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今晚想吃什么?”
“农家小炒肉!”
“又点这个。”
“妈妈讲故事,妈妈讲故事,农家小炒肉的故事。”女儿咿咿呀呀。
老板,来一份小炒肉!蕴琳是湖南人,阿城是广东人。两人对上眼时正值长沙的芳菲四月。当时两人都在湘江边的一所大学读着研一。湘江畔的春天有着醉心的美。在这漫天的美景里,两个二十五六的年轻人不知两年后的将来在哪里,只是任性地爱将起来。
其实并不是真没想过未来,毕竟不是二十出头的小毛孩,尤其蕴琳。可在蕴琳的认知里,大概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广东“土著人”是不怎么愿意娶外省人的。说他们坐井观天也好,狂妄自大也好,总之这是事实。
于是,只要阿城不主动说将来,她是绝对不会低下自尊去聊以后的事的。甚至为了所谓的不作践自己,她还主动提出来:我们就谈谈校园恋爱,毕业后就分手好了。
阿城有点傻眼,实诚简单的他参悟不了蕴琳以退为进的招数。思忖了片刻,实打实地说,两年后的就业不知会把两人推向哪里,万一不在一个城市呢?所以现在什么都不好说,只能到时再说。
两人爱得似乎没有负担了,因为不用去想将来。
谁承想,一盘农家小炒肉却改写了这个故事。
那时两人都穷,穷到没看过一场电影,没逛过一次商场,只跳学校舞厅的周末舞,然后就是骑着单车,逛长沙的大街小巷。累了时,随便找家不太起眼的小店,点一盘8—12元不等的农家小炒肉,一份当季蔬菜,相当满足地享用起来。
湖南的美食千千万,对蕴琳来说,农家小炒肉绝对不是最美味的,连之一都算不上。严格说来,还有点味觉疲劳,因为从小到大吃得最多的荤菜便是辣椒炒肉了。
可它最大的特点是便宜,而且痕迹不重,瞧瞧,不是还有更便宜的西红柿炒蛋吗?另外,因为阿城会自然地主动买单,蕴琳不想亏欠他太多。这样想来,于人于己都不亏,所以蕴琳每次都挑这个菜点。
阿城却以百倍的热情迎接这道菜,往往吃得比蕴琳投入。即使辣得鼻尖冒汗,嘴里哈气也一个劲地叫好,说比学校食堂的青椒肉丝好吃不知多少倍,强调说一定要辣椒多多才地道!还一再给蕴琳夹肥瘦各半的五花肉,自己吃青椒,嚼蔬菜。
“不错啊,广东人居然这么能吃辣!”蕴琳由衷赞叹。
“那当然,在这的本科四年可不是白混的。”阿城有得意之色,他本硕都在同一间学校。
吃的次数多了,蕴琳竟也吃出来小炒肉不一样的味道,那是快乐,新奇,期待,还有,温暖。也许是与之共餐的人不同了,小炒肉没有了往年吃腻了的陈腐味。
就这样,他载着她,从岳麓山这边到那边,从湘江的西边到东边,在每一个周末的清晨到黄昏,不停地骑行,不变地吃着小炒肉。有时停下来看日落,相拥,屏息不说话,觉得也许这样老去也挺好。
秋日和冬日蕴琳总提议在校园漫游,或者阳光好时,去干涸的湘江边躺一躺,晒太阳。阿城总在兴起时在沙滩上玩空手翻。他小时候练过体操,体能一直很好,玩了通宵游戏后还能在篮球场上泡一天,从长沙骑车去韶山一天可以来回。看着他翻飞在阳光下的矫健身影,蕴琳总是一再确认,她是爱这个生命的,她是爱这样强健的生命力的!
又一年的第一茬青椒成熟的初夏,他们又开始走街串巷地闲逛,小炒肉又开始进入他们的故事。阿城照样吃得欢,只是仍背着蕴琳大口灌水;点菜后,蕴琳也照样要消失一会,说是去洗手间。
阿城是无意中发现蕴琳的秘密的。她消失的时间是在叮嘱老板娘:“麻烦少放辣椒,我男朋友是广东人,但他又不想我吃不正宗的小炒肉——所以,拜托别让他发现噢!”
阿城偷偷返回,那一顿他吃得更有兴致。
其实在他发现这秘密之前,蕴琳早就发现,他装作无意,大口喝水,他辣红的鼻头和眼圈。
她因为心里的疙瘩,不想让自己入戏太深,所以假装无视,却不忍辣椒暴殄他的口腔感受;他因为她的提议,已猜到她的顾忌,觉得语言无法消除地域成见,只想用行动来弥合差异——我可以和你吃在同一个锅里,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
其实,她没有发现的事情还有,他本科四年,只尝过为数不多的辣椒菜,次数用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太辣了!真心接受不了!长在骨子里头的饮食习惯却在见到她时有了改变的动力。
其实,他没有发现的事情还有,每到立秋后,她不再提议出去玩,不单纯是为了省钱,而是立秋后湖南的青椒辣口等级上升了几个档次,本地人都难以驾驭那呛口的感觉,更别说一个辣椒小白。
当然,后来他们都知道了。因为到第三年,他们认真地计划着去往同一个城市,栖居同一所屋子,养育共同的孩子。
于是,便有了文章开头那一幕……。
一起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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