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水杉
我们分担寒潮、风雪、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1.
我收到了一个未显示名字的熟悉号码从遥远的利物浦发来的中文短信,非常简单的一句话——里妹,我下周到成都。
我还收到了一个精美的大纸盒,里面是一片洁白。我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穿上他寄来的婚纱的自己,眼泪再也绷不住。
2.
我以前的同学们都说Sean像个阳光少年,事实上他确实比我小3个月。要说我俩是怎么成为好朋友的,大概是慢慢相处。
Sean是英国人。我们在北京念书的时候,他总是想学中文,嚷着要我教他。我是成都人,四川话说惯了,平时不经意间蹦出来一句能让他学好久。除了“你好”“谢谢”这类常用语,Sean会说的第一句中文是川音浓重的“里妹儿”,我的名字。
我主修西班牙语,英语也说得溜,Sean很喜欢跟我交流。后来我们常常相处,一起去看偶像的演唱会,一起穿过南锣鼓巷,一起站在天安门广场对着国旗傻乎乎地敬礼。同学都说我们的日常有意思得很,一个说着标准好听的英文,一个说着俏皮的四川话。
毕业的时候Sean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回成都干正事,他坐在我对面咬着奶茶吸管,笑得人畜无害、百花黯然。
我踢了他一脚,一瞬间毕业离愁被他一扫而空。有什么好笑的,我说。
不知道,大概是总算不用再见着你了。他回答。
我又问他,那你干啥子去?
不晓得哇。他学着我的腔调蹦出这么一句口音纯正的四川话,并且预料到我会再踢他一脚自觉地将腿退后。
要离开的那天我收拾好行李,Sean送我到机场。我记得我当时走得很慢,他走一段就回头来等我。
快点嘛,你在搞啥子。他走在前面,说着一口蹩脚的川普,还带着伦敦腔。
我实在有点受不了一个金发碧眼的俊俏哥子张嘴是莫名其妙的四川口音。我不理他,只是说,登机还早你干嘛急着送我走。
他开口还是插科打诨,说,因为我饿了,送完你要去吃早饭。
虽然Sean只比我小3个月,但我感觉就是跟一个未成年小孩相处,那时终于明白为什么好多女孩是大叔控。
3.
走了啊。临别时我对他说这么一句,转身后一直没回头。
其实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比如庸俗一点的“你会不会想我”之类。
飞机上的两三个小时,我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小孩儿,再见。
抵达双流机场时我找了个小饭馆吃饭,那天恰巧那儿在下雨。我嘴里还含着一口汤,抬头就看见Sean打着一把骚包的蓝色透明雨伞,隔着一张玻璃墙冲我笑。
我真的是第一次那么仔细地看着他。淅淅沥沥的雨挡着我的视线,他在一片氤氲中温和灿烂,好得不真实。背后行色匆匆的人群不肯在雨下多停留片刻,整个世界只有他站在雨里笑。
我的大脑空白了一阵,随即臆想着他会对我说怎样的一句话,比如“好巧啊,我也来成都诶”。最后才冲出去,没给他打招呼的机会,一下子抱住他,哭得像个傻子。
Sean没想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大概有点慌了,过了好久才用英文说了一句“别哭啊,这么多人呢。”
之后我问他到哪儿去,既然来成都应该是收到了公司offer吧。我们坐着计程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Sean特别认真地看着我,问,你怎么就不相信我是为你来的呢?
接下来他到处投简历的日子,让我彻彻底底地信了这句话。
后来我们都找到了工作。我在一家公司做翻译,他就在附近一所重点高中做外语老师,课不多,工作还算轻松。有次周五Sean送我回家,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说:“里妹儿,让我见见你家人。”
我一边感叹他的直白,一边想着怎样把他介绍给我妈。我生活在单亲家庭,母女俩相依为命,所以念完大学才急着回来生活,实在是太想我妈了。
按中国人习俗哪怕作为朋友初次上门见家长也是不应空手的,我买了一箱水果让他抱着,深怕我妈对他印象不好。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在担心什么。
Sean说中文不太流利,但听的话几乎句句能懂,做教师之后中文更是突飞猛进,跟我妈交流几乎没什么障碍。母亲很喜欢他,送走他之后她问我:“里子,那个娃儿是不是男朋友哟?”
