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宣朱博传（四）
鼓妖
朱博升任大司农，一年多后因触犯小法被贬为犍为太守。在此之前，南蛮若儿部落多次成为盗寇，朱博厚遇结交他们的首领兄弟，让他们在内部产生不和，趁机袭击杀掉了他们，郡中迅速清静下来。
朱博转任山阳郡太守，因病免职，后来又被征召担任光禄大夫，升任廷尉，主管国家疑难案件，主持公平议定天下案狱。朱博担心被属官欺骗，在到任后，马上召见正监典法掾史，对他们说道：“我本来出身于武官，不太通晓法律，幸而有诸位贤吏，又有什么可担忧的！但是我也从治理郡县开始，判决狱讼以来将近二十年了，单单耳濡目染的时间也很长了，三尺法律条文，人事案件尽在其中。掾史正尝试着和正监一起编写过去判决狱讼时官吏讨论难以明白的几十桩案件，可以拿来询问我，我能替你们再行判断。”
正监认为朱博只是说话逞强，料想他不一定能做到，就一起逐条陈述。朱博把掾史们都召来，一起坐着询问。朱博为他们判断刑罚轻重，十件案子说对了八九个。属吏都佩服朱博的干练和才能超过常人。朱博每次升调改换官职，所到之处总是像这样来显示诡异莫测，以便明确告诉属官自己不受欺瞒。
过了很久，朱博升任后将军，和红阳侯王立交情很深。王立犯罪前往封地，有关部门举报王立的党羽和朋友，朱博受到牵连被免职。
后来过了一年多，汉哀帝继位，由于朱博是当世名臣，就召见他，朱博从家中再次被起用，又担任了光禄大夫，后升任京兆尹，几个月后破格提拔为大司空。
当初时，汉朝建立后沿袭秦朝官制，设置丞相、御史大夫、太尉。到了汉武帝时期裁撤太尉，才开始设置了大司马职位，冠以将军称号，但并非是佩戴印绶的官属。
到了汉成帝时期，何武担任九卿，他建议说：“古代百姓质朴，行事简约，国家辅佐必须得到圣贤，这就像是上天有三光，所以才完备三公官职，各自都有份内职责。现在末世习俗多弊端，政事繁杂，丞相的才干又比不上古人，却由丞相一人独自兼任三公之事，所以才使国家政事多年荒废得不到有效治理。应当建立三公官职，确定公卿大夫担任，分职授政，通过考核确定政绩。”
随后汉成帝询问国师、安昌侯张禹，张禹认为很有道理。这时，曲阳侯王根担任大司马、骠骑将军，何武担任御史大夫，于是汉成帝赏赐王根大司马印绶，设置官属，裁撤掉骠骑将军官职，任命何武为大司空，封为诸侯，都增加俸禄如同丞相，以完备三公官职。议论者大多认为古今制度各异，汉朝自从拥有天下后的官号，向下直到佐史都不同于古代，但却只改变三公制度，其职事难以分明，无助于治理国家乱局。
这时，御史府中官吏宿舍中一百多个住处的井水全部干涸。另外，府中种植了很多树，有数千只乌鸦常年栖息在上面，早晨离开晚上返回，号称为“朝夕乌”。但最近几个月乌鸦不再飞来，长老们感觉很惊异。
以后两年多，朱博担任大司空，他奏报说：“帝王之道不必相互沿袭，各自根据时务确定。高皇帝以圣德接受天命，建立宏业，设置御史大夫，位置仅次于丞相，掌管修正法令制度，按照职责参与政事，总领百官，上下相互监督，历时已经二百年，天下安宁。现在改为大司空后，和丞相位置相同，却没有获得嘉祐。按照惯例，选拔郡国国相中政绩第一名的担任中两千石官员，再选拔中两千石官员担任御史大夫，胜任职位的担任丞相，这样位次有序，是用来尊圣德、重国相的。现在中两千石官员没有历任御史大夫，而是直接担任丞相，权势太轻，不是用来重国政的措施。愚臣认为可以裁撤掉大司空职位，恢复设置御史大夫，遵循奉守旧制。臣愿意尽心尽力，在御史大夫位上作为百官表率。”
