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大力
一、
我初中在的那个班里很多不学无术的人,每天只知热热闹闹地撒泼、拉帮结派与认亲,俏皮话满天飞,玩笑开得狠。
他们每天讨论的内容无外乎食色性,拉我进去我往往说了不下两句就觉得寡味,不想继续。
却怕被孤立,只能硬着头皮随着他们继续说。
我最大的爱好是诗歌与文章。我看诗集,反复地看,带着虔诚的心看,北岛,海子,辛波斯卡,我爱极了他们自由如飞燕的语言,带着一种偏离和凄怆的美。比起群体活动,我更希望自己回到书里安静的某句话面前,不与人嬉闹。
——光是这点,在当时那种班级氛围下,就足以让我的朋友少得可怜。
当时语文老师让我们每周写一篇周记,然后在下一周上分享课。
我是个怪人,周记偶尔写诗,偏偏语文老师每周都拿我的周记作为范文,全文朗诵一遍。
老师直言:“给你们念不是让你们模仿她,你们可能根本模仿不好,我念是让你们感受一下她驾驭文字的功力,毕竟我第一次看的时候,真的为这样的才气十分吃惊。”
而这个时候,我通常是涨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周围同学的目光。
这种表扬让年幼的我觉得无比尴尬。
我本来就因为喜爱看书而显得有些“古怪”,现在倒好,我竟然文字写得出色,我竟然在那烦人的格子纸面前滔滔不绝,那么我大概是将永远“古怪”下去了。
我感觉像是从一个排列整齐的队列里被揪了出来,被人指着脸说了些什么,不管是恶言还是赞美,这种脱离队列的惶恐都难以克服。
当时我十三岁,最大的害怕就是直面自己与他人的不同。
它让我怀疑自己。
二、
大学开始我再没办法热爱学习,只热爱生活本身。内心开始企盼玩乐,企盼拥有明亮的日子。积累了一些狐朋狗友,暑假里恨不得天天邀约,对酒当歌,肆意挥洒。
学校学风浓厚,当时的班级里,几乎全是终日为奖学金奔波的人。
很自然地,跟他们深交的兴致便失掉了。
大一我参加了一个全国大学生作文大赛,最后却没有拿到奖项。看着高考作文一样的文章都拿了三等奖,那时候很较真,提笔给主办方写信询问原因。
没想到主办方回复了,大概意思是说,文笔太老练了,不像大学生,我们怀疑是找人代笔的。
这个答案让我乐坏了。
我继续写诗,弹琴,开专栏,在学校的隧道涂涂画画,不关心绩点与评优。期末考前一天别人焦头烂额时我还能进趟城看文学展,那时我觉得自己真他妈酷。
当然大学最大的好处或者说坏处就是它着实给予你自由,没有老师的说教,没有同学的过分亲密,你烂在泥沼里也无人过问。
往往离期末考还有半个月时我的室友们就开始复习了,每晚八点开始寝室里便不再有人说话,一人桌前一本满当当的笔记,自动切换为自习室模式。
而我则是在阳台上关了门弹琴,给我自己写的诗安上调子。隔音效果挺好,就是不知道她们在复习得疲倦了时瞥到我弹琴的背影作何感想。
他们说,文人的生活里诗、故事与歌都不能少。出门旅行见世面,是获得它们的绝佳途径。
大二的有一天心血来潮,决定翘课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本只想武汉周边玩一圈儿,谁想到跟路上认识的朋友玩儿得带劲儿,“我们北上吧”,一拍即合,开始了漫长旅途。
于是光荣地误了思修的期中考试。
不管怎么玩,挂科是不行的,挂科还得发成绩单通知家里,到时候我肯定死无全尸,总之很惨。
我洋洋洒洒写了一篇5000字的道歉书,我朋友看了都说文采斐然,诚恳动人。我得意得很,交给老师,老师有些意外地收下了。老师在期末考后才回了邮件:你给我后我就认真看啦,孩子文笔不错,也很实诚。
振臂高呼了“老师万岁”,然后发现思修还是挂了。
我在烧烤摊小桌旁愤愤不平:靠,这算什么?!
“是啊,太过分了。”我身边的人都这样讲。
当时我有一群格外欣赏我的狐朋狗友跟着我愤怒,有几瓶子的啤酒慰问我伤掉的心和胃,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想要对“外面世界”的规则视而不见。
十八岁时觉得自己大概是个流浪汉,日子注定带点儿漂泊和绝望的美感。
我因为自己的“不同”而自负,或者说自怜。
三、
大三的时候我便在学校附近找人合租了。
合租的室友是个考研的乖乖女,玩笑能开到一起去,没几天就混熟了。
时间一晃合租快半年了,有一天晚上我听了几首老歌,兴奋得不得了,一直坐桌前写东西,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两点了。
室友醒来,问我能不能把灯关了,有点刺眼,意思是催促我快睡了。
当时我还在兴头上,我说我调暗点行吗?这样够暗了吗?
