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 blue既是咖啡厅也是音乐酒吧,老板是个叫三治的男人。
12点是午餐时分,既不适合喝咖啡也不适合喝酒,是All blue一天中最清闲的营业时间。
女人就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了,拖着行李箱,满脸的倦容,一副刚落地的外来客行头。挑了一个角落的位置,点了一杯不加糖奶的浓缩清咖。
当时三治不在店内,卓罗还在担心如果她要点那种复杂的意式咖啡该怎么办?毕竟他在这里混的是个调酒的差事,对咖啡真的不太懂。女人爱美的天性又促使她们经常点那种看起来漂亮的咖啡,口味倒成了其次。幸好她只是点了一杯毫无追求的清咖。
卓罗心怀着侥幸端上来时,发现女人已经睡着了,手肘支在桌面,掌心托着脸,几缕黑发散落在脸颊上,弯眉长目,低覆的睫毛好像两把打开的小扇,总之是那种容易让男人心动的长相。卓罗将咖啡轻声放在桌上,没有打扰她。
午后的海风从门外吹进来,倒挂在置酒架上的玻璃酒杯发出风铃般的叮铛乐响。卓罗趁空靠在吧台里翻阅早间的报纸,翻来覆去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芝麻谷子事,唯一能算得上新闻的新闻,大概就是前段时间小岛附近的海域发现了一艘沉船的遗骸,打捞出一批有些年月的古董。
这件事情一下子在小岛内炸开了窝,有人说那艘船是数百年前大不列颠往返中国的商船,船上载满了精美的陶瓷器具。有人说那船是上世纪闻名大海的红发女海盗卡特琳娜的船,船上堆积了大量的金币珠宝。更有人煞有介事的说,这是艘与泰坦尼克号一样遇难的客船,船上也有一串海洋之星那样的奇珍项链。总之关于沉船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小岛的文物局也表示非常重视,已向外地的考古专家们发出了邀请。
突然响起的铃声让卓罗从报纸里抬起头,也惊醒了沉寐中的女人。女人慌乱地从手提包中翻出手机,一边通话一边抬腕看表,脸上露出些许自责的懊恼。简短地挂了电话,看到面前摆放了一杯咖啡,便端起一饮而尽,收拾了行李匆匆忙忙就要离开,竟然完全没有要付帐的意思。
“小姐!”卓罗叫住她,晃晃手里的帐单。
女人转过头怔怔看着他几秒,才浮起一个恍然又歉意的笑。
卓罗看着她修长纤细的手指在信用卡账单上签下一排行云流水的字母。
“真抱歉!”女人抬起头对他道歉,目光落上他胸前的名牌,“谢谢你的咖啡,卓罗。”
虽说名字就写在胸前,其实很少有被顾客注意,卓罗突然被叫出名字倒是一愣,随即心想,真是个观察敏锐的女人。他天生寡言冷淡,拿不出什么热情的态度,面对女人友好的笑容,他也只是回了一句:“欢迎再光临!”目送她推门离开,他看看手里的帐单,念道:“Kira . Lee .”
晚间9点是All blue的客流高峰段,大大小小的客桌都坐满了人。女人便是在这个时候第二次出现,脸上还是带着那种疲倦,她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找了个空位,要了杯Black Russian。
卓罗在兑伏特加时一抬眼,便看见她正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动作,一直到他将灌了冰块的阔口杯推上吧台。
“谢谢。”七娜接过来饮了一口,酒香混合着咖啡,温柔敦厚。
“Hi~”卓罗身边挤过来一人,殷勤又不缺绅士的自我介绍:“我是这间酒吧的老板,三治。"
“Hi~”七娜对他微笑并报出自己的名字:"李七娜。"
“李小姐是第一次来All blue?”
“嗯...算是吧。”七娜打量周围,上一次她对这里没有留下任何印象,除了吧台里的调酒师。
“果然,否则我不会不认识您这样优雅美丽的女士。”三治熟练的拉开一场搭讪,“欢迎光临All blue。”
两个人便这样隔着吧台自然地聊开了,三治谈吐幽默风趣,绘声绘色介绍了小岛的风土人情,当他得知七娜就是小岛这次请来的考古专家之一,激动的喊道:“我要请小岛的贵客再来一杯,卓罗,为李小姐调来一杯Irish Angel怎么样?”
调酒师却冷冷瞥过来一眼,极不给面子地吐了两个字:"没空。”
大为尴尬的三治强调着他身为老板的威信向他施压,卓罗慢条斯理的调着手中的酒,不为所动。
七娜在旁有趣地看着这一对本末倒置的老板与员工,调酒师那张风云不惊的英俊脸上,随时都是一副我和你不熟不要和我说话的表情。
那杯酒她最后还是没喝成,三治冲了一杯咖啡作为补偿,败下阵的酒吧老板不满地下定决心:“下个月绝对要开了这家伙!”以那暴躁的语气与无奈的神色,这句话显然没什么可信度。
在接下来的近半个月里,七娜几乎每晚都来All blue喝杯酒,点一杯不变的Black Russian。她来时总是有缷不去的疲倦,随着酒一口口喝下去,人又慢慢精神起来,眼睛变得亮亮的。
她的眼神很美,智慧藏而不露,性格也很可亲,没有貌美女子那种冷艳的高傲或娇柔做作。谁找她聊天,她都不会拒绝,更神奇的是不管任何话题,她都能展开而表现出兴趣,不会造成冷场和尴尬,这让她轻易就获得了好人缘。
无事的时候,她就坐在那里支着下巴看卓罗调酒,调酒师有一双灵活有力的手指,她有时看得久了,就会忍不住在心里想,那双手,十指相扣起来会是什么感觉?