我一下子答不上来,扭扭捏捏说了句不是。
4.
当天晚上Sean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小心翼翼地问:你妈妈喜不喜欢我?
我笑道:不喜欢。
他像是真的急了,问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回复他。
“我俩结婚不被你妈妈祝福啊。”
屏幕那头正在喝水的我看到这句猛然呛住,咳了老久。
我打趣道:你是在求婚吗?
他发了一个大笑的表情,说算是吧。
可我们还没交往呢。我回复道。
那就当我是在表白好了。他说。
我怔怔地盯着屏幕,良久没有动静。那边又发来一条:吓傻了?
我说:没有,咱们交往吧。
他又说回了最初的问题:你妈妈喜不喜欢我?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打过去:很喜欢。
5.
确认关系后的第一次工作日送我回家,两个人牵着手在我家楼下的街区一直转,直到夜幕降下,天空晴朗无云,满目繁星。他送我到门口,关上门后我从猫眼目送他离开。
在一起之后我们的生活没有想象中浪漫,Sean悄无声息的改变我看在眼里。他突然不满足于还过得去的五六千教师工资,课后在网上做英语培训。我看他这样也兼职了几个业余的翻译工作,时不时笑他:“Sean,就算我们在一起了,我也会自己养活自己的,你不用那么拼。”
他的回答出乎意料,说:“不是怕你花钱,是想早点给你个像样的家。”
那一瞬间我真的觉得,就是他了。
我们像是提前进入了婚姻阶段,不再旅游挥霍,不再频繁流连于电影院,也不再借着打牙祭的理由大吃大喝。
他开始频繁地来我家,自己偷学厨艺,再做菜讨母亲开心。他的外衣口袋随时揣着一个小本子,上面写满了他学来的四川话。他向我打听母亲的所有喜好,我失笑:“我不是说过我妈很喜欢你吗?”他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笑道:“你妈妈很漂亮,我想跟你们一家子谈恋爱。”
我佯装生气:“那好啊,我就找一个比我妈大的叔谈恋爱。”说完拔腿就跑,回头冲他做鬼脸。
“里妹你站住!”他在后面追,脚下踩着一层薄薄的积雪。
我们在空无一人的街道跑来跑去,像两个玩追逐游戏的孩子。Sean抓住我,两人都气喘吁吁,呼着热气。他唇角一勾,说道:“Kissy Catch.”
那年的成都难得地下了雪,绵绵轻缓地落在我们的大衣上,落在我们的头发上,像染成了素净的老年人的衣裳,像染成了柔软的白发,就像我们度过一年又一年,相依相偎。
6.
Sean突然想带我去英国。
我当然紧张,见公婆在我们的生活中是头等大事,我反复问他穿哪件衣服好看,反复确定应当说什么话。
成都飞往伦敦的航班到达遥远温和的大不列颠,希斯罗机场下着绵绵细雨。Sean紧紧握住我的手穿过人潮,撑着一把伞转过头来对我笑。
仿佛回到了双流机场的雨天。
我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紧张,手心汗涔涔。Sean握着我的手揣在他的大衣衣兜里,为我介绍每一位家庭成员。
他的家明朗温暖,父母十分健谈,有一个年纪稍长的哥哥,一个鬼马精灵的妹妹。家里的花园姹紫嫣红,偶尔的阳光洒在花草上,映得整个房子生气勃勃。我住在他家里,平常家里人很少团聚,我只能和他的妹妹多说些话。
小姑娘翻出他们的家庭相册,给我看小时候圆滚滚的Sean。
我很羡慕他,有这样一个和睦的家,兄妹三人从相互打架追逐到如今玩笑不断。父母为他们准备早餐送他们去学校,到如今感叹一家人能相聚真是好。而我的成长与他的大相径庭,父亲英年早逝,在母亲的照料下孤独地成长,像阴暗潮湿的墙角钻出的杂草,而他是阳光与雨露下盛放的灿烂的花。
他笑起来总是一副天地不怕的模样,眉梢眼角碧波万顷,毫不顾忌,那是真正的自信与朝气。
一个总算告别阴雨绵绵的夜,Sean拉着我出去散步。满大街繁华的霓虹灯,伦敦眼在不远处闪耀,对于这一段我的记忆并不十分清晰,只记得感觉太不真实。
“里妹儿,”他突然叫我,“你说我们的婚礼是要中式还是西式?”
