药,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从店堂里飘出阵阵中药味,在空气中散发。涂隆坐诊,涂家兴忙得不亦乐乎。
百川码头来来往往的商船中有不少装药材的船只,那些船都属于“新城药帮”所有。 新城药帮专攻饮片加工炮制和集散销售。在饮片炮制方面“工具、辅料、工艺独具特色, 讲求形、色、气、味, 毒性低, 疗效高。”豚刀、雷公刨是最具特色的加工工具。短短几年下来,药界“见刀认帮”,豚刀、雷公刨加工而成之饮片供不应求。新城药帮老板黄小楼对自己各处药店的要求是“炮制虽繁,必不得省功夫,辅料虽贵,必不得短斤两”、“谨伺水火不失其度,炮炙精细逞其巧妙”。这些炮制工具、辅料、方法、工艺在使得新城药帮在各省闻名。
鲁大行死了,断魂枪自那天被何猷之带走,新城人再也没见过他。不过还是经常有有关断魂枪的传闻在坊间传播。侯三双腿折断被朝廷砍了脑袋,侯赢赌档不知怎么的改叫了炳根赌档,赌档原本贴着的那副蟾蜍图也被炳根给换掉了。
新城药帮的老板黄小楼急匆匆的行走在磨市街上,身后跟着一溜车队,车上满是建房用的圆木等物。走过“念佛林”之时,里面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那独特的音色在念佛林周围荡漾开来,像一首田园诗歌,和淸淡雅,恬静幽远;如一弯淙淙的溪流,婉转清脆,轻吟浅唱;又像一道故乡的原风景,没有铅华雕饰,清新自然。那是念佛林里一对男女居士所奏,每日早晨,那对男女饮茶之时,周围的人都能有幸听到这美妙的笛声。笛者“涤”也,那笛声如一缕洁丝,如水般荡涤着闻者心中的烦忧。
黄小楼的劳累感在笛声中瞬间消失无影,他想起州邬村里等待着自己的妻儿,不由得更加快了脚步。去得迟了,老爹黄老盖会骂不说,秀儿也会担心自己。
好友石无忌曾笑他恋家,还专门作了首诗取笑。黄小楼不自觉的轻声吟道:有父六十八,别来经五宿。老人爱骨肉,闲话也欢然。吟诵之时,他放佛看见了石无忌那摇头晃脑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又过了几年,新城人传闻新城药帮老板黄小楼在老家州邬村建了一座巨大的宅院。那宅院远看如船,有船头、前舱、后舱、甲板,甚至船篷之分,船头一致朝向东南,青山在侧,依水而建,站于高处相望恍如巨船乘风破浪,蔚为奇观。(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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