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万年(5)

作者: 沧海愚夫 | 来源:发表于2019-05-08 05:59 被阅读11次

    毛万年的老家在离县城二、三十里的一个村子,朱家庄。村子里大部分都姓朱,有近百户人家,村支书村主任都是朱姓,朱姓在村里说一不二,一言九鼎。毛在村子是小户,只有毛万年、毛万松弟兄俩和叔伯兄弟毛万财。村里还有几户姓孙的,孙家都是老实人,大多在家种地,出去打工的都很少。近百户朱家人相互之间也有远近也会有矛盾,偶尔也打打闹闹,时不时也有人拿着破脸盆用小棒槌敲着喊着从村南头到村北头,但是不管哪家跟毛家孙家有争执,所有的朱家人就一下子团结得比吸铁石的南北极相吸都紧,一致对付毛家孙家。几十年都是这样,弄得毛家孙家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没有一点话语权。其实也没多少大事,譬如朱家的猪拱了毛家孙家的菜地,或者朱家的孩子打了骂了毛家孙家的孩子,没事;毛家孙家的猪拱了朱家的菜地,或者毛家孙家的孩子打了骂了朱家的孩子,毛家孙家必须到朱家道歉。畜生也通人性,几十年来好像只有一到两起毛家孙家的猪拱了朱家菜地,结果两次都是杀了猪请了朱家人吃饭才完事,从此天蓬元帅的后代们嘴再馋肚子再饿也不拱朱家菜地。毛家孙家的孩子打了骂了朱家孩子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他们从小就知道,不被骂不被打就是很幸福了。

    毛家弟兄的父辈在村里只有哥俩,再往上只有他们的爷爷一个人,爷爷还是过去逃荒走到村里和一个没有生养的寡妇成了亲,也没有多大出息。毛万松、毛万财没有什么特长,读书不多,结伴在建筑工地当小工,哥仨就毛万年出过远门见过世面,后来又在县城有稳定的工作,在村里也算体面人,保安毛万年在毛家就自然而然成了兄弟们的主心骨,是毛家的靠山。

    毛万年长年在县城,保安的工作职位拴人,所以万年一般也不到处跑,村里有谁到县城都喜欢找万年落脚,万年也乐得给村里老乡提供方便。就像带着老乡去学校食堂吃个午饭,让老乡把东西寄存一下等等,每次老乡找到他,万年都是笑呵呵地跑来跑去。村支书朱新建的小龟孙就在这个学校读书,万年也照顾得不错。学生食堂伙食差,万年就隔三差五带娃到教工食堂吃顿饭。娃回去一说,村支书听到耳朵记在心里笑在嘴里,平时没少照顾毛家。学校放假万年回到村里,新建支书都要把万年请到家里喝顿酒,所以人口稀少的小户毛家在朱家庄也混得人模人样,万年走在村子里家家户户碰到都热情地给他打招呼,吸烟的赶紧掏烟让烟,喝酒的赶紧拉住叫他入席。

    只是这次回到家里跟往常不太一样,这次毛万年不想出门,实在不行非要出门就趁天黑出去,出门怕碰到熟人,村里又都是熟人。刚开始回来无论碰到谁,人家都赶紧掏烟热情地打着招呼,说,万年,不是还没有放假也不是礼拜,怎么回来了?家里有事?有事就说啊,千万不能客气,自己工作不能耽误!万年只好尴尬地哼哼着不接烟就赶紧走开,弄得人家拿烟的手干悬着看着他离开。没过几天,支书新建的小龟孙回来,大家就都知道万年回来不是家里有事,是被学校开除了。万年这次回来打定主意不吸大家的烟不接大家的话茬,从新建支书的小龟孙回来后,大家就很统一地尊重万年的意见,遇到万年不再自找没趣地找万年打招呼给万年递烟,等万年走过才对他的背影指指点点说上几句。倒是村里孙家的弟兄几个知道后到万年家里来过,几个老实人,三破鞋打不出一个闷屁,来了蹲在万年跟前低着头吸烟,临走才嘟囔一句,“球,没事”。

    初中毕业万年也下地干过农活,那个时候身板单薄,吃不了干农活的苦,加上从小在村里过得憋屈,天天琢磨出去闯荡回来光宗耀祖的事,就出去走江湖了。江湖走得不顺利,无论耗子药还是跌打丸都不好卖,市场不好开拓,事业进展不大。闯荡着江湖个子长了身板大了,嘴皮子好使眼神利落,更不愿弯腰下地干活。后来进城当了保安,制服一穿英气逼人,警棍一提威风凛凛,再干农活就觉得更别扭了,提惯警棍的手再握锄把不习惯,也不体面。

    窝在家里不愿出门的万年百无聊赖,刚回来儿子小年妈邓翠香还给万年做了几顿好吃的安慰他,后来看他在家里天天蒙头睡觉啥事不干,油瓶倒了都不扶,心里难免烦躁,话里话外扎万年。

    事业处于低潮的好处,是情况往往不能再差了,只要有新情况就意味着新机会,就意味着情形会好转。这天在家正郁闷的万年接到一个过去做保安的同事的电话,说隔壁德仁县的重点高中因为扩大规模,急需招聘一批保安,有保安经验的会优先录用,问万年有没有兴趣。

