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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夜色浓浓。思念的疼痛，总是蛰伏在寂静的夜里。唐哲终于决定要离开这座城市了。他想：或许，离开并不需要多大的勇气。
他缓缓打开了最底下的抽屉，里面放着的是一张字条、一个相框和一枚戒指。昏暗的灯光下，照片上的女孩一脸羞涩地依偎在男孩的怀里。
他轻轻地擦拭着上面的灰尘，眉眼间深藏着不易察觉的忧伤。
“唐哲，你收拾好了吗？”林沫推开门，径直走进了卧室。看到他手心里捧着的相框，她的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你还是忘不了她……”
这三年来的陪伴，在唐哲的眼里，或许，她只是一个红颜知己。她和唐哲之间，何止一颗心的距离。
“唐哲，我真的好羡慕她，羡慕她见过你脾气最坏的模样，也见过你最深情的模样。”
林沫清楚地知道，对于唐哲来说，苏曼始终是他无法言说的伤。只要一提及，一触碰，心，就隐隐作疼。
-02-
夏日午后，烈日当空，蝉声嚣叫。整座城市像烧透了的砖窑，空气仿佛凝住了一般，让人喘不过气。
苏曼拿着一摞传单，穿梭于路边过往的人群中。
“同学，你好！请问你对暑期英语培训有没有兴趣呢？”
“姐姐，你好！能不能耽误你两分钟呢？”
“谢谢！谢谢！”
……
她的脸蛋被晒得通红，光洁的额头渗出细小的汗珠。
唐哲从旁边路过，瞥见女生手中厚厚的传单，他叹了口气，走上前去，伸手接过了部分传单，“同学，我帮你发吧。”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的眼睛有说不出的明澈，“谢谢！”女生的柔软轻细，如涓涓细流，唐哲的心跳仿佛漏了半拍。
看着他帮她发传单的侧脸，苏曼摸了摸自己那不受控制而滚烫起的脸颊，小声嘟囔：“这天气，怎么越来越晒了呢？”
与苏曼的交谈中，唐哲欣喜地得知：苏曼和他竟然是校友，只不过比他低一级。一有空闲时间，她便出来做做兼职，赚点生活费。
临别，和她要联系方式的时候，唐哲的耳根有些发烫。
近20年了，唐哲第一次知道心动的感觉。或许是因为阳光正好，而她恰好就站在离他几步之遥。
那天晚上，唐哲拿着手机，编辑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发了这样一段话给苏曼：苏同学，发传单，也是有技巧的。比如，传单的针对人群、你站的位置、发传单的速度、需注意的礼貌问题……
看着屏幕上的信息，苏曼不觉失笑。
-03-
缘分，确实很奇妙，缘分一到，想抵挡也低挡不住。比如：当你开始注意一个人时，便会经常碰见她。
那些不经意间频繁出现的偶遇，让唐哲的心愈发悸动。渐渐地，有事没事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往苏曼可能出现的地方张望。他和她，由最初的点头问好，到后来的共同出没于学校的图书馆、食堂、操场……
当唐哲和她分享学习、兼职的经验时，她就撑着下巴，瞪着大眼睛，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在本子上勾勾写写。
苏曼喜欢听古风歌，时常会与唐哲讲述歌曲背后的故事，他虽然不了解古风，但是也会静静地听，丝毫不感到不耐烦，偶尔报以一笑。他喜欢她谈起古风时，眼底眉梢透着灵动的样子。
他和她谈理想，聊人生。
后来，有一天晚上，下雨了，雨水打湿了苏曼的眼睛。她闭上了眼睛，缓缓地伸出手，“唐哲，你知道吗？我好喜欢雨天，喜欢在雨中漫步。只有这样才会让我感觉到自己与这个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不是孤单的一个人。”
那是苏曼第一次向唐哲讲述自己的遭遇，在知道苏曼的家境后，他欣赏这个女生坚强的同时，更多的是心疼。
他只想倾尽全力，守护住她的笑容。
-04-
那一年的圣诞夜，唐哲手捧着鲜花，站在苏曼的宿舍楼下。
“苏曼，你相信一见钟情吗？”苏曼一抬头，猛然撞进一双深邃黝黑的瞳孔，像是无尽的浩瀚夜空，“我很幸运，与你相遇。”
“自从遇见你，我平静的心湖无法再平静。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可以这样心甘情愿地付出，我心疼你的过去，想照顾你、保护你。做我女朋友吧，给我一次正大光明照顾你的机会，好不好？”
苏曼的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可却死死地咬着唇没有张开嘴。她的父母在她年幼时便离异，各自也有了新的家庭，她是由奶奶一手带大的。自她记事起，早已习惯了一个人憋住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感情，她觉得她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流眼泪，也不想软弱给别人看。
可是这一刻，她没能控制住自己。
她点头的一瞬间，唐哲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他牢牢地将她锁进怀里。
那天晚上，苏曼在日记本上这样写着：唐哲，我从来都不相信一见钟情，所以才拼了命地想见你第二次。
-05-
在苏曼实习结束这一年，她的奶奶去世了。苏曼的整个世界突然变得黑暗，那种阴阳两隔的绝望和彻心的冰凉，令她窒息。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奶奶拿着针，提着毛线，在帮我赶新衣；清晨，给我擀我最爱吃的面条；在夕阳西下的时候，陪我背古诗……”
看着苏曼压抑着自己的悲伤，唐哲的心，阵阵抽痛，“曼曼，难受，就哭出来吧。”
“阿哲，我什么都没有了。”她低下头，双手捂着脸，肩头剧烈地抖动起来。
“曼曼，你还有我。”唐哲猛地把她拉入怀里，声音透着坚定，“我爱你，直到你不再爱我的那天。”
