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成县县城，坐落在山东省北部地区。县委大院在县城的西部。这是一个不小的院落，分两部分，东边是办公区，西边是宿舍区。宿舍区是六排平房，每排九户。
最后一排靠边的一户人家，席梦思床上并排躺着的夫妻俩还在说话：“欧阳，今天难得有空回家住，我想……”“丝丝，我忙了一天工作，太累了，只想好好休息，咱们明天好吗？明天我还在家里住，到时一定会满足你。”
欧阳说着像想起什么，披衣下床，走到客厅的衣架旁，伸手从自己的衣服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妻子，“丝丝，这是奖励给你的，你又上班，又照顾孩子，辛苦了。”
丝丝打开信封，数了数，很高兴地收了起来。“二百块钱，比自己两个月的工资还多。”她心中想着，也就释然了。这些年，欧阳总是隔三差五就丢个信封给她，她已习惯了和钱培养感情，从钱中得到满足和快乐。
“水哥，水哥，家中突然来了两个警察，进屋就到处找你，问我把你藏到哪里去了？我说不认识你，他们就吼我，有一个人还用电棍吓唬我。他们没有找到你，就走了。我是骑摩托车来的，看到你们县委的大门上了锁，我围着围墙转了一圈，也找不到进去的地方，我就用脚踩着摩托车，想翻墙进去，可是，墙头上全是玻璃碴子，我的手全扎烂了，还是进不去。水哥，你快跑吧！你快跑啊！藏到一个他们找不到你的地方，快！快！快啊……”
“露露！露露！”欧阳惊出一身冷汗，心“怦怦怦”跳个不停，他腾一下坐起来！
屋里一片漆黑，原来是个梦！
可是这个梦怎么让他心里慌慌的，手也颤抖得找不到烟。他打开窗户，寒风凛冽，头脑清醒了许多，可心还是慌张得不能自己。他突然担心起来，“露露！露露！露露不会出什么事吧？”想着想着，他从衣服兜里掏出呼机，上面出现了几行字。他看后，竟笑了。
1
1994年初春，县委小会议室里，7位常委都已就坐，只等店子乡党委书记欧阳水汇报工作。还有5分钟就开会了，县委书记黄晴天极不耐烦地命令办公室主任：“鲈鱼，你再给乡里、给家里打电话，问他出来没有？怎么回事？连常委会都不参加了？！”
鲈鱼领命离开，黄书记似在喃喃自语：“今天会议的主要内容，是由欧阳汇报拆迁重建工作，为下个月地区在我县召开拆迁重建经验交流大会做准备，主讲人竟不按时到会，这算怎么回事？！”
期间，大家都在不停地看表，已超过开会时间8分钟、10分钟……还不见人影，这是历来常委会不曾有过的情况。
大家焦急地等待。
鲈鱼进来了，“书记，欧阳书记没在家，也没在乡里，家里和乡里人都在找他，怎么也联系不上，呼机无人接听。”黄书记听后皱起了眉头，对着鲈鱼大吼：“继续找！继续找！一定要找到！通知公安，全力以赴去找！我就不信了，一个大活人，人间蒸发了？！”
“散会！”会议还没有开始，就被县委书记粗暴地宣布了散会。大家面面相觑，各自夹着公文包离开了会议室。
2
两天后的一个早上，公安局刑警大队几位刑警在郊外的一个水库里打捞出了欧阳的尸体，连同那辆红色桑塔纳轿车。幸亏有经验的刑警沿着车辙找到了那个水库。
事情是瞒不住了，以县委名义上报了地区主管部门（欧阳水是地级培养的县处级后备干部，按照干部任用原则，先要到基层锻炼两年）。在上级部门的督促下，县里立即成立了以纪委牵头、公安和乡党委参加的联合调查组。
夜以继日。三天以后，终于查清了欧阳的死因。原来会议的头天晚上，他的呼机显示：“亲爱的，想死我了，你快来吧，我等不及了！”顺藤摸瓜，调查组找到了这位发信息的女士，原来是某县高级宾馆一位服务小姐，名叫夏璐璐，东北人，19岁，高挑漂亮！
据查证，接到信息后，欧阳开着他的红色桑塔纳（是单位公车，基本属于他的私人专车。那个年代，像他这个级别的干部还不够配专车的资格，但保证领导用车）直奔宾馆，直奔属于他们两个人的318房间。
进门后，抛开了以往温馨的前奏，两人拥抱接吻，挪到了席梦思大床上，赤裸裸地叠在一起，翻云覆雨，大汗淋漓……
事后，露露伏在欧阳怀里，娇嗔道：“亲爱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离不开你了，我真的离不开你了，你什么时候才和那个黄脸婆离婚？”“快了，快了，不出三个月，我就会被任命县委组织部部长，到那时，我再提出离婚，娶你为妻。你离不开我，我又何况离得开你呀！我接触的女人中，只有你能带给我飘飘欲仙的快活！”“不许你这么说，今后也不许你再和别的女人好！”露露撒娇地说。“好，好，我对天发誓，我欧阳水今后只和我的宝贝露露好，决不再上别的女人的床。”他举着手向露露表白：我的最终目的，是当上县委书记，这也是黄书记答应我的，在他临走前，一定要把我推到这个位置，到那时，你就是名副其实的县委书记太太了，我的小宝贝！”