汉哀帝采纳了朱博的建议，再封朱博为御史大夫。这时大司马傅喜被免职，汉哀帝任命阳安侯丁明为大司马、卫将军，设置官属，大司马的称号和原来一样。以后四年，汉哀帝改称丞相为大司徒，恢复设置大司空和大司马职位。
当初，何武在担任大司空时，和丞相翟方进一起奏报说：“古代选拔诸侯中的贤良作为州伯，《尚书》中说‘咨十有二牧’，这用来扩展视听、明察幽隐之处的。现在部刺史居于当时的牧伯位置，秉持一州纲纪，挑选推荐大吏，所推荐的人能官高至九卿，厌恶的则马上斥退，职责尤其重大。《春秋》中的大义，要用尊贵治理卑贱，不用能卑贱统管尊贵。刺史的官位只是下大夫，却凌驾于两千石官员之上，轻重与官位不相称，失掉了位次秩序。臣等提请裁撤掉刺史，改为设置州牧，以对应古制。”汉哀帝准奏施行。
朱博奏报恢复设置御史大夫官职后，又奏报说：“汉朝天下至德广博，海内疆域几万里，设置郡县管辖。部刺史奉使主管一州，还负责督察各郡国，官吏百姓安宁。原来的惯例，担任部刺史九年被推举为郡守国相，其中有卓越才能、政绩显著的可以破格提拔，这样职位低卑但赏赐丰厚，官员都勉励立功以求得晋升。前番丞相翟方进奏报裁撤刺史，改为设置州牧，官职俸禄真两千石，位置仅次于九卿。如果九卿出现空缺，从政绩第一的人员进行递补，那么中等才能的人只要苟且自守就能应付职位，恐怕会导致功绩衰弱，无法制止其胡作非为。臣提请裁撤掉州牧，像原来一样恢复设置刺史。”汉哀帝又批准了奏报。
朱博为人廉洁节俭，不喜欢美酒女色游玩宴乐。他从地位卑微低贱到富有尊贵，吃饭时从不上多种菜肴，案桌上不超过三个碗盘。他每天忙到深夜休息，很早起床，妻子儿女很少能见他一面。他只有一个女儿，没有男孩。但他喜欢交结士大夫，在担任郡守九卿时宾客满门，想要做官的他积极推荐，想要报仇的他解下自己的佩剑给其带上。朱博这样趋行世俗做事和对待士人，他凭借自己的力量有所建树，但最后还是不免因此败亡。
当初，汉哀帝的祖母定陶太后想要取得尊号，太后的堂弟、高武侯傅喜担任大司马，和丞相孔光、大司空师丹一起坚持反对。孔乡侯傅晏也是傅太后的堂弟，阿谀谄媚顺从傅太后的意旨，正碰到朱博刚刚被征召任用为京兆尹，就和他相勾结，图谋使太后获取尊号，以便推广孝道。因此师丹首先被免官，朱博替代他当了大司空，屡次在内廷朝见进献密封奏章，其中说道：“丞相孔光的想法只是保住自己，不能为国分忧；大司马傅喜极其尊贵，是最亲近的亲戚，却奉承大臣，和大臣结成朋党，对治理政事没有任何益处。”
汉哀帝就罢免了傅喜，遣返他放回到封地去，把孔光免职成为普通百姓，让朱博接替孔光担任丞相，封为阳乡侯，食邑两千户。
朱博献上奏书推辞说：“按照惯例，封给丞相的食邑不超过一千户，惟独我超过规定，实在惭愧恐惧难当，希望退还一千户。”汉哀帝答应了他的请求。
傅太后仍然怨恨傅喜不止，派孔乡侯傅晏婉言劝说朱博，命令他上奏免掉傅喜的诸侯爵位。朱博接受了傅太后的命令，和御史大夫赵玄商量。赵玄说：“事情先前已有判决，这样做是否不太合适呢？”朱博说：“我已经答应了孔乡侯，并且这是皇太后的意旨。平民相求，尚且为他去死，何况至尊的皇太后呢？那我只有一死了。”赵玄答应下来。
