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陈浩的话就像是平静的水面丢进了一块石子,掀起一圈圈波纹,向着四周铺开推进。
如果尸骨上的伤痕确实是钝器所致,那么凶手到底是谁?王大柱三人吗?不,老实巴交的王大柱三人既然认罪了,完全没有必要隐藏这一事实。
但是,除了王大柱三人之外,还有谁有杀人的动机呢?凌泽再次陷入了沉思。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凌泽的思路,进来的是负责审查王大柱三人的年轻侦查员。
“凌队,王大柱三人全部交代了。周国保就是他们三人灌醉之后丢进荷花淀淹死的,十八年前的白骨案不到一个月就被我们侦破了,市局会不会给我们申报一个集体三等功?庆功宴也该准备了吧?”年轻侦查员显然从未办理过命案积案,这起案件的顺利侦破显然让他极度兴奋。
“凌队?凌队?”
现在的凌泽满脑子都是陈浩所说的话,只是一瞬间他仿佛就回到了案件现场,根本没有听见年轻侦查员在说什么。
十八年前,冬季,黑暗寒冷。王大柱三人在小船上喝着烈酒,酒兴正酣,周国保回来了。
此时的周国保已有醉意,意识模糊。三人心存杀意,夜深人静时机成熟,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将周国保彻底灌醉抛入荷花淀。为了防止意外,三人将周国保装入渔网,并附加了两块石头。
“装渔网加石头,再联系三人供述,整个作案过程并不会对周国保完成体外伤。唯一的可能,凶手另有其人!”
“凌队,你怎么了?”
凌泽回过神来,他不想打击眼前的年轻人,微微一笑道:“你们辛苦了,回家好好睡一觉,案件明天再说。”
年轻侦查员挠了挠头,满脸疑惑地走出了办公室,心想:“队长今天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周国保、凶手、尸骨、伤痕,对了,既然有伤痕肯定有凶器。而凶手很有可能将杀人的凶器与尸体一起掩藏起来。”凌泽将所有的案卷材料看完已经是深夜,他陡然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不知道现在的陈浩有没有睡着,据他所知陈浩那小子经常在夜间研究尸体。理由是夜深人静没人打扰,可以和尸体零距离交流,很容易发现一些隐藏在更深处的秘密。
“叮铃铃,叮铃铃!”凌泽抄起手机拨通了陈浩办公室电话。电话响了几声以后,那边无人接听。
凌泽无奈地笑了笑,心想或许自己太激动了,明天一早找陈浩也不迟啊!
夜,对于凌泽来说,显得有些漫长。时间像浓稠的血液,凝固不前。他在等待着天亮,然而下半夜却下起了大雨,密集的雨滴像夜幕一样笼罩着整个荷花淀,黑暗沉重。
现在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了,陈浩的电话还是无人接听。凌泽不得不驱车去找陈浩,法医检验室的同事说陈浩昨天下午就出去了,至今都没有回来。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凌泽心中翻腾,他急匆匆的赶往陈浩的宿舍。那是一处一居室的小公寓,单身的陈浩一直独自一人住在这里。
房间的门是锁着的,陈浩不在。凌泽管不了那么多,瞬间和同事们把门撞开。房间整整齐齐,空无一人。桌面上有一些不易察觉的灰尘,显然陈浩有些日子没有回来住了。
“凌队,我们在废弃码头发现了……”电话那头明显有事情要说,但似乎不好开口。
凌泽拿着手机的手有些发抖,他怕听见的事情和他想的一样,但还是着急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快说。”
“陈法医溺水身亡了,我们在荷花淀发现了他的尸体 ……。”
市局重案组会议室,寂静,沉闷。
“死者陈浩,男性,二十二岁,荷花淀分局刑警大队技术室民警。经检验死者全身无明显伤痕,皮肤皱缩,鼻腔有泥沙,血液未凝固,睑结膜、粘膜、浆膜瘀点性充血,尸斑淡红,初步认定为溺水窒息性死亡。”
“就这些?”分管刑侦的刘副局长阴沉着脸。
“已排除酗酒、服麻醉药或突发疾病死亡。”
“啪!”刘副局长一拳重重地砸在桌子上,严肃地问道:“你们不是跟我说案件已经侦破了吗?陈浩怎么会独自一人去荷花淀废弃的码头?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自杀,他杀,还是意外身亡?凌泽,你这个重案组长给我解释解释。”
刘副局长显然憋了一肚子火,本来他已经跟局长汇报杀人抛尸案顺利侦破了。没想到,那边刚汇报完,这边就有一个民警无故身亡,而且还是和案件有紧密联系的法医。
案件真的破了吗?凶手真的是王大柱三人?如果他们三个不是凶手,那么逍遥法外的凶手为了掩盖案件的真相会怎么做?