说着道着，欧阳突然想起，明早8点是县委常委会议，常委们要听自己汇报拆迁重建情况，这是县里为地区现场交流会做的前期准备，是自己露脸的大好时机，也是自己这个县处级后备干部早日被提拔的关键。之前，黄书记已为自己做了许多铺垫，我不能让黄书记失望，更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想到这里，他亲吻了一下露露，“宝贝，现在是凌晨两点，我得马上赶回去，不能耽误明早八点的常委会，另外，我还要再熟悉一下汇报的内容。记住，有事呼我，没有特殊情况，我会随叫随到。”
他正要穿衣服，露露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哥，亲亲我，哥，再亲亲我，我舍不得你走，我真的舍不得你走！”欧阳边笑边亲吻了一下她的前额，又亲吻一下她的樱桃小嘴，“满意了吧，我的小乖乖！”
他迅速穿好衣服，下楼，开车返回。
他边上车，边自言自语：“今天这个小尤物是怎么了，缠人，就像生离死别似的。”
3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银色的月光洒在广阔无垠的大地上，对心旷神怡的欧阳书记来说，此时已分不清哪里是路面，哪里是水面，开着他的红色桑塔纳直接钻进了水库。
车慢慢往下沉，水慢慢往上涨，他感到窒息、胸中憋闷，心脏和大脑剧烈疼痛，他想喊救命，却出不来声音，因为此时，他整个人已经沉在灌满水的车里。那一刻，他像做梦，又像真实：眼前出现了年迈的父母，呼唤着自己的乳名，叫他回家；已上高一的女儿，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不住声地喊他爸爸，爸爸；还有他的妻子，虽然长得不好看，有点像动物园里的大猩猩，但她毕竟是自己曾经追求过的结发之妻……
就这样看着想着，他眼前出现了两个人，一高一矮。高个全身白衣，矮个全身黑衣。两人进来，不容分说，架起他就走。他大声呼喊：你们干什么？拖我到哪里去？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堂堂正正的乡党委书记，马上就提升为县委组织部部长。你们这是太岁头上动土，不要命了？还不赶紧把我放开！”
只听那两个人闷闷冷笑，其中一个说：“让你死个明白，我们是阎王爷派来索要你性命的！”
此时的欧阳书记陡然明白，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阎王身边的黑白无常，此二人是专门听从阎王派遣，到阳间索要罪恶之人性命的。他知道，自己要走了，真的要走了，两手空空地走了……
4
县委小会议室里，常委们正在秘密开会，研究欧阳身后处理事宜。讨论决定：欧阳的死因，只限定现有知情的圈子，谁再外传，追究纪律责任；通知他妻子父母，商量火化等事宜。
年近80岁的父母双亲，已经行动不便，对这个不孝之子，也不愿意相见，拜托组织全权处理。
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欧阳上面有三个姐姐，他是家中独子，到他女儿这辈，已是三代单传），又是这等死法，老人虽不愿意与他见最后一面，却也实在是经受不住这沉重的打击。一年后，二老相继离世。
妻子孔丝丝和有关人员一起把他的尸体火化，骨灰交由火化工人随意处理。两名火化工人把他的骨灰丢进垃圾堆里。他们疑惑，“这是何等人也，骨灰烧了竟无人认领，连个名字也没有留下？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几天后，整个县城传开了：店子乡党委书记欧阳水，半夜和情妇幽会，着急参加次日早上的县委常委会议，把车开进水库，活活淹死了！
欧阳死后，他所受贿的巨款，全部没收，上交国库：妻子孔丝丝处收回30万元；情妇倩倩处收回30万元；情妇露露处收回70余万元。这还不包括好烟好酒等物品。
情妇倩倩打掉了两个月的胎儿，回东北老家去了；情妇露露被黄书记偷偷安排到另县，继续做她的宾馆服务员。
一年后，妻子孔丝丝从县教育局调到县委党校做了职员，之后任专职会计。
5
孔丝丝，这个被欧阳水打入冷宫的女人，虽然得不到丈夫的温存，却也得到了金钱的滋润。多年来，她享受了富足的生活，和金钱带给她的快乐，已无法接受普通百姓的日子。六年后，她利用职务之便，搞非法融资、放高利贷，之后被骗，死在了外地的小旅馆。是被人用尼龙绳勒脖子窒息而死，张口瞪眼，死状惨不忍睹。
孔丝丝唯一的女儿，高中毕业后考入香港大学，之后就和家里断绝了联系，杳无音信。
孔丝丝父母已亡，家中无其他亲人为其收尸，由当地公安人员帮助火化，装一廉价骨灰盒，存放在附近一村办骨灰堂内。孤孤零零，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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