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伦理】暗涌（58）

文/意磬

[58]良缘

【家庭伦理】暗涌（58）

玉华的电话里，提到了一个方志鸿没有听过的新鲜名词：金融危机！到底什么是金融危机，为何会对韩雪的公司造成那么大的影响？

他问玉华，也解释不清楚。没有人知道这到底是一场怎样的经济斗争？

那么先进的大城市都不知道这是什么鬼，更何况这个偏僻的七八线都算不上的小城市。这个时候，方志鸿才意识到自己对外界的事情根本一无所知。多少年，他日日夜夜在这片土地上奋斗，他的思想里已经没有了年少时那种渴望了解世界的认知。一辈子都走不出的两亩三分地，一生都要蹉跎至死，又何必去花费那些多余的力气。

人最怕被生活磨掉激情和学习力。方志鸿的现在便是如此。他已经多年没有看过报纸新闻，根本不了解除了他生长的这片地方之外，世界都发生了什么大事。

就像当年的非典，只有美娜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方志鸿听说非典首例病毒在广东，才开始紧张担心。其他人都不痛不痒，认为根本不可能发展到这个偏远的地方。

现在又发生了全球性的金融危机，而这次它居然直接影响到他的儿子和前妻，他又要如何装作若无其事，把无知当有趣呢？

最近这些日子里，他每天都提前回家打开电视，等待新闻联播。他渴望从新闻里了解这场金融危机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他们的公司会不会平安渡过危险期，他的儿子千万不能因为这样的事情去坐牢！

他已经连续半个月每天如此等待新闻消息，可是居然没有一条关于金融危机爆发的消息。失望和焦虑，让他感到非常痛苦。

公司的事情，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去管。本来计划夏天就修好彩虹路，却因为厂子内部设备原因，建材供应不上，迟迟没有完工。眼看天冷了，又要面临停工。

现在又出这么一件烦心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期间，赵老板频繁打电话催促商定两个孩子的结婚日期。方志鸿每次接到电话都眉头紧锁，闭着眼睛，烦躁的揉着双眼，似乎要把所有的糟心事全部揉碎。

最后一次赵家打电话，他直接推脱责任，让他们去找王丹。什么美娜不是他亲生的，你们和她妈商量就行了，不用问他。

电话那端的赵启仓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心想他之前不是很关心美娜的吗？怎么现在突然就变了？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硬着头皮打给王丹。

“喂，亲家母，亲家公让我跟你商量下两孩子的婚期呢？你们看定什么日子合适？”

“哎吆，这我得问问美娜的意见，回头我们一家人再商量下！你们想定什么日子啊？”

“我家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当然越快越好了！我这傻儿子天天往你家跑，也不是回事儿！”

“那行，我们尽快给你回信儿！”

两人客气了一番之后，笑着挂断了电话。王丹拿着电话，想着赵老板的话，又望了望坐在门口的女儿。这件事确实不能再拖了，既然两家人都没有什么意见，美娜似乎也并不反对，早点让孩子们安定下来，也是件好事。

想到这里，她给方志鸿打了电话。

“赵家问两个孩子的结婚日子呢？你看什么时候合适？”

“你自己决定吧，我没意见！”王丹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一股莫名的邪气从心底升起。

“你这什么话？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管？”

“烦都烦死了，我一大堆烂事，哪有时间管你们的破事！”啪，方志鸿挂断了电话！王丹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一股愤怒的火充斥着的胸口，她感到胸口憋闷，胳肢窝连同整条胳膊都憋胀难忍。她将手放在胸口上，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一便便在心里默念“莫生气”。过了许久，她才在慢慢的自我调节中平复了心情。

她开始想，最近丈夫怎么了？为什么无端有这么大的火气？就算美娜不是他亲生的，可这么多年，他还没有如此明目张胆地说不管美娜。

她意识到或许公司出了什么大事！

她急忙又拿起手机，拨下了方志勇的电话。方志勇告诉她公司目前的现状。设备损坏，但修修还能工作，实在不行可以买炸药啊！工程项目款没结，又不是不给，来年开春肯定要结算的。彩虹路没修完，也不碍事啊，反正是公司的慈善！这一切不应该让他发这么大的火。当年被王英华踢出盛世的时候，也没见他如此暴怒啊！

王丹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肯定还有其他的事。回想起这几日，方志鸿的反常，他居然破天荒的早回家看新闻，这是自非典那年之后，再也没有过的。而且那一年，他们都没有当回事，只是他们父女俩每天看，然后说给家人听。