听出了我语气里的不耐烦,她的睡意也被愤怒搅没了。
争吵爆发了。她开始了对我的讨伐,我这才发现她对我的不满居然这么多,斑斑劣迹都是我以为的“做自己”。
但惭愧的是,我那时还不知自己错在哪里,毕竟书里诗歌里歌颂的,都是像我这样从不会按时睡觉的人。
我不认错,遂跟室友不欢而散。正好合租期快到,本可以选择续租的室友愤然离去。
我过上了一个人吃饭,上课,在校园里四处走的日子。
从前交的狐朋狗友都忙着规划未来了,原地踏步的我第一次尝到了孤独的滋味。
起初我觉得我不会惧怕,就算是形单影只。如果我和这里格格不入,那只能怪我太特别。
直到有一天黄昏我在热闹的食堂独自吃饭,旁边桌坐的是四个穿着职业装的女生,大概是招聘会一同归来之类的,讨论的话题在我看来自然是无趣,但四个人在一起融融洽洽又积极又阳光的氛围突然就击中了我,我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之前陆续向几家出版公司投了自己写的诗和散文,名字叫《在生活里流浪》,那天我正好收到他们的回复。
大意都是:“抱歉,整体都很一般,恐怕出版了也没有市场,恕爱莫能助。”
当天我早上看到这条消息,头痛欲裂,倒头就睡。一直睡到黄昏,醒来奔食堂。
在食堂里那个瞬间我才惊觉,我哪里可能是扎着小辫背一把琴,以诗与歌谋生的那种人,如果我是,此刻便不会慌乱。
——几年来剑走偏锋,以为可以留下常人难及的美名,可悲的是我那时才发现自己并非宝刀一把。
四、
转眼就是就业季了。
母亲打电话来,焦急地催促我去考公务员,我坚决拒绝:“你以前骂过我写东西不务正业,考研也失败了,我吃了苦头,也知道错了。但我要找个文字相关的工作,真的,这是我最后请求了。”
于是,我辗转去了一家软件公司做文案工作,每天写长长的软文发布在社交网路上,文章里脏话与流行语齐飞,再穿插点打擦边球的图片,因为经理说“赢草根者赢天下”。
每天下班回到30平的出租屋,我总是累得倒头就睡,合租的间儿里有几个是给快餐店打杂的,我偶尔有闲心会跟她们打两盘牌、嗑瓜子和大笑。
有一天接到一个学妹的电话,对方很是兴奋:“学姐,我看到你在校报上的专栏了!诗和文章都好棒,我每次都会反复看!我很想见见学姐,让学姐指教……”
我一惊,原来我离开校报这么久了,上面还用我以前的作品给我开着专栏。
我鼻子一酸:“谢谢你,但是学姐已经毕业了。”
对方有些失望:“啊……那打扰啦。”
挂掉电话,眼泪簌簌地落下来。我是何时开始不再动手写东西了?
大概不是在和室友吵架时她说出“真把自己当作家了?”那一刻,也不是在知道了自己的作品不能出版的那一刻。
而是渐渐发现,那些真正的能人,早已享有了极好的声望,自由地写其想写,无所担忧;而那些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出众的人,每天沉浸于日常的娱乐,日子过得也很顺心。
遗憾的是,我不甘心当庸人,亦作不了天才。
五、
有一天我踩着细高跟,从下班高峰的公交车上挤下来,看见站台上两个穿校服的女生,在相视背诵一首海子的诗。
恍然间看见过去的自己。
那个晚上我久久不能入眠,时间凌晨三点,我爬起身,从手机里找出张爱玲的《天才梦》,一遍一遍地看,直到泪眼模糊。
“我是一个古怪的女孩,从小被视为天才,除了发展我的天才外别无生存的目标。然而,当童年的狂想逐渐褪色的时候,我发现我除了天才的梦之外一无所有——所有的只是天才的乖僻缺点。世人原谅瓦格涅的疏狂,可是他们不会原谅我。”
网友评论
只是希望在日复一日的平凡普通中,不要丢了最初的那份执着。
一个学校里传奇人物式的老师来代课,是个清风道骨气质的男老师。
来了之后几乎不正经给我们上课,让我们每周交一篇周记,然后课堂上让我们自习背诵古诗文。而他则坐在讲台上读大家的周记。
也不会选出什么优秀文章在班里读,似乎他就只是想看看学生们写的东西而已。
但他会认真批注,给我的周记后面总是言简意赅或是漫不经心的夸赞,比如”妙文!绝佳” 或是“落笔成此文,必有玲珑才气” 之类的。
临近代课期限的时候,他不是把周记本一大摞地交给课代表发,而是选了一节课,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念。
