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时候,刘彻行幸甘泉,郊泰峙回来,没有入宫门,直接去了阿娇那处。由着她的意愿放任锦意离开,她便也愿意给他个面子,不再躲着他。刘彻有时候心想,阿娇其实是最好哄的一个,也不知当初自己是那根筋抽了,选了个最没有回寰之地的路子。
世人都当他喜怒无常,冷血独断,但他却总是怀念阿娇当年的盛气凌人。只是到了如今他方才明了,那盛气凌人,七八分是她性格所致,还有二三分却是她故意为之。她护他如眼珠,他却伤她不留情。
没等着刘彻感慨完,已经到了阿娇的小院。阿娇的气色比着上次见到的又差了点,单太医说她心神安宁,这样下去再好不过,刘彻心头微微一酸,脸上却是扬着笑。
见到刘彻过来,阿娇也是见怪不怪,也不知是不是心境变了,这些年来刘彻的不好都变得模糊了起来,不过也不为怪,比较刘彻的不好,都是他们年轻时候的事情了。
“最近可好?”刘彻拉着阿娇的手,轻声问道。
“好!”
因着阿娇这一声好,刘彻笑得眼睛都弯了,替阿娇整了整衣袖。
“你这会不该来这。”阿娇没有多理会刘彻的动作,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马何罗策划宫变,这会长安宫该是血流成河,他的那群儿子们都长大了,又没有立太子,这会他不在宫中,确实有些不妥的。
“没什么该不该的。”刘彻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今个是你的生辰,总要陪陪你。”
察觉到阿娇的身子一僵,刘彻眼底的笑意更甚。
阿娇这才回转过身子,“你已经吃过善悟的亏了,还要再在楚服身上重蹈覆辙?”
没料到阿娇突然提起这茬,刘彻却也没有多惊诧。那件事,他本就没打算瞒过阿娇去,更甚者,很多消息是他授意送到阿娇手上的。了解阿娇为人处事的人不多,他虽比不上刘荣懂她心意,却比刘荣更知她。纵然华发丛生,她还是当年那样鲜活,鬼姬留下的局,她想解,他却想破。
“南疆和西域终是大汉国土,”刘彻微微一笑,“阿娇在怕些什么?”
“一统河山是你终生所求,明明大好的江山你却放任他乱下去,又是在想些什么?”从刘据和卫子夫死后,朝堂明面虽稳,却是暗波汹涌,大不如从前。锦意顺着她意淡出朝堂,带着孩子们山云野鹤,但是公子府这么多年扎下的根却不会随意便断了。霍光许是得了英年早逝的长兄嘱托,对公子府也是相当照看,刘彻却是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让阿娇隐隐约约觉得,他所要的,怕不止是她留下这么简单。
仿若没瞧见阿娇的疑虑,只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人儿,刘彻脸上的笑意丝毫未见,握了握她的手,“活到这般境地,江山,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阿娇一愣,这话,若是当年的刘彻来说,她怕是要笑疼自己的肚子。如果江山不是那么重要的话,他可能都不会让她椒房独宠十年而后冷锁长门,更不会连小小一团的锦意也容不下,穷追不舍;然而放着现在的刘彻来说,阿娇却觉得,仿若最正常不过。
阿娇轻轻摇了摇头, 当年的事太伤人,到了现在,她已无所谓,随他便是。想来,人老了可能就会这样,自己安慰着自己释怀,这条路走到如今,都是她自己选的,没什么好奇怪的,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阿娇牵起嘴角露出了个笑,心平气和与他道,“不重要也不必如此糟蹋。”
不愿再同阿娇说起这个话题,刘彻端着小喜子刚换上的茶送到阿娇手边,“不说这些没趣了,你若是想知道,我给你说说白渊和白涯的事情,”
“他们兄弟俩的事情,我知道的可能比你还清楚。”阿娇丹凤眼中闪过一丝回忆,却也没真的驳了刘彻。
“那你可知,鬼姬的死,是白涯一手策划?”