他想：这辈子，他只会娶他所爱，爱他所娶。余生还很长，他想要和苏曼一天天走下去。
然而，一年后，唐哲和苏曼谈恋爱的消息传到他母亲那里。在得知苏曼的家庭情况后，唐母脸色大变，坚决反对。她在电话里表明她的态度：“谈谈恋爱可以，但结婚不行。妈妈是过来人，你要知道，再深的感情，也会被物质摧毁。”
“妈，你别说了，这辈子，我非苏曼不娶。”唐哲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偏头狠狠抽了一口，吐出烟圈，又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转身，对上了苏曼的视线，唐哲慌乱地走上前去拉她的手。她的眸中掩下了一抹哀伤，嘴角上扬着，和往常一般笑着：“阿哲，怎么站在这里？”感觉到唐哲松了一口气，苏曼垂下了眼眸。
-06-
谁都不曾料到，年底，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改变了两个人的人生轨迹。
那天，一位酒驾的司机冲着唐哲的车子飞速驰来，司机当场身亡。
唐哲在病床上昏迷了三天三夜，苏曼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在病床前守着。
突然，他轻咳了一声，神色痛苦地皱起眉，手指也微微动了一下。苏曼蓦地睁开了眸子，“阿哲，你可算醒了。”
唐哲伸出手，想和往常一样揉揉她的脑袋，眼前却一片漆黑，他沙哑地问道：“曼曼，怎么不开灯？”
苏曼倏地瞪大了双眼，看着他毫无焦距的眼神，她颤抖着抬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他却毫无反应。苏曼猛地缩回了手，紧紧捂住嘴巴，视线一片模糊。
“我，我的眼睛怎么了？”唐哲颤抖着声音问道：“我，看不见了吗？”他的世界，一下子陷入了黑暗。
“阿哲，你听我说，可能只是暂时性失明。” 苏曼用两只小手紧紧地包裹住他攥着被单的拳头，“你别怕，我来当你的眼睛。”
他痛苦地将脸深深埋入被单中，听着他压抑的呜咽声，苏曼的心，如刀绞一般疼痛。
半个月过去了，唐哲的视力仍然没有好转，他的脾气开始变得异常暴躁。
“阿哲，这是我熬的汤，你多少喝点吧。”苏曼端着一碗汤，小心翼翼地送到他跟前。
“滚啊！都给我滚！”唐哲胡乱地挥着双臂，“啪”的一声，苏曼手中的碗被打翻。溢出的汤溅到她的手，一片通红，她紧紧地咬着唇瓣，蹲下身子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玻璃碎片。
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他有片刻的失神，随即又变得冷淡。冷漠的嗓音在苏曼耳畔响起， “我不用你可怜我。”
“唐哲！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呵，你是不是后悔了？”唐哲怒吼道，“你就是看不起我这个瞎子！”在白炽灯的照射下，他暴起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苏曼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却浑然不觉。房间里，安静得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唐哲下意识地转向苏曼离开的方向，伸出手，最终却缓缓放下，握住了拳头。
明明承诺要保护她的，可是他，到底还是伤了她。
-07-
一个月后，苏曼告诉唐哲，医院那边传来消息，有位晚期癌症患者，希望在临终前，将器官捐赠给有需要的人。
对于他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然而，唐哲却隐隐感觉到，有些事情，脱离了原本的轨迹，似乎无法掌控了。
“曼曼，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对你发脾气的。答应我，这辈子都陪在我身边，不许离开我。”唐哲一想到自己伤了苏曼，心就痛得无法呼吸。
等不到苏曼的回应，他有些许不安，下意识地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苏曼的眼神里闪过痛苦的挣扎，攥紧了手心，终是点了点头，“好，等你手术过后，我们就结婚。”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唐哲以为，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张脸会是苏曼，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压在床头的一张字条。
“阿哲，原谅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我想要的，只是一份简单安稳而已。没有长辈祝福的婚姻，注定不会幸福。谢谢你出现在我的青春里，我想拥有的，你给不了，再见了。”
唐哲慌了，颤抖着手指按下拨号键。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电话里传来一阵机械的女音。他无力地垂下了手，任凭手机从手中滑落。
他将还未送出去的求婚戒指，丢出了窗外，又跌跌撞撞地跑下楼寻找。看着那枚捡回来的戒指，一夜未眠。
她，只有他了，还能去哪儿呢？唐哲发了疯似的四处找她，迎面驶来一辆车，相擦而过，两辆车终是背道而驰，愈行愈远。
苏曼就这样彻底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如此决绝。
……
-08-
看着唐哲将东西放回了抽屉，林沫轻声问道:“你……不带走吗？”