调酒师女人缘不错,白衬衫黑色比甲站在柔和的灯光下,散发出一股禁欲的冷峻,轻易招来女人的崇拜与青睐。
但调酒师却不为所动,任那些穿花蝴蝶在他面前借由种种借口搭讪挑逗,他都摆着那张Poker face无动于衷。
七娜看得很有意思,有几次忍不住笑了出来,招来调酒师冷冷的一瞥。
她偶然发现这个调酒师其实也并非表面上那样拒人千里。那天她为修复一件从沉船中打捞起的珐琅双耳瓶,关在工作室内连续工作了近十个小时,走进All blue后就坐在吧台前睡着了,突然惊醒时发现面前的酒换成了一杯Mint Julep。当她正疑惑,调酒师抬起眼说了一句,“提神的。”
她感激的一笑,薄荷的味道风一样清凉,吹走了满身的疲惫。
每年的九月初六是小岛的烟火节,大部分的人都会在这一天赶去海滩看烟火,酒吧的生意也在这晚变得冷清。
七娜却没有去凑热闹,她对人声喧哗的地方并不感兴趣。这已是来到小岛的第二十天,她的工作终于接近尾声,文物得到了及时地抢救与妥善地保存,令她的心情很愉悦,也令她情不自禁多喝了几杯。
酒精在她脸上升腾起两朵红云,酒吧里的空气有些闷热,她端了一杯Margaret推开All blue的侧门,站在小巷的路灯下吹风。
夜空很干净,一勾弦月,两三颗星子稀稀冷冷。空气里弥漫来淡淡的烟草味,她看过去,是调酒师靠在对面的墙影里抽菸,一明一灭的猩红烟头,好象一只在夏间夜晚求偶的流萤,她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差点笑了出来。
“你也在这里。” 她走了过去。
卓罗看看她,然后伸手从她头发上取下一样东西,是一只死掉的蛾子。
她笑起来,路灯下围绕了不少飞蛾,一只只都很执着的在往灯光上扑。
卓罗说:“怎么没有去看烟火?”
“烟火,这里不是也可以看嘛。”
说着,天空中就回应般地响起了爆裂声,七娜和卓罗抬起头,五彩缤纷的火花在半空中炸了开来,漫天闪烁的流火。
七娜的酒喝完了,Margaret是在嘴里完成调味的酒,杯口的盐与兑了柠檬汁的龙舌兰,在味蕾上调和出醉人的美妙。空空的杯子上还卡了一块柠檬,她取了下来吃,酸得差点流出眼泪,露出一种憨态可掬的可爱。
卓罗看得笑了,微微上扬的嘴角仿佛一道冰山在融化。
烟花易冷人易醉,七娜很想吻他!她鬼神神差地倾身向前,将双唇贴了上去,在他嘴上轻轻的咬。
卓罗愣了,他嘴唇微张,柔软丁香的舌头便钻了进来,像一条伊甸园里勾引人欲的蛇,他咬住这只在他嘴里捣乱弄得他发痒的舌。
七娜吃痛地松开,一条银细的丝恋恋不舍的拉在两人唇间,翦水的双眸里泛起泪一般的光泽。
卓罗脑袋里的弦随着那根银丝一起崩断,他将女人的身体拉进怀里压在墙上,吻住那两瓣云一样柔软的唇,他找到那只罪魁祸首的舌,惩罚般的纠缠、咬噬,直到她承受不住的发出一声呻吟,才放轻了力道。
烟火在头顶的夜空炸开,瞬间的光芒照进小巷,女人的手臂环绕在男人宽阔的肩膀后,高脚杯倒挂在白皙的指尖上摇摇欲坠,烟火亮了开来又灭了下去,那惊鸿一瞥的情人间的暧昧直叫人脸红心跳。
卓罗松开她,额发轻抵,呼吸交融,他亲亲那被他吻得有些红肿的唇,说:“酸的。”
七娜轻笑,也在他的嘴边点水一吻,说:“苦的。”
柠檬的酸和烟草淡淡的苦却酿成了Margaret一样的醉人。两具搂抱在一起密不可分的身体燃起火一般的热。
七娜站在巷口,一辆黑色的哈雷轰隆隆从夜色里冲过来,在她面前嘎然而止。摩托车上的人递给她一件外套,她坐上那辆车,搂上他的腰,在夜风里疾驰而去。
他们快速而又充满热情的倒进那张两米长宽的大床上,激情地热吻后,卓罗撑起身脱去衣衫,窗外照进来的孱弱光线里,七娜看见男人的身体猎豹一样健美,她伸出手指抚上去,仿佛绸缎裹了钢铁,光滑、强健。
卓罗抓住那只扇风点火的手,放在嘴边轻轻一吻,那双曾让七娜想入非非过的大手伸进她的裙下,七娜伸直手臂,任他将自己的长裙脱了下来。她躺在黑色的床单里,发丝披散,丰胸细腰,肌肤光洁,美得象一尾海底游弋上来的人鱼。
卓罗伏下身去亲吻,从浓密如扇的眼睫到高挺的鼻梁,从柔软如云的唇到天鹅般优美的颈项。这如对待珍爱之人般的温柔,象一颗冰糖落进七娜的心里,石头化作了一滩甜蜜。