“有点难选……都挺好的。”我说。
“那就都办吧。”Sean仍旧笑得灿烂。
“傻瓜,”我翻了个白眼,“那得花多少钱啊。”
他摸我的头,说:“没关系,大不了咱们晚点结婚,无论如何都要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进门。”
我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不管早晚都只办一场。西式的好了,在绿草如茵的室外,花环,婚纱,神父,蓝天白云,多好。”
“最好的不应该是我在身边吗?”
我撇撇嘴表示不屑。
心里却想,最好的一定是你在身边。
7.
回到成都的时候和Sean满大街乱逛,两个人牵着手好像就能走一辈子。
春熙路一年四季随时人潮拥挤,我们淹没在人海里,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诶你看,”我指着路边罩在玻璃箱里的婚纱,“多好看啊。”
“是啊,”Sean一反常态地沉默安静,他轻声问,“我将来要是拿这当聘礼,你嫁不?”
“不嫁!”我笑,“不够。”
其实哪里需要,我不要房不要车,不要华丽的婚礼,不要殷实的存折,只要新郎是他,我就嫁。
从英国回来之后,我们两人不约而同地更加拼命,恨不能没日没夜地工作赚钱。偶尔我们工作完简略地约会后,我就住在他窄窄的教师公寓里,我们相拥而眠,窗外的月光透过厚重的布帘的缝隙清清凉凉地洒在我们身上。
“小孩儿,我们婚后买张大点儿的床。”我的头埋在他胸口,在寂静的深夜悄悄说。
他还没睡着,说:“好。”
我叫着小孩儿的人慢慢长大了,他开始有一个男人的担当和责任感,他不再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却摇身一变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成为我生命中即使没有七彩祥云也能带我走的大英雄。
我俩25岁的这年冬天,我和Sean吵了一架。原因非常简单,他病了一场,我去医院照顾他,并且付了医药费。虽然只是几百块钱,Sean却死活不要我给。
在这里的传统观念里,依照我们的关系,他不肯收是见外,而他却认为我瞧不起他。其实我明白他不是这样火气大的人,他实在承受着太大压力。在这边工作生活并不容易,他已经为我坚持了好几年。加上我们观念本就不同,而我从未考虑他的感受,却是他一直在借着入乡随俗的理由迁就我。
夜晚我们并肩走在街道旁,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我轻握着他手上因为输液肿起来的一块,低着头像认错的孩子:“我们别吵了。”
“里妹儿,”他的语气不如以往生动,“我朋友想我帮他公司做影视策划。”
“在哪儿?”