现在他是怎么了？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大事？王丹隐约觉得这件大事或许又可能与他的两个儿子有关。只有他至亲至爱的人，才会让他如此烦恼，除此之外任何事情他都没有这样过，哪怕公司倒闭。

王丹此刻也已经没有心思去关心美娜婚期的事情。在婚姻完整和美娜之间，多年前的她就已经有了选择，而这么多年后，她依旧会毫不犹豫坚持自己的选择。因为她知道，总有一天，她的女儿会理解她，而她的丈夫则不然，错过或失去，她都不想再面对，所以她要拼尽全力去捍卫自己的婚姻。

下午方志鸿又早早回家了，王丹也前后脚跟着进门。两人都没有说话。王丹径直去厨房做饭，方志鸿打开电视，等待新闻开播。

客厅里，电视广告的声音，还有方志鸿穿着拖鞋来回走动的吧嗒声，更让王丹心烦意乱。她最怕猜忌，可是她的男人就是喜欢让她猜。

时间一分一秒的熬过去，新闻联播开播的标志性声音传出，方志鸿赶紧坐在沙发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期待他要了解的那则新闻出现。

隔着玻璃门，王丹看到了丈夫的紧张与专注，她已然明白了他是为了什么？就像当年美娜知道非典首发在广东，方志鸿的紧张感就是如此。

“美国次贷危机爆发。贝尔斯登、雷曼兄弟和美林证券等老牌投行纷纷倒闭，进而引发了一场严重的全球性经济危机……”

新闻里终于播出这条关于金融危机的新闻消息。方志鸿猛地站起来，捏着双手，立在沙发前，弓着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屏幕。

而这一则消息，只有简单的几句话，就结束了。方志鸿依然没有听明白，到底会对中国的实体经济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会不会威胁到韩雪的公司？对外贸易会不会受到影响？

王丹看到方志鸿如此紧张又失落的神态，一种不甘和嫉妒再次涌上心头。

“闹了半天，你是为你前妻烦恼啊？你至于为了她那么跟我说话吗？”王丹走出厨房，手里还拿着菜刀。

“神经病！”方志鸿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准备出门。

“你干什么去？”王丹走上前去，挡住了方志鸿的去路。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想干什么？你又想为他们干什么？啊？现在我才是你的妻子，你的儿子是千玺，千玺……”

“你有病，我不想跟你说，让开！”

“你居然为了他们骂我？”王丹豆大的眼泪流下来，过去她为方志鸿费尽心思生儿育女的委屈将她的理智湮没得一点儿都不剩。此刻的她就像是一个泼妇一样，推搡着方志鸿，甚至还伸手拉着他的衬衫领口。

“松手，你要干什么？刀放下……”方志鸿觉得一手拿着菜刀的王丹真的太恐怖了，要一不小心伤着谁，都会是场痛苦的灾难。

“你说为什么这么对我？啊，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王丹哭得悲痛欲绝，上气不接下气。

“好了，刀给我，我不出去了！行吗？刀给我！”方志鸿拉着王丹的手，慢慢哄着她夺下手里的刀。然后转身进了厨房，开始做饭。王丹留在原地，继续啜泣。直到两个疯玩的孩子回来，她才停止了哭泣。

夜里，方志鸿将所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告诉了王丹。她感到自己的吵闹终于有了效果，几滴眼泪，一阵阵胸口疼痛算什么，只要丈夫对她坦诚比什么都好！即便知道真相，没有能力改变，也总比不知道被当成傻瓜要好。

说完这一切之后，两人背对着背，谁也没有睡着。方志鸿不知道他接下来该怎么办？不闻不问他做不到，管得太多老婆不开心。王丹又会在某一时刻想到丈夫对美娜的好，很多时候她都想感同身受理解丈夫，可是她总会被狭隘的自己打败，忍不住与他大吵大闹。

人为什么总是要面对这么多矛盾，同为父母，为什么那么多人都不会互相理解呢？组合家庭的悲剧不就是从互相只为自己孩子考虑的矛盾上开始的吗？

王丹无奈地闭着眼睛，心想只要他不和前妻藕断丝连，那就睁一只眼闭一眼，生活还是要继续。

周末，赵启仓迟迟收不到王丹的准信，赵靖便有些坐不住了。他央求父母直接去美娜家。两位老人无奈，只好应了他们宝贝儿子的要求，去了超市。

王丹看到赵靖父母来了，不好意思地急忙请他们坐。赵老板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亲家母可让我们好等啊，几天了没个准信，我们家靖儿心都要熬焦了，哈哈……”

