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康家众人听闻此信,倒是十分欢喜,只是秦氏却笑问道:“哟,这怎么请你们一家子过去,还单独下帖儿请三姑娘啊?”康邵氏倒也未曾隐瞒,也只笑说:“皇后娘娘,看上了我们三姑娘要做弟媳,前几日招了我们家媳妇入宫问起此事来。只怕这次就是要商议这事了。”秦氏听说顿时喜笑颜开拍手称赞道喜:“这可是大喜事啊,恭喜嫂嫂了!那国舅爷家可是好人家呢,有小公爷的身份,又有国舅的名分,如今又金榜高中!这可真是金龟婿啊,三姑娘此去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康邵氏也被她夸赞的满面春风起来,说道:“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呢,六婶可别四处嚷的人知道才好——倒教人说我们家招摇。”秦氏笑道:“这话我哪能不晓得,只是如今在嫂嫂面前高兴,多说两句罢了!”赶着说了两句话,到底还是吃了晚饭才去的。
过不几日,便是镇国公府的宴席,康邵氏带着林枢同康家姐妹来至镇国公府。国公爷在外面与会男宾,国公夫人则是在内廷招待女眷。林枢头一次见到镇国公夫人,只觉得跟韦皇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不止是长相,就连举手投足、言行礼教都一模一样,恍若三十年后的韦皇后一般。
国公夫人见了康家人来,先是亲亲热热的同康邵氏说话,又拉着林枢赞叹,接着又打量了康潋半晌,拉着夸赞不住,又让进内室,请了哥儿来相见。
及至入了国公府的内室,此间各方的大门洞开,显然是为了方便家下人来往论事的地方。如今下人见国公夫人拉了康家等人进来,便关了房门,林枢便知道她们的意思了。
众人告了座,国公夫人仍看着康潋移不开眼睛,对着她招手笑道:“好姑娘,来做到我身边来。”康潋乖巧的应了,来至国公夫人身侧浅浅的坐下,国公夫人愈加眉开眼笑。又听细细问她年纪功课等语,知道她喜欢读书,倒对做茶品香等风雅之事无甚兴趣,只说道:“夫人看得上眼下了帖子,即便不会也要去讨教一二,学些来附庸风雅才是。”说的国公夫人十分开怀,指着她直夸知好歹会说话。
忽然外面来人报说哥儿进来了。林枢抬眼看时,只见一个身着枣红色箭袖大氅的清俊小生迈步走进来,此人面白如雪,瘦削见骨。两道长眉如剑,一双亮眼藏精。身如青松初立,态若霜刃乍出。虽无十分颜色,倒有挺拔之状。林枢看来,此人虽然瘦削,但孔武有力,只怕也是个练家子出身的。
此人在堂下站定,向座上行礼。国公夫人笑道:“这便是我这不成器的儿子了,快来见过太夫人和夫人。”韦去来依言,对着康邵氏行了一礼,康邵氏生受了。又对着林枢一礼,林枢也低头受了,才许他坐下说话。
康邵氏说道:“还未恭喜状元郎,十年苦读也算有了回报了——方才夫人还说哥儿不成器,那榜上有名的举子岂不是更加无地自容了?”韦去来听了此话只略谢一礼,并不多言。康邵氏又对国公府人说:“今日也带了我们家两个上不得台面的丫头也出来见人了,还不见过状元郎道喜?”
话说完,三姑娘康潋先站起来,行了一礼说道:“恭喜状元郎,蟾宫折桂,大志得酬。”四姑娘倒是傻笑了一场,站起来只笑道:“恭喜恭喜。”便完。好歹康邵氏等人的的注意力都在康潋身上,倒也没多在意她装痴扮憨。韦去来也回礼道谢,场面似乎有些僵持住了。
林枢见场面如此,便说道:“国公夫人院子里开的梅花好精神,给太夫人和夫人告个罪,我想去看看。”康邵氏也笑说:“可是呢,媳妇不说我也没瞧见。我也瞧瞧去!”说着便站起身来。国公夫人也笑道:“这一园子的梅花啊,可是我亲自养的,我可得好好给太夫人说说。”康邵氏又笑道:“我这三姑娘平素不喜这些花儿啊粉儿的,就让她在这烤烤火,四丫头同枢儿跟我去看花儿。”说着一左一右挽了林枢和康滟的手边走出去。镇国公夫人又对站起来的韦去来说道:“你留下,好生待客。”韦去来说了个是,便坐下了。
说想来看梅花倒不是托词,林枢是真的想来看梅花的。她从前生于北方,寒冬无甚花卉可供观赏,心中仰慕梅花清寒之姿已久,镇国公府的梅花又是首屈一指的,如今既来了,自然想仔细瞧瞧。
来至园中,只见园圃红梅白梅相交,轻白红香,绽放于庭中。庭中暗香浮动,枝干遒劲横斜。那几株梅花独在寒风中盛放,白梅如满树落雪,红梅似火烧九天,教林枢看的无法挪开眼睛。
镇国公夫人瞧着林枢实在喜欢,又亲自扶了她至树下细看。林枢看着上下琼枝交错,近手处便有花朵可以攀折,抬头向上看时,朵朵梅花怒放枝上。此刻仿佛置身百花之境,鼻息间清香不绝,一时实在分不清是天上人间。
林枢自看的入神,只听镇国公夫人笑道:“太夫人家这媳妇竟如此赏脸肯看我的梅花,快来人,将那官窑的宽口方瓶儿拿来一个,捡一条全是花苞的枝丫折给夫人带回去细细观赏。”林枢听闻此言,从梦境中惊醒,只见周围的廊下多少人看着她在花荫之中如痴如醉,顿时脸红了起来。连忙走到镇国公夫人面前行礼写道:“主人情意深,不管江妃怨。折我最繁枝,还许冰壶荐。夫人此举高雅,晚辈愧不敢当。”谁知镇国公夫人拍着她的手笑道:“瞧瞧,还是太夫人会调理人的,从前那般蛮横不知礼,如今也竟吟诗唱词了?我这原本不算什么,赏花也要雅好相近者同赏才好,只是教你这么一说啊,倒显出我多少风雅来?”说罢便同康邵氏一同笑起来。
只说常氏同秦氏站在一处正在说话呢。瞧见这般境况,秦氏不禁笑道:“说是衍哥儿媳妇知礼了,瞧她方才赏花的模样,竟还是个孩子呢!好不招人疼的。”常氏却冷笑道:“嫂嫂,也就你这实心眼儿的还愿意夸她了。一个农户家养大的女儿,攀上了皇后,连带着一家子都上了高枝了。这不,那新晋的状元郎不正跟他们家三姑娘在里屋聊的正欢呢?这状元爷多少人户家的女儿都攀不上他,翩翩教他们家的三姑娘给攀上了,还不是笼络住了皇后娘娘之故?”秦氏丝毫听不出她话里的酸意说道:“谁说不是呢!这可是上好的姻缘。”
常氏听话翻了个白眼,冷笑道:“我说嫂嫂,你也不想想。当初你要给浓姐儿议亲时,若不是他们母子二人说什么纳了云家的又攀上韦家的太惹眼,这好姻缘还不是你们浓姐儿的?何必去烧那冷门宗室继子的冷灶去?他母子俩还不是仗着这媳妇得了皇后的眼,早早的把你们家挤了下去给他们家姑娘留着位置的?嫂嫂你怎么这样愚钝?”