“不了。”唐哲闭上了眼，叹了口气，“都过去了，林沫，对不起，再给我点时间。”他用力地搂住林沫，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林沫是在苏曼离开两年后，走进唐哲的生命。林沫对他的心，他一直都知道。既然他想要相守一生的人已不在身边，她又是母亲满意的儿媳人选，他想要试着接受她了。唐哲认为，或许，他是时候应该找一个爱自己的伴侣，他不想再爱人了，爱人太累了。
林沫静静地听着唐哲强有力的心跳声，红了眼眶。眼泪，打湿了他的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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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行道上，男人紧紧地搂着身边的女人，时不时地低下头，在她的耳边说着什么，女人的脸上满是笑意。
眼角余光瞥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唐哲猛地刹住了车，“曼曼……”他迅速推开车门，跑了出去。
“唐哲，你要去哪？”看着他像失了魂的样子，林沫的胸口一阵绞痛。
唐哲以为，只要不再轻易触碰到有关苏曼的一切，他就不再会想起。原来，在无数次说过要忘记，他终究还是舍不得。
他站在距离他们不到十米之处，就这样怔怔地看着苏曼。无论时隔多久，他，还是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便认出她。
苏曼戴着墨镜的眼镜，看不清神色。那嘴角勾起的弧度，依旧是他喜欢的模样。只是这样清浅的笑容，不再属于他。
男人顿住了脚步，神色复杂地看着唐哲，随即一脸淡漠。
苏曼歪着脑袋，扯了扯男人的衣角，柔柔地开口，“怎么不走啦？”她在不经意间，将另一只手抚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看着她和他手指上的婚戒，唐哲踉跄地退后了一步。
男人抬起手，轻轻抚上苏曼的嘴角，一脸宠溺地将她不小心抿住的发丝，别至耳后，声音低沉而温和，“没事，我们走吧。”
男人紧了紧搂着苏曼的手，径直从唐哲身旁走过，头也不回。唐哲看着俩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他全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离，跌坐在地上，又哭又笑。
原来，这一次的邂逅，对于她来说，他不过是陌生人，是他入戏太深了。他们都变了，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林沫走上前，缓缓地蹲下了身子，心疼地抱着他。“唐哲……忘了她吧。”她哽咽地说着:“苏曼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求求你别再折磨你自己了，好不好？”
“他，很爱她。”
“她，看起来很幸福。”
“真好。”
……
五年的时间，就他一个在原地傻傻地等待。
天空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模糊了唐哲的视线。他还记得，这是苏曼最喜欢的天气。在雨中，他苦笑着释怀她给的伤害。
唐哲，终究还是离开了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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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想去哪里走走呢？”男人将一大半的伞都为苏曼撑着，眼角堆着一丝笑意，视线温柔地落在她的身上。
“唔……” 苏曼伸出小手，感受到雨水彻心的凉意，又一下子缩回，摇了摇头，说道：“不了，回家吧，下雨了。”
男人将苏曼的衣服拢紧，开口道：“好，我们回家。”
……
时隔五年，这是他第一次带她回到了这座城市。
那一年，他来这座城市探望生病住院的朋友。他第一次看见苏曼，便是在医院病房前的长廊。她穿着宽松而单薄的病号服，整个人显得愈发的娇小。
“小姐，外面风大，小心着凉。”话音刚落，他自己都愣住了，他什么时候这么爱多管闲事了。
女孩伸出手，急切地想抓住什么，又无奈地放下，她的眼睛黯然无光，脸上满是泪痕，沙哑地开口问道，“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
女孩的脸色透着苍白，没有血色的唇瓣显得更是虚弱了几分。
男人不忍拒绝，毫不犹豫地应道：“好。”他打横抱起了她，办理好出院手续后，便带着她离开。
刚开始，她总是紧紧地抓着手机，一个人安静地蜷缩在沙发上。手机屏幕上，是她和一个男孩的合影。
然而，她不说，他便不问。
后来，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他那么骄傲那么优秀的一个人，我怎么舍得让他下半生在黑暗中度过。”对于苏曼来说，唐哲就像初升的太阳，照亮了她黑暗的人生。
而对于男人来说，带苏曼离开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遇见她，他用了一分钟的时间；让她收留他这颗居无定所的心，他却用了将近五年。
婚礼上，他问苏曼：“当时你为什么敢跟我走？”
她扬起下巴，反问：“那你又为什么敢带我走？”
……
有些事情，说不清，道不明。
比如：男人和苏曼那冥冥之中，交织的缘分。
比如：苏曼曾经以为，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比如：唐哲以为，在这段感情里，受伤的只有他，其实诚如世间上的力都是相互的，殊不知在他看不到的角落，苏曼承受的是另一种伤痛。
唐哲不知道，也无需知道，苏曼的墨镜下，是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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