“哎，最近实在太忙了，志鸿也忙，要不这样吧，要是两个孩子没意见，亲家看什么日子合适，就赶紧办了吧！”王丹倒了三杯热腾腾的铁观音，接到赵家人手里。

“我靖儿没意见，就看美娜了！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落在美娜身上。她低着头，继续整理货架上的物品。

“美娜，过来，别弄了！”王丹叫女儿到她身边来。美娜缓缓站起来，心胡乱地跳着，脚步也变成了淑女一般的小碎步。

“美娜，你有什么意见吗？”王丹摸着女儿的头发，小心翼翼地问。美娜依旧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姑娘脸皮薄，我去那边问问。”王丹拉着美娜去了右边的货架后。

“跟妈说，你愿意不愿意？”

“你看吧，我没意见！”美娜的脸刷一下就红了。王丹明白了女儿的心思。这些日子以来，赵靖每天的陪伴，大概也让美娜动了心。

这个细心的男孩，她看了也欢喜，美娜跟着他应该很幸福。

“那妈就跟他们说，你同意了，尽快举行婚礼了啊？”

美娜捏着双手，点了点头。王丹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脸，走了出去。

“我闺女也没意见，你们看啥时候合适，就办了吧！”王丹说完，赵靖高兴地跳起来，跑到货架后找美娜去了。两家父母看着这两个孩子，都忍不住掩面大笑。还是这个时代好，过去哪个青年男女还敢当着父母的面，互相表达爱意呢？

赵靖的母亲张英兰向王丹要了女儿的八字，准备回家找个阴阳先生算一下。看哪天适合嫁娶，同时叮嘱两个孩子抽时间去照婚纱照，两家人还约定了给美娜买衣服，买三金首饰的时间。

赵家也在今天给了王丹一万八的彩礼钱。

一日后，亲家母就打电话，告诉王丹时间已经定在了11月25日。两家人开始了孩子婚前的准备工作，缝制崭新的被褥，新布鞋，鞋垫，龙凤枕。女方陪嫁电器，男方为女方买新衣，首饰，忙得不亦乐乎。

美娜被王丹和未来婆婆催促着试各种实新的衣服，从里换到外，根本停不下来。王丹想弥补过去欠缺女儿的爱，尽量所有东西都买好一点，婆婆张英兰不想亲家看不起他家掏不起买衣服的钱，也跟着王丹豁出去地买。王丹说这个好，张英兰非要说一个比王丹看上的那个还要贵的东西。

王丹心里想这个婆婆真大气，舍得为媳妇花钱，张英兰却每天回家都向老伴叫苦，钱花得多了，买得贵了，不想被王丹看不起等等一系列的话。赵启仓每次都安慰老婆，现在买多了，结了婚就不买了，一样。如此，张英兰心里才会稍微好受一点儿，等到媳妇过门一切都好说，他们小两口还不是得伺候他们老两口。

寒露过后，霜降、立冬，这片荒凉的土地就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草木凋零，山寒水瘦，那碧绿丰茂的夏天和七彩斑斓的秋天仿佛成了遥远的过去。荒凉的大地将会在雪白的大氅下，闭上眼回忆自己流逝的岁月。

今年的冬天似乎永远也不会老去，它将会带给人们一个温暖喜庆的婚礼。婚礼上的男女主角，他们的人生从此将会紧密联系在一起，不论生老病死，永远相依相伴。

赵靖与焦美娜的婚礼在酒店举行，瞿子镇所有的人都来参加这场婚礼。连久未逢面的王家瑞也出现了。自从王思嘉死后，他仿佛变了一个人，几乎不管公司的事情，依靠年底的分红度日。他的儿子王浩然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美娜看到王叔叔，就想到了那个叫王浩然的弟弟，还有她过去的好朋友郑春妮，听说她考上了公务员。哥哥方玉华，也回来参加她的婚礼，尽管他知道她有那么可耻的过去，可是他终究还是希望妹妹过得幸福。

过了今天，美娜就该与过去的自己告别了，一切都该结束了。晚上同房后，美娜用过一枚绣花针扎破了自己的腿，黑暗中她感到一滴血从她的腿部滑落，滴在了床单上。

细心的赵靖第二日清晨发现床单上的落红，兴奋地抱着美娜亲个不停，美娜趴在他的肩膀上，眼泪无声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