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去看他,而是去浏览他的小书架,上面放着十几本漫画书,可是,那些书都崭新地被放置着,根本没有被翻阅的痕迹。
“其实,大多数,不是觉得自己被抛弃,而是自己抛弃了自己。”我一面随手翻那些书一面随口说着话,不在乎他是否愿意回应我。
“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是身边的人离开而改变了的,除非有些个体本身就很脆弱。”我没有用对小孩子说话的口气,而是像对一个成年人那样说着话。“你不懂,我不想听,请离开!”他说话了,尽量用着最简洁最冷漠的口气,头却没有抬起来,头发遮到他的手肘处。
“离开?这里又不是你的地方?我能离开去哪?”我转身看向他,这句话让他发火了:“这里是我的……”他一面大吼一面抬起头来看我,犀利的话语说到一半突然停下,因为他发现自己并不在房间里,而是在一望无际的浩渺宇宙中!
他骇的猛的跳起来,有种站立不稳的眩晕让他有些发抖。
我这才发现他个头不矮,消瘦,穿着黑裤子和黑体恤,脖子上还有结疤的抓痕。他吃惊地看着空荡荡的脚下那片黑暗的,充满各种形状光点的环境,再抬头看向我,眼里充满了恐惧:“你是妖怪?!”我很理解他此刻的想法,我双手在胸前一抱淡淡地笑着说:“肯跟我讲话了?”
“快送我回去!”他有点歇斯底里,从自己房间突然到了宇宙里,换做谁都是会抓狂的,更别说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了。
“回去?你不是憎恨那个地方吗?这里多好,不好吗?”我一挥手,让他看整个黑暗空间,他无法回答我,只是恐惧地看着四周。
他失重地漂浮着,动也不敢动。
“知道吗?那些光点是各种星系,那,左上角那个,就是我们生活的银河系!整个宇宙广阔无比,没想到银河系也不过是满盘钻石中的一粒吧?”我一面说一面观察他,觉得他几乎就要昏厥了,对于一个患有严重抑郁症的少年来说,这些超过了他的理解范围。
“我们先回银河系怎么样?”我问他,他猛的点点头,此刻,他只有信赖我,那道树立在他心里的防火墙已荡然无存了,我向他伸出手,他毫不犹豫地握住了。
我笑了笑,往前迈出一步,一瞬间,身边所有的物体都向身后飞快的略过,等我们停住,他已是满头冷汗。“看到那个了吗?那是木星,那个是火星,而那个发亮的,是太阳。”我一一指给他看,此时此景,就像带他从国外回到自己的国家,他看着听说过的那些星星眼里的恐惧有些淡化。
“原来木星是这样的,太阳这么看,就像一小团火,那个是什么?”他指着远处一颗星体问我。
“那个蓝色的吗?就是地球啊!我们生活的家园!是不是很小?”他点点头说:“就像一颗小石头。”
“是啊,像颗蓝宝石对吗?”再一步,他看到眼前是云层,云层下是一条条山脉,河流,海洋。
“地球是这个宇宙里人类能力探测出的唯一有生命体存活的星球,她在这么广阔的宇宙里运行着,你觉得她孤独吗?被谁抛弃了吗?她只有自己很可怜吗?其实,你看整个宇宙里,哪一颗星星不是独一无二的?可是,他们身边都有各自的卫星,恒星,他们不孤单,就像地球上的人一样,没有谁跟谁是一模一样的,我没有谁跟谁是永远在一起的,都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又是彼此依附的关系,根本不必借此去伤害别人和自己,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可怜的人,和宇宙比起来,我们又有多渺小?”我像是自言自语的说着,他一言不发,低下头看见一架飞机从他脚下飞过去,大小就像一个模型。
他还是没有说话,但是眼里那种朦胧的绝望在慢慢褪去,一个孩子该有的光芒在一点点的散发出来。“那是什么?”他抬头指着黑暗的天幕里划过的一道亮光问。
“那是一颗流星,没有翅膀的会飞的石头,他想去看看整个宇宙,所以,他就愉快的飞翔,跟每一个星星成为朋友,因为宇宙太大了,他见过一面的朋友也许等他再回来,那颗星星就不在了,又或者他被其他流星碰撞去了别处,以后再也不会见到,这就和人生一样,这辈子有机会跟别人成为朋友,就要好好珍惜,或许明天你们分别,就再也见不到了,但是如果把自己关起来,拒绝认识身边关心自己的人,等他们都离开了,再也见不到了岂不是很可惜?”我用孩子可以明白的语言将珍惜这个词简单的说给他听.
他还是看着那颗流星,悠悠地说:“也许流星也想留下,但是,他还是必须得走,也许他比其他的星星更难过,对吗?”
“是的,他有他的路,只要他和他的朋友们都彼此牵挂,并且过得更好,才是最重要的。”他眼看着那颗流星消失在地球的另一端,一行眼泪顺着他的面颊流了下来。
艾可告诉我,他从母亲出了车祸,到父亲把他丢在儿童游乐城门外,他一直没有哭过,他的心里只有恨,现在,他开始哭泣,我想,他已经原谅了他的父亲吧。
等他抬起衣袖擦干脸上的泪水的时候,发现我们正站在他的小屋里,他惊讶地四下看看,再去摸摸桌子,床单,甚至去喝了一口温了的牛奶才确认这里的确是他的房间。“刚才是个梦吗?”他不可思议地看向我,我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你还是个妖怪。”他认真地说,我笑起来并点点头。
他转身走到窗前,犹豫了很久,这才抬手拉开了窗帘,楼下的操场上孩子们打闹欢笑着。我走过去,抬手摸摸他慢慢缩短到耳际的头发,他一身黑色的衣服,变成了蓝色的牛仔裤和白色的体恤。他低下头看着变化的衣服,又摸摸自己变短的头发,转过头看着我。
“我知道,你已经准备重生了,这些算我送你的礼物。”他看着我,不说话,却突然笑了。
“我还想再送你一件礼物,当然,这需要你同意。”我指着窗外的一头卷发的安茜说:“那个女孩子,你愿不愿意做她的哥哥?”
“哥哥?为什么?”
“她今年六岁,一个亲人也没有,可是她很希望有一个亲人在她身边,另外,她很快就会什么也看不见了。”我说,一面观察他的表情。
“原来,她比我还可怜,好的,我愿意,我来做她的哥哥和她的眼睛。”我笑着又摸摸他的头发,说:“那就说定了,假如,你照顾的她很好,也许她的眼睛还能看得见。”
“我们现在就去找她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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