    多年以后,万年回忆起来,说没有想到当年同事的一个电话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轨迹。人的一生很漫长又很短暂,悲苦的日子过得尤为漫长。生于偏远乡村少年丧父的万年觉得自己就是生就悲苦。当然小时候即使在穷困的家里,也受到父母的百般呵护,可是年少离家后,自己的生活就充满着鄙视充满着走投无路,心灵和肉体充斥着煎熬,直到回到家里与邓翠香成家,发现人生还有一种欢愉。后来到学校当保安给学校看家护院,生活稳定了,但是还是处于学校底层,饱受白眼和呵斥。娜姐给了他幸福与快乐,不过这种幸福与快乐一直也在拷问万年的道德,被施舍的本不属于自己的快乐叫万年每每在欢愉过后感到彻骨的悲凉。想摆脱想拒绝,但是又摆脱不了拒绝不了快乐带来的诱惑。

    在万年看来,生就幸福的人的日子应该充满快乐,他的生活阅历所看到的,学校第一夫人当年镇长女儿王美娜就是生就幸福,王美娜的生活应该长时间处于快乐的峰巅。可是后来与娜姐近距离接触后发现,第一夫人大红的趾甲和大红的口红实际是想要妆点自己的快乐,对,是妆点,因为实际上娜姐并不快乐。

    读书不多的万年忽然为自己的发现而感动,而恍然大悟,没有哪个人的一生是一直幸福一直快乐的,悲苦与幸福不断交织构成一个人完整的生命历程。漫长又短暂的一生往往由多个时间节点区划为不同的阶段,父亲离世是自己本就悲苦的生活更加悲苦,到初中毕业离家闯荡,自己就一直在社会群体最底层游弋。等回到家里成家,生活好不容易攀升了一个台阶,有了孩子后沉重的压力和不堪农活的辛劳,万年只能再次离家做了保安,生活略略比走江湖好,但也没有大的改观。等肖老师到学校,自己与娜姐欢愉过后被借故开除,人生再次跌入低谷。

    人生跌入低谷的万年在家里心里不痛快,学校里头发稀疏讲究以德治校的汪校长、痴迷涂抹趾甲的王美娜、拥有雄心壮志的英语老师肖雨涵也都没有爽到哪里。

    英语老师白皙滑腻的身子确实叫撒尿湿裤脚的校长着迷,那个瞬间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三十年前,但是事实是他以为回到了。就像小时候玩的孩子们攻山头的游戏,汪校长想尽各种办法,自己主攻、英语老师助攻,再辅以岛国艺术片营造战斗氛围,结果往往是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登顶了,一触即溃,哗啦啦败下阵来,兵败如山倒。这还是游戏本身,游戏还是不可言说的秘密,还要躲着人玩,特别是担心自己家里那个大红趾甲知道。但是还不止,助攻手肖老师或搓或揉或贴或勾或松或紧的各种助攻手段用尽,不可避免要享用胜利果实。虽然每次胜利的高潮很短暂,但是不等于人家想要的果实小。大红趾甲知道的后果或许可以判断,最坏结果也是最好结果就是俩人像大难临头的同林鸟,各自飞散。英语老师的事可能还更不好办。英语老师把学校当成了跳远比赛沙坑前的踏板,或者撑杆跳的杆子。她跳得顺利跳得远跳得高一切都好,否则少不了会扭头吐口痰到踏板或者把杆子掰断。头发稀疏的老汪本来身子就弱,加上还有这些个精神负担,高峰难攀、登顶即溃也就顺理成章了。

    没有哪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喜欢肚皮松弛、一脸褶子的半百男人,即便男人有才有权道貌岸然,她喜欢的是男人的才华和权力,不会喜欢他的肚皮和褶子。肖老师当然也不能免俗,即使肖老师气质出众、超凡脱俗。手里有权力可以让她顺利通往新城区的校长也很有才华,但是每当校长在两个人的私密游戏里发起冲锋,她不主动助攻战役就难以奏效。更叫人难堪的是肖老师忍住对松弛肚皮和一脸褶子的视觉观感,配合校长冲锋,校长总是要么冲不起来要么冲起来一触即溃,她还有使不完的劲呢。就像操场跑步,自己本来不想跑,被校长软磨硬泡热了身,热完身刚跑起来就被校长扯着往后拉,难受着呢。自己难受着看登顶后累成一滩泥的老汪,肖老师心里也紧张。游戏的事不能让人知道,但是还没有不通风的墙,再严实的墙也难免有缝,透出去怎么办呢?自己还是个有男朋友的漂亮的未婚女子,且得要有个好名声呢。但是,为了新城区,为了新城区宽阔笔直的道路,忍吧。

    美娜倒是想得开。当政协副主席的老爸走了十来年了,也怪,老爸一走再没有风调雨顺,地也旱了十来年了。一年到头倒是偶尔有场毛毛雨,也就是湿湿地皮,离解渴早着呢。她倒是清楚不是天不下雨,是天根本就没雨,高射炮人工降雨也下不了几滴。所以美娜倒是很放老汪的心,虽然隐隐约约知道老汪半夜总是到英语老师宿舍巡夜,“巡就巡吧,我看他能巡出花”?没有想到真是巡出花了,就是花不给她开。不过不要紧,比老汪的花旺得多也鲜艳得多的万年来了,捉起耗子她可以玩很多花样,地也从此不旱了。地不旱了,当然就生机勃勃郁郁葱葱,老树根也会发新芽呢。可惜,小万年被老不死的赶走了。难道,老不死的看出了啥?管他!从小就是县城名媛的美娜有种天生的豪气。

    ……

    人生跌入低谷的小保安没有想到,同事的电话,让曾经颠簸流离一直在穷困的人生挣扎的万年的生活出现了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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