她将手指插进他的发间,缓慢地摩挲,在他咬住自己的胸脯时难以自制的呻吟出声。
这声呻吟彻底催毁了男人强撑的理智,冲动地闯入令七娜痛呼出声,卓罗抚摸她潮热的额发,在她的唇上亲吻,他说:“放松。”
低沉的嗓音萦绕在耳畔,七娜伸出手攀住他的脖子,伏在她身上的身体缓慢地动了起来,痛苦渐渐消失,快感从脚趾处攀沿上来。她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身下的床如一只潮水里的小船,在波头颠晃起来。她努力想将腿勾住男人的腰,却在冲撞里一次次无力地滑下去,她无处可依,只好抱紧男人的肩。
卓罗似是察觉了她的不安,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拉起来坐在自己身上。
七娜在缓慢的起伏中低下头,伸出手指轻轻描画他的眉眼,烟火照亮窗外的夜空,他们并肩叠股而坐,如一对参禅的欢喜佛。
“卓罗。”她叫他的名字。
“嗯?”他在她耳边问。
她将头伏在他的肩上并没有什么话要说,只是想叫叫他的名字。
那声称呼在卓罗的心里却化成了一根缓缓缠绕的情丝,莫名的喜悦伴随着情欲翻滚而来,他将女人压至身下,近乎粗鲁地将她的身体一次次打开。
生我之门,死我之户,他一次次进入那温热柔软之地,象是回到了梦中的故乡。
卓罗从刺眼的日光中睁开眼时,已近晌午。他揉着头发走下床,看见满地散落的衣服,他拉开门,看见七娜正蹲在客厅的鱼缸前,盯着里面游来游去的热带鱼。
“醒了?”听见开门声,她回头对他一笑随之站了起来。
卓罗看着自己的衬衫宽大的罩在她的身上,满头的黑发挽成一个髻绑在脑后,一双长又直的美腿在晨光里晃人眼目。
“早。”
“早~”七娜心情不错地发现原来这张poker face不仅会笑还会脸红。
他们坐在餐桌上吃了一个简单的早餐。七娜难得有一天假期,她自从来到这个小岛便一直忙于工作,还未曾领略过小岛的风光,当她笑着问他是否愿意临时当作一天向导时。卓罗说他已约好去拜访一位长辈,七娜笑了笑说那也没关系。
卓罗看见她平静的表情却黯淡下去的眸光,问道:“要一起去吗?”
七娜如同昨晚一样,坐在那辆风驰电摯的摩托车上,道路旁一棵棵高大的椰子树散开得亦如昨晚的烟火,不远处的大海明亮蔚蓝,风声伴着海浪从耳边擦过。
卓罗要去的地方是一个乡下剑道场,他幼时曾在这里习过剑道。授艺的师傅已经年迈,膝下无子女继承衣钵,道场已渐没落,空旷的教室里只有几个年幼的孩子呐喊的挥着木剑。
卓罗陪着师傅坐在屋檐下说话,一只蜘蛛从屋檐上掉下来,张牙舞爪的身体危险的悬在尾部一根细如毫发的蛛丝上,那只蜘蛛不慌不忙抓着自己那根随时会被吹断的蛛丝,慢慢爬回檐上,继续结它的网。
老人说,卓罗,一冉的坟上已不长青草,你当往前走。
卓罗从师傅的剑道场出来,没有看见七娜,后来在山坡上的大树下,才发现了她的身影。她正与几个孩子嬉耍作一团,脸上的笑容如同孩童一样天真明媚。他看了良久,忽然想要一个妻子和一群孩子。
七娜朝他挥手,从山坡上走了下来,在他面前站定笑着说:“我三天后就要走了。”
卓罗问:“去哪里?”
她说:“去有遗迹的地方。”
七娜离开小岛那天,All blue为她举行了一个小小的Farewell party,她唱了一首 Diamonds and rust,她说时光如同铁锈,锈蚀年华岁月,但有些美好的回忆如同钻石,璀璨永恒。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穿过人群,落向吧台里的调酒师。
卓罗没有说任何惜别的话,只为她调了一杯酒。
老板三治站在一旁唏嘘地说:“我还以为你这家伙永远都不会为谁再调一杯Irish Angel了呢。”
年轻的考古学家,如同来时一样,拖着那只行李箱走了。等她知道Irish Angel的意思是思念此生无缘人时,当她发现有一段感情在这里埋成遗迹时,她会不会再回来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