这样一番话说完,秦氏心中也打起了鼓,思忖道:“照如此说,这事是他们一早便算计好的?”常氏冷笑道:“可不是?也就我的嫂子你,心思单纯容易被他们蒙蔽了去。若是我,不出这口气才不肯罢休呢!”说完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那边厢接过官窑瓶儿插的红梅花,一脸惊艳的笑着的林枢。
秦氏听这话却为难道:“到底是一家子,有什么出气不出气一说呢。六婶婶可别说这样的话了,说的我心惊胆战的。”常氏却冷笑道:“也就是你,面慈心软,不但自己,且连闺女也教人欺负了去!如今人家攀上了高枝,你还在这充有脸呢?等你姑娘嫁过去受了苦你就知道了!”说罢便各自走开了。
且说宴散之后,镇国公夫人又拉着三姑娘不住口的夸,又约了下次家中诗会,下帖子请她一同前来。康邵氏便也就答应了。
回了康府,各处具已点上灯了。几人聚在嘉善堂的内堂拉着康潋盘问,康潋倒是面上丝毫没有什么小女儿之色,只说:“此人甚好,多亏了嫂嫂得娘娘的青眼才能为我们家攀上这样的好亲,女儿单凭母亲做主,无有不依的。”康邵氏却同莫妈妈和林枢面面相觑道:“你这么说,倒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亲事,怎么倒像是再说康家的亲事一般?”康潋却笑道:“这两者又有何分别呢?韦去来此人,心计深沉,颇有城府,也知道跟我们家结成姻亲的好处,也愿意扶持我们家的,女儿自然是千依百顺的。”
那边康衍失声笑道:“这说的,只怕你们两个是在内室之中谈了笔生意一般,半分情意也无。这过起日子来可怎么得了呢?”林枢却说道:“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每个人结婚的原因都不一样,为了情也好,为了钱也好,为了前程也好,总归目标是一致的。”这话说完,堂上一众人皆看着林枢,尤其是康邵氏、莫妈妈同康衍,都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般。康潋倒是笑道:“嫂子说的对。如今那韦去来也是做这样的念想,女儿到觉得可以结亲。”堂上的母子俩顿时陷入了困顿之中。
只说镇国公府之中,韦去来也是这般在他父亲榻前回话的。他父亲听他说起康家三姑娘胸有大志,眼界非常,是个良配,在塌上咳了两声说道:“哪有这样说姑娘家的?你既然喜欢她,那很好。教你母亲同康家太夫人去说项,该定的日子都订下。如今齐了家,你也早日为韦家绵延后嗣,也好在朝堂上为天家效力才是。”
谁知那韦去来却说道:“儿子对那康三姑娘倒谈不上喜欢这样的话,只是志同道合罢了。天下夫妻皆以情分论处,何如我二人共同经营,打开新的局面。也是对姐姐有助益的。”镇国公夫人却愣住了,说道:“可这,你们二人若无情意,这日子怎么过才能有滋味呢?”韦去来却并不在意,只说道:“儿胸有大志,非此女不可成儿心中所向,还请父亲、母亲成全。”韦夫人听他说的如此郑重,倒有些不敢承应此事了,只说:“你倒是说的郑重,只是这事,还得我同康家的太夫人商议了才行。”便丢开此处不提。
如今只说林枢,自从抱了那瓶梅花回来之后,便将其养在那官窑的青瓷方瓶里,放在抱厦的门前,坐在寒风之中对着花枝发带。康衍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眼中含情,嘴角带笑,如痴如醉,如沐春风。康衍忽然有些嫉妒那瓶梅花来。
方才在嘉善堂上,林枢说的那番话令所有人咋舌。康衍虽然知道林枢早对自己动了心的,可自不知觉而已。但她如此说,想来若是长此以往下去,只怕还要将自己逼出病来,心中下定主意必要让她知觉自己的情谊才行。但如今也只能说道:“夜了,你还坐在风口里。可让她们怎么关门呢?今天想你也累了,快些休息吧。”说罢便拉起林枢来,回到榻上,云雨了一番才朦胧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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