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诗能令人笑者,必佳
一百零二、诗之性情
【原话】近见作诗者,好作拗语以为古,好填浮词以为富,孟子所谓“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也。朱竹君学士督学皖江,来山中论诗,与余意合。因自述其序池州太守张芝亭之诗,曰:“《三百篇》专主性情。性情有厚薄之分,则诗亦有浅深之别。性情薄者,词深而转浅;性情厚者,词浅而转深。”余道:“学士腹笥最富,而何以论诗之清妙若此?”竹君曰:“某所论,即诗家唐、宋之所由分也。”因诵芝亭《过望华亭》云:“昨夜望华亭,未睹九峰面。肩舆复匆匆,流光如掣电。当境不及探,过后心逾恋。”“九叠芙蓉万壑深,登临不到几沉吟。何当直上东峰宿?海月天风夜鼓琴。”又,《江行》云:“犬吠人归处,灯移岸转时。”《端阳》云:“看人悬艾虎,到处戏龙舟。”《太白楼》云:“何时江上无明月?千古人间一谪仙。”《同人自齐山泛舟》云:“聊以公馀偕旧友,须知兴到即新吾。”皆极浅语,而读之有馀味。昔人称陆逊意思深长,信然。芝亭字仲谟,名士范,陕西人,今观察芜湖。其长君汝骧亦能继声继志。《题署中小园》云:“风吹花气香归砚,月过松心凉到书。”《将往邳州》云:“此去正过桃叶渡,归来不负菊花期。”又,《华盖寺》云:“曲径松遮洞,岩深寺隐山。”皆清雅可传。
[译文]最近见到作诗的人爱用拗口晦涩的词语并自以为有古人的风范,好使用浮华虚美的词句自以为是学富五车,这就是孟子所说的一生专干一事也不能明白真义道理的人。
学士朱竹君在皖江主管学政时,到山中来和我谈论诗学,和我意见相合。他于是给我讲述了他为池州太守张芝亭的诗写的序,他说:“《诗经》中的诗特别注重性情。性情有宽厚和浅薄之分,所以诗作也有浅显深奥的区别。性情浅薄,词句浮华看似深奥但含义却浅薄;性情宽厚,词句浅显易懂但含义却深厚。”
我说道:“学士你学富五车,但为何在评估诗学上竟如此精妙?”朱竹君说:“我所谈到的,正是区分唐宋两派诗家的根据。”他于是又背诵了张芝亭的《过望华亭》诗,诗中说:“昨夜经过望华亭,没能欣赏九华山的奇景。我坐的轿子行走匆匆,时光飞逝有如风驰电掣。面对胜境来不及观赏,事后心中越发地思恋它。”“九华山像九朵盛开的荷花,沟壑深有万丈,苦于攀登不上几次暗自沉吟思索。如何才能径直登上东峰小宿,夜晚面对云海清月在凉风习习中弹响瑶琴。”
此外,张芝亭在《江行》诗中说:“人儿回归的地方犬吠声声,江流转向时灯火也跟着转向。”《端阳》诗中说:“看家家户户挂着避邪的艾蒿,到处都有龙舟戏水的景象。”在《太白楼》诗中写道:“什么时候江面上没有明月,李白是千百年来被贬下凡世的神仙。”在《同人自齐山泛舟》诗中他写道:“姑且在办完公事之余携着旧日老友泛舟,要知道兴致一起我就焕然一新。”这些诗都是很简单浅显的词语,但读起来余味无穷。过去的人称赞陆逊的诗意味深长,确实如此。
张芝亭字仲谟,名士范,是陕西人,现在芜湖任观察之职。他的长子汝骧也能继承他的志向写诗成名。在《题署中小园》诗中说:“风儿把花香直吹到砚台旁,月亮照在松树上,一股凉气袭向读书的我。”在《将往邳州》诗中他写道:“此去路上正好经过桃叶渡,回来时也不会错过菊花盛开的时间。”此外,他的《华盖寺》诗中说:“弯曲的小道上浓密的松树遮住了黑漆漆的洞口,岩峰高耸寺庙隐藏在连绵的崇山中。”这些诗清新雅致,值得流传。
[笔记]袁枚老先生在这里,提出了“ 诗之性情”。性情有厚薄之分;性情薄者,词深而转浅;性情厚者,词浅而转深。
近见作诗者,好作拗语以为古,好填浮词以为富,孟子所谓“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也。
朱竹君学士督学皖江,来山中论诗,与余意合。
因自述其序池州太守张芝亭之诗,曰:“《三百篇》专主性情。性情有厚薄之分,则诗亦有浅深之别。性情薄者,词深而转浅;性情厚者,词浅而转深。”
余道:“学士腹笥最富,而何以论诗之清妙若此?”
竹君曰:“某所论,即诗家唐、宋之所由分也。”
因诵芝亭《过望华亭》云:“昨夜望华亭,未睹九峰面。肩舆复匆匆,流光如掣电。当境不及探,过后心逾恋。”
“九叠芙蓉万壑深,登临不到几沉吟。何当直上东峰宿?海月天风夜鼓琴。”
又,《江行》云:“犬吠人归处,灯移岸转时。”
《端阳》云:“看人悬艾虎,到处戏龙舟。”
《太白楼》云:“何时江上无明月?千古人间一谪仙。”
《同人自齐山泛舟》云:“聊以公馀偕旧友,须知兴到即新吾。”
皆极浅语,而读之有馀味。
昔人称陆逊意思深长,信然。
芝亭字仲谟,名士范,陕西人,今观察芜湖。
其长君汝骧亦能继声继志。
《题署中小园》云:“风吹花气香归砚,月过松心凉到书。”
《将往邳州》云:“此去正过桃叶渡,归来不负菊花期。”
又,《华盖寺》云:“曲径松遮洞,岩深寺隐山。”
皆清雅可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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