“难道不是当年身为大祭司的云辰所为?”阿娇嘴角轻笑,放下手中的杯盏。
刘彻老神在在,“白涯与白渊,你可知谁是鬼姬养大的娃娃,谁又是南疆原定的王?”
阿娇眼神一利,坐直,似有不信般,“他们乃是双生子,你的意思是?”
刘彻瞧见阿娇来了兴趣,眼中笑意更甚,“正是如此。”
“先前来了长安的白涯,实际上应该是鬼姬养大的白渊,而后你在南疆见到的白渊,方才是南疆本来就留下的王世子白涯。”
“这般掉包计,怕也是云辰的手笔吧。”阿娇的手无意识地在小桌上敲出似有若无的节奏,一阵微风过,带来长安宫中的血腥,刘彻微微皱眉,却在闻到阿娇身上独有的药香后松展了开。
“虽说是, ”瞧着阳光透过树影在阿娇身上落下的斑驳印记,刘彻眼底温柔更甚 ,“阿娇不觉得奇怪,鬼姬那样的人物,真的会被白涯算计?”
阿娇不解地看着刘彻,半晌后,似笑非笑,“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精绝玖依告诉我,你身边有个得了大机缘的人,我原以为他。”刘彻答非所问,“直到我亲去那黑色深山寻到了善悟和公孙玦的尸体,得到了善悟给我留下的那封信,我方才知晓,原来得了大机缘竟然是一直默默无闻的堂邑侯陈须。”
阿娇端坐着,看着眼前神色不明的刘彻,一时间倒是没弄明白,怎么就从白渊白涯的事情扯到了她大哥身上,然而前些年在海上的时候便得到了大哥逝去的消息,如今刘彻再提起陈须,阿娇倒也不怕。
“我尚记得,当年娶你的时候,陈须陈融两兄弟曾三番五次质疑我负你,当年只觉荒唐,而后记起,却只觉可笑……”刘瞧着阿娇眼中的不解,彻声音中满是自嘲,“罢了,倒是我说远了。”
阿娇张了张嘴,却是不知自己该说什么是好,是以也没接话。
“南疆当年,王世子病危,送入索玛山求医,随后云辰让原本养在索玛山的白渊当做白涯送出,而原该是王世子的白涯因为痴恋圣女那若,自愿留在了索玛山,后来事情被索玛山长老察觉,那若为保云辰,血洗长老阁。”重新说回南疆当年的秘史,这一次刘彻倒是说得直白。
“那么,是谁挖了那若的心脏?”
“她养大的那个。”
“又是谁成就了鬼姬?”
“她抛弃的那个。”
“云辰又是为何而死?”
“你以为,白渊和白涯,哪个会留的下他?”
“那他又是如何活成善悟的?”
“锦意每年去精绝国是为何?”
阿娇心中一震,此时脑海中关于南疆的一切终于连成了一条线。
是了,当年鬼姬不知真相,心中唯有云辰,既然都会改了自她的命路,又怎会不知云辰的未来。
一时间,阿娇倒是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秒秒间却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鬼姬于她,总归来说是有恩的,不然,就不会有锦意了。
似是说完了该说的,也或许是因为那前来寻他的侍卫长身上的血腥味太重,刘彻终是起身,回了长安宫收拾残局,只留阿娇一人在那细细思索。
他知道,阿娇那么聪明的人,不会想不到的。
待到七月,他的生日,阿娇给他送了个最简单不过的香囊,里面是他最爱的蘅芜香,第二日,时值刘彻最偏宠的钩戈夫人被刘彻赐死。
夏虫嘶鸣的夜,刘彻站在椒房殿前,看着恢复成阿娇当年还在时模样的空殿,嘴角的笑没人看得懂。
南疆的线铺的太长,也不知道大家看懂了没,看不懂我后面再加番外~~
就快快要大结局了,你们喜不喜欢,开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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