杀人,继续杀人,只有杀掉知道秘密的所有人,那么秘密才真的是秘密。
凌泽双眼猩红,头发蓬乱,一脸的胡子也乱糟糟的。陈浩比他小十岁,法医学院毕业以后就被分配到荷花淀分局刑警大队技术室,白骨案立案后要是被重案组借用。
一个月相处下来,小伙子性格开朗,工作积极认真。凌泽很喜欢他,他有时感觉,那就是年轻时的自己。
“刘局,请再给我几天的时间,我一定把案件查的水落石出。”凌泽攥紧了拳头,坚定地说道,犹如一头发怒的狮子。
刘局长一脸无奈,他知道不该在这个时候发火。走到凌泽身边,拍了拍肩膀说道:“陈浩的后事我会尽力安排好,你就安心的去把凶手给我找出来,这是给陈浩最后的,也是最好的交待。”
陈浩的死使得原本明朗的案件再次陷入疑云,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根据尸检的情况来看陈浩系溺水窒息性死亡,死亡时间为今天早上四点到六点之间。虽然陈浩身上没有发现任何伤痕,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有外力使其落水溺死的可能。”陈浩发生意外后,重案组的法医方辉紧急赶了回来。
“四点到六点?”凌泽猛然抬起头,眼神凌厉恐怖。
“有什么问题吗”方辉诧异地看着凌泽,干法医这行二十年了,他可是从来没出过差错。
“陈浩的同事跟我说,陈浩前一天下午便离开了单位,我去过他的单身公寓,大门紧锁灰尘满地。陈浩不在单位,没回公寓,那么这段时间里陈浩去了哪里?又和谁见了面?凌泽迅速拼接脑海里的记忆片段。
“是凶器,陈浩前一天给我打电话说在周国保的尸骨上发现了一处钝器伤痕,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再次来到荷花淀码头寻找线索,从而印证自己的痕检结果。”凌泽恍然,满心悔意。
“钝器所致伤痕?可我们审查王大柱三人时,他们明确表示只是把喝醉的周国保扔进的荷花淀,并没有击打过周国保。”负责审查的年轻侦查员一脸疑惑。
“这么说,凶手可能另有其人?或者说,王大柱三人一直在撒谎。”方辉问道,顺手把身上的白大褂脱了下来。
“从目前审查的结果来看,凶手另有其人的概率很大。就算那处钝器伤痕目前无法肯定,但我们发现尸骨的地方和王大柱三人交代的地方也是有出入的。更何况,陈浩当时似乎很坚信周国保后脑是被钝器击打过的。”凌泽用手使劲搓了搓脸,似乎想让自己更清醒些。
年轻的侦查员挠了挠头,满脸疑惑的说道:“可是如果王大柱三人所说属实的话,那么周国保怎么还可能被人用钝器击打呢?两块重达几十斤的石头,更何况还被渔网包裹着,不要说周国保已经喝醉了,就是没喝醉也不一定还能从湖底爬出来吧?难道有人救他?可是,如果有人救了他,为什么还要再用钝器击打他呢?真是让人想不通!”
“拨开全部假象,那么剩下的就算再不可能,依旧是真相!”凌泽自言自语,一双眼睛泛着精光。
法医之死,到底是凶杀,还是意外?
看不见的黑暗之中,谁藏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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