“利物浦。”
我听到这句心跳霎时停了一拍,随即继续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清楚。”他的声音沉沉的,略带沙哑疲惫。
我本来想说,咱们最近几年都存了好多钱了,可以交房子的首付,或者咱们先买车也行,反正结婚是够用了,咱们以后还可以一直挣啊,反正我可以养活自己的。
话到嘴边却成了——“去吧。”
我已经把这个优秀的男人捆在身边太久,用爱情的名义让他不得逃脱,其实他本应有更好的未来。他如今做的工作将他学过的专业知识抛在九霄云外,我一直都是亏心不安的,怕他有天还是要张开翅膀飞远,我没想到这天到来时自己会如此镇定,如同在心里已经演示过上百遍。
“走了啊。”我送他到机场,他拿着行李,静静地看着我。我俩一如从前,谁也没问“你会不会想我”,这个问题最简单,却也最温暖。
冬日的成都刮着寒风,他站在我对面,依然高大俊朗,说:“里妹儿,等我有能力养你的时候,一定回来娶你。”
冷风吹得眼睛又干又涩,他把大衣脱下来披在我身上再转身登机,我到底是没等到他的回眸。
只是我也知道很多人是这样,四年前我和他分离时我没回头,是因为转身已经泪流。
回家后我坐在昏暗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将他的大衣死死搂在怀里。我下意识地将手往大衣口袋放,突然触到里面的一丝冰凉。摸出来看,是一枚格外耀眼的钻戒。
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突然崩溃瓦解。
8.
每天下班后我们都要电话或视频。本来刚开始只是觉得人分开了而已,而时间一长,越发感受到我们之间被偷走的7个小时不断提醒我们生活在两个世界。
他在新环境工作如鱼得水一帆风顺,脸上的笑容逐渐多起来,让我想起多年前那个插科打诨的小孩儿。也是,那里才是他的家。
我们依旧无话不说,可渐渐的也变得无话可说。
我想告诉他宽窄巷子里有表演川剧变脸的,比我们以前看的喷火还有意思,他却不知道变脸到底是什么样子,究竟是变表情还是变脸谱?最终还得灰溜溜地上网去搜。
他想告诉我朋友写的广告策划案有多好笑,可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朋友,也不知道他所说的策划案到底是哪个方面的。
我想缓解气氛给他听歌,他说这歌手唱歌挺好听的,我说是啊我现在很喜欢这个歌手,每首歌我都听。他却说怎么没有印象,我只能笑,说是最近才火的。
我早晨起来对他说晚安,他说自己高烧好几天了,我却只能隔着屏幕叫他去看医生。
我本来以为我们认识了这么久,走过了风风雨雨,捱过了那么多繁枝细节的琐事,就算是暂时分开,挺一挺再坚持几年就会过去的,可是这坚持比我想象中困难太多。
我们就这样硬撑着过了一年多,直到有一回我在公司和上司闹翻了,决定辞职。电话时一直闷着,他问我怎么了,我不愿意说,不想他知道我受了委屈。最后只能哽咽着哀求:“小孩儿,你别问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他那边已经是半夜两点,Sean突然发信息给我。
“舒里,”他第一次这样郑重地叫我的名字,“我们分手吧。”
我还沉浸在失业的焦虑中,迷迷糊糊地打过去,问他怎么了。
“没怎么,是真的。”Sean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低缓,像是抽了很多烟。
“你在说什么?”我难以置信。
他重复了一遍,字字沉重,掷地有声。
“我们分手吧。”
我坐在床上,蓬头垢面,两人分别在一个大陆的两头沉默着。
还是他败下阵来先开口:“里妹,别再跟着我受苦了。”
“好。”我不断地流泪,点头答应。
这样的苦日子我实在熬不下去了,我也不想他被我禁锢着。年轻时的爱情是爱情,却终究不能称之为婚姻。
“以后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总是熬夜。”
“好。”
“别那么拼命工作,你在同龄人中算是很富裕了。”
“好。”
“以后找个好男人嫁了吧,别想起我。”
“好。”
……
我们都没有挂电话,直到手机不知疲惫地提醒我没电了。在关机之前,我在脑海里仔细回想他的模样。
他是我的爱人,他将不再属于我。
“小孩儿,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好。”
挂掉电话后我拿起一直放在床头的戒指,小心翼翼地戴在中指上,本来一直想他回来时亲手为我戴上,现在是等不到了。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经历过那样的撕心裂肺,蒙着被子哭得肝肠寸断。
我们曾同声欢笑,共饮苦悲;
我们曾海誓山盟,心照不宣。
我们曾并肩跨过山川湖海;
我们曾携手路过草木繁花。
我们曾对着星空许愿;
我们曾顶着明月漫步。
我们的未来,曾经那样美好。
9.