朱博不敢单独奏报傅喜，因为原大司空、氾乡侯何武先前也因过错犯罪，被免职回到封地，事情和傅喜相类似，就一起奏报说：“傅喜和何武先前居官，都对治理政事没有益处，虽然已经斥退免官，但爵位和封地的赏赐也不是他们应当保留的，请求把他们都免职成为普通百姓。”
汉哀帝知道傅太后平时怨恨傅喜，怀疑朱博和赵玄接受了傅太后的旨意，就召赵玄到尚书那里审问实情。赴玄招认服罪，汉哀帝命令左将军彭宣与中朝官员一起审问。
彭宣等人奏报弹劾说：“朱博作为丞相，赵玄作为上卿，傅晏因是皇帝外戚而受封，居于特进位置，都是辅佐大臣，为陛下信任的人。他们不考虑竭尽忠诚，以公事为重，致力推广恩德教化，作为百官表率，并且都知道傅喜和何武先前已蒙陛下恩诏作出决断，经过了三次赦免。朱博坚持旁门左道，损害陛下恩德，交结取信于显贵外戚，背叛君主，偏向大臣，倾覆扰乱了治理政事，他就是奸臣之首，附和臣下，欺骗陛下，作为臣子不忠不守臣道。赵玄明知道朱博所说的不合法制，但歪曲道义附和听从，属于大不敬；傅晏和朱博商议免去傅喜的侯位，属于失礼不敬。我们请求陛下命令谒者召来朱博、赵玄和傅晏，逮捕关押廷尉牢狱中。”
汉哀帝下诏令说：“将军、中两千石、两千石官员、诸位大夫、博士、议郎讨论。”
右将军乔望等四十四人认为：“如彭宣等人所言，可以允许。”谏大夫龚胜等十四人认为：“按照《春秋》中的大义，臣子邪恶狡诈侍奉君主，国法难容。鲁国大夫叔孙侨如想要专擅鲁国国政，就向晋国诬陷他的族兄季孙行父，于是晋国拘捕囚禁行父来扰乱鲁国。《春秋》中重视并记载了这件事情。现在傅晏放弃教令毁灭宗族，干预扰乱朝廷政事，结交大臣来欺骗陛下，由他设计阴谋，这是祸乱的主要来源。他应该和朱博、赵玄犯了相同之罪，罪名都属于大逆不道。”
汉哀帝减免赵玄死罪三等，削夺掉傅晏四分之一的食邑，让谒者持节召朱博到廷尉狱中。朱博自杀，封国被废除。
当初，朱博由御史大夫升任丞相，封为阳乡侯。赵玄由少府升任御史大夫，他们一起在前殿拜受官职，被引上殿堂接受策命时，声音像钟声一样宏亮。这件事记载在《五行志》中。
班固赞曰：薛宣、朱博都起自于佐史，历任多个官位升任丞相。薛宣所在的地方治理很好，是当世官吏的示范。等到他担任丞相时，就因想通过苛刻烦琐来显示精明失掉了名望，其才能确实有限啊。朱博努力进取，不考虑道德仁义，已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又看到汉成帝时把重任托付给大臣，就借机滥用权力。当世的君主已经改变，好恶与先前的君主不同，朱博依附丁氏、傅氏，顺从傅晏。事情被发觉后受到责难，判处欺君罔上的罪名，他理屈辞穷，实情显露，只好服毒自尽。孔子说：“久矣哉，由之行诈也！”朱博正是这样啊！
朱博之死
黄其军
作于2022年2月8日（古历壬寅年一月初八）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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