念到我名字的时候,他顿了顿,说 “这位同学我是真的想认识一下,可以说是你们班的才女。全年级恐怕也找不出写文章比她好的人”
班里同学听见他这样的盛赞,不禁纷纷回头看我。
我有些窘迫又骄傲地,走上台去拿我的周记本。
其实内心仿佛打了胜仗。
因为从小学起就被老师拿作文到高年级去念的我,从小几乎就是学校老师们口中的才女。到了初中,一个从教近十年的语文老师,没有教过我,一次期末考试偶然批改到我的作文。过后和她的学生们说,你们去借借她写的作文来看,那种灵气和才气,你们永远写不出来。这个老师一向以变态的严格要求著称,忽然听见她这样盛赞一个人,都好奇得要命。
于是那天我莫名其妙被一群不认识的学生来借作文看。
就是这样从小被小名气包围着的我,养成一副自持为傲的坏脾性。
到了大学,简直鄙夷身边那些毫无文艺修养的人。
但忽然大限度拓展的眼界的生活圈,让我沉迷享乐无法自拔。也很少很少,再提笔写东西。
其实从来也没有过什么要成为著名作家,写出名垂千古的书本这样野心的念头。倒是我同学一直在操心,你写点东西啊,你文才那么好,不坚持可惜了。
但我现在渐渐明白,为什么凡事善始就必须要有善终? 除了张爱玲,似乎很少有少年时期被认可的“才女” 或是“才子”神通最后真的出类拔萃为人类文学史贡献了惊世之作。
何况这世界上千万种生活方式,比如我现在没有在写作上有什么造诣,偶尔写写小故事,也很满足。
所以读到你这篇文章,忽然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触。
愿我们最终都能扬帆破浪,抵达自己的梦想,或是甘于平凡,理解每一种平凡的伟大。
毫无疑问!~(●—●)~
现在也是有个糊口的工作,忙里偷闲画些作品,有些小的机会卖几张作品,得一些小的赞扬聊以自慰。现在唯一能把握的,就是作品本身了。这也是画画的乐趣,我想画成什么样就画成什么样。
试着平静下来,当你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少的时候,会变得慢慢平和...
内心的曙光...只在心是积极的时刻,才会到来...
浑浑噩噩度日,就像个行尸走肉一样,勒种日子...不是很好过,
至少现在充实不是?~^_^~
除了留下鼓舞支持,也许还有共情,
一个人懂另一个人的辛苦,多半是...ta也经历过同样的感受,
一起努力~^_^~
就是我听从父亲的安排去一家中韩合资的钢厂企业里搬钢管,父亲说跟勒里的领导商量好了,搬三个月到一年就可以转到办公室里搞管理,
我搬了两天...彻底被激发了不甘,由浑浑噩噩又迷茫不安极度颓废的状态被激发了发自心底的呐喊于不甘,
我要换工作,
之后一段时间,我跟我勒个做刑警的朋友说起这件事,他比我年长10岁,我们透过QQ群认识从网络走到现实里成为很好的朋友,
天蝎座的他就这件事评价我说,“小骆你脑壳(武汉话念“kuo”,第一声)达(跌,念"达"这个音)铁了吧”,
他觉得我脑子又毛病,他的意思是,他觉得比不上我的谁谁谁都选了其他工作,跑跑销售什么的,我跑去搬钢管?
在被无数人否定又看不到未来前景在哪的勒段时期里,我不得不一次次振奋自己,探索追寻自己的内心,我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里,但我知道,我必须先突破自己的心理困境,也就是变得自信,
焦虑,是不自信的一种潜在表现,它属于不放弃但是又很担忧自己能不能达到的一个状态,处于恐惧的前期,
在这样的时段里,迷茫又遭受了无数的批驳与否定,
又十分十分的不甘心去工厂里当工人,一个月2000五险一金的工作,就是熬,
之后...找到了银行的信用卡客服工作,
这份工作改变与培育了我,
也向父母证明了我自己,
后来因为一些际遇与自己的年轻,顶不住工作不断加班学习业务的压力,还有一些自己没打破的心理障碍,导致错过自己喜欢的人,最终离职,
但我始终是感激银行单位的,它培育于改变了我很多,当然...也包括我的同事们,师哥师姐们,还有...同一期一起进银行的,我喜欢的勒两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