我哭着删除了Sean所有的联系方式。
其实删了有什么用,这世界上每天有无数人删掉一个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我到最后也还是没有看清,我们分手究竟是因为爱还是因为距离,更或者是因为钱。
我们过上了互不相干的日子。
有段时间我堕落得很,酗酒成瘾,一个人深夜在外晃荡。
我走过我们爱去的那个烧烤摊,老板还记得我的名字;我走过他从前教书的校园,我和他就曾在三楼的小床上紧紧相拥;我走过当年绵延的街道,可是他走后,成都再没下过雪。
有时假期,我独自在春熙路排排徊徊,路过当年的婚纱店时,就在门口傻站着,凝视着最美的那件。他当时问我如果这是聘礼嫁不嫁。
我到如今的答案还是未变,只要新郎是他,我就嫁。
只有新郎是他,我才嫁。
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见一个背影,很像他,我冲过去却再也看不见。我终于发现我所生活的世界已不再拥有他。
唯一与他有关联的联系人是他的妹妹,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就这样过了将近两年。一天姑娘突然问我谈恋爱没有。
我说没有。她便接着说:“我哥也没有,但他要结婚了。”
“和一个中国女孩,一方面为了利益,我想另一方面是因为你。”
我怔怔地看着屏幕上的这句话,哑口无言。
不久我就收到了Sean的短信,还有寄来的婚纱,正是我们曾驻足惊叹的那一件。
我打开来,里面有一封婚礼邀请函,端正地写着他和一个陌生女孩的名字。邀请函里夹着一张信纸,工整的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我穿着婚纱在房间里呆坐一天,直到夜幕降临,痛哭失声。
我知道成都离利物浦有多远,七八千公里在我们之间,途中的高原、山脉、平原、盆地,都悄无声息地瓦解着我们度过的每一年。
我也知道距离一场婚礼有多远,二十几公里,开车要一个小时,只是里面的人远得我拥有不得。我只能坐在亲友席里,为他们鼓掌、微笑、祝福。
我做不到。
10.
“舒里,我们分手吧。”
“里妹儿,等我有能力养你的时候,一定回来娶你。”
“我拿婚纱当聘礼,你嫁吗?”
“你妈妈喜欢吃什么味道的?”
“不是怕你花钱,是想早点给你个像样的家。”
“别哭啊,这么多人呢。”
“五星红旗升起来了,咱俩敬个礼吧。”
“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外文社的Sean。”
他的声音在脑海此起彼伏地响起,最后停留在那句“最好的不应该是我在身边吗”。
我要你在我身边,我的新郎。
我没有勇气参加他的婚礼,看着他跟一个陌生人步入新的人生。我却有勇气穿上他寄给我的婚纱,撕掉写着“对不起”的信纸,开车到他的婚礼现场。
“肖恩先生,你愿意……”
“Sean!”我大声喊他的名字,打断神父的讲话。
我们隔着一段距离对望,他仍旧那样俊朗,只是精神看起来不如从前。他的眼窝深陷,眼圈浓重,手指上还未摘下订婚戒指。
和我手上的一模一样。
我朝他飞奔过去,头纱和裙摆飞舞起来,宛如乘着风,踩着朝阳。
我闯进绿草如茵的婚礼现场,踏过绵延到他脚下的红毯,穿过南锣鼓巷的欢笑,穿过春熙路的相依,穿过第一次拥抱的淅淅沥沥的雨天,穿过第一次牵手的星辰漫天的夜,穿过第一次亲吻的小雪飘舞的冬日,来到他面前。
亲爱的Sean,你愿意娶我吗?
我笑着朝他伸出手:“小孩儿,跟我走。”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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