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致敬我看过的第一篇科幻小说《又见清河》
【开篇】
“喏，是你干的吧？”莎乐美将杂志递到清河面前，封面上对着镜头自拍的少女，正是她们俩。
“是你干的吧。”莎乐美重复道，手指划过女孩们的笑脸，点向杂志的书脊。
‘成年向’几个字让清河瞬间煞白了脸：“我没有，我——“
“嘘，当心被同学们听见哦。“莎乐美将手指放在唇边，”这种事情不说出去也可以，只要你答应我之前的请求——没有忘记吧，清河酱？”
“别开玩笑了！”清河推开莎乐美冲出门去，身后的轻笑声粘如蛛丝，似乎怎么甩也甩不掉。
在车头远光灯贴近的同时，清河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她最后的念头是：因为拒绝闺蜜的示爱而被车撞死，真不知是悲惨还是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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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世】
塔克奇玛走出圣池。
他轻轻挥手，悬浮在虚空中的绶带翩然而来，在脖颈和腰间缠绕——朱红之火代表杀伐，金色的光明绶带则象征救赎。似乎为了消除内心的烦乱，他再次坐下，用绶带蘸取池水，最后一次擦拭那把雪亮的长剑。
“惟汝是被拣选的族类，是有君尊的祭司，是属上帝的子民。”他低头念着祷词，一次更比一次坚定，最终停下手，振翅飞天。
今日他将以神之威仪，诛杀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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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星空是天界最严酷的刑牢，魔女莎乐美正被囚禁于此。
她又在唱着那首歌了，塔克奇玛在鼓翅接近时想道。从前他们……她总是会唱歌，用他听不懂的语言。‘是希伯来的民谣，父亲教给我的歌。’——他还记得她的话，而事实证明她的一切都是谎言。
长剑出鞘。
只要今日挥出这一剑，他将不再是天界的笑话，他的双翅将再度变回洁白。罪恶必须被终结，唯吾等才是上帝的子民。
“我一直在等你。”被重重锁链桎梏的魔女转过身来，乱发模糊了她的容颜，只有那对恶魔之角，清晰而狰狞，“这些日子有想念我吗，清河？”
“我不叫这个名字！”塔克奇玛喝道，金红丝绦随着他的怒气爆发出无上威仪。‘清河’这个愚蠢的人类名字，曾经以为找到毕生幸福的幻象，在重归天庭，不，早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就化为齑粉。
“罪恶必须被终结。”他垂下剑尖，“魔女莎乐美，行刑前你可以向天父祈求最后的宽恕。”
“向他求什么呢，他岂不和我们一样？”莎乐美轻笑，“耶和华引诱拿撒勒的玛利亚，让她未婚生子，可笑竟得到世人称颂。而我不过是爱上了你……我的爱人啊，我要求什么宽恕呢？”
谎言，谎言，统统是谎言！天父的训诫在塔克奇玛脑海中回荡，能焚烧一切罪恶的朱红之火堵住魔女的喉舌，烈焰炙骨，而她的手却紧紧攥住他的，移向自己的腹部。
塔克奇玛感知到了另一个心跳的声音。
塔克奇玛知道自己一定是昏了头了。
十万星空皆连着天父的神思，即便用光明绶带掩藏了魔女的气息，他们又能逃多久？
“你还是爱我的。”莎乐美整张脸都被赎罪之火灼得焦黑，但双眸仍带着笑，“清河，我知道你爱我的。”
“别叫那个名字。”塔克奇玛语气苦涩，在他们身后，无数星体在虚空中悬浮飘转，犹如天父的眼睛，冷冷注视着虚空中每一个角落。
“他们来了。”一片寂静中，莎乐美突然开口。
“惟吾是被拣选的族类，是属上帝的子民。”执法天使们声如寒冰，无数羽翼扑扇着。天父之音激荡着塔克奇玛的心神，他模模糊糊地想：他们为何来的这么快？
“是你先背叛了我，”莎乐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清河，这是惩罚。”
塔克奇玛恍然：“是你留下的魔力引来了执法者，你不是……”你不是说爱我，你不是有了我们的孩子？
“骗你的。”莎乐美眨眨眼睛，“神魔怎么可能生子？这自然是魔君大人的。”
“可恶——”再次受骗的巨大痛苦冲击着塔克奇玛，愤怒的朱红之火瞬间将莎乐美洞穿。
与此同时，她的手也穿过他的心脏。
“一起下地狱吧，清河。”
她的手臂环上他的，在他们上空，无数朱红色丝绦犹如火海，将一切焚尽。
【第二世】
“打它，打死它！”
“妖怪滚出去！”
“妖孽退散，快现出原形！”
秽物，污水和着几道厉害的符咒，如雨般砸在清河身上。化形术快支撑不住这副人类驱壳，仿佛被大地吸收般不断向下，向下，最终委顿余地，还原为一只兔子。
是的，柳条苑清河是一只兔妖。
它惊恐地仰望四周，无数双黑色的瞳孔盯着它，仿佛会生长般不断扩大，直到——她闯了进来，指尖捏着的式神刺穿黑暗。
“莎乐美，好可怕！”兔妖在少女的怀中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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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乐美抱着清河逃回柳条苑大宅。
“放心吧，那些村民就算再无知，也不敢乱闯阴阳师的府邸。”莎乐美的语气轻松，褪去厚重的狩衣，她也不过是个未到簪花之期的小女孩而已。
“可要是他们一直守在屋外呢？”兔妖清河的眼中还含着要掉不掉的泪水，看着莎乐美递上来的胡萝卜，迟疑了一瞬还是张口咬住，“唔，好吃……”
“说的也是，一直围在外面的话也很麻烦，说不定还有恶毒的人会放火呢！”莎乐美加重语气，瞟一眼清河，“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在救你啊，兔妖先生——现在你爱上我了吗？”
“埃？”兔子呆掉。
莎乐美还是个小婴儿时，第一次开口就问清河会不会爱上她。到现在总有十一、二次了？之前它以为这不过是小孩子的偏执，就像她曾经喜欢的西洋手镜、桔梗灯笼一样，过段时间就丢到脑后。可现在，看着女孩紧抿的嘴角，绞在一起的双手……
她是认真的。
隔着薄薄的院墙，还能听见村民的斥骂声，让清河最喜欢的胡萝卜都没了胃口。他垂下长耳朵，闷闷地说："莎乐美，我如果爱上你，你会变得很悲惨的。没有人居住的地方会容纳你，他们会像今天对我一样对你……只是喜欢的话，不用这样的。"
“你爱过我的。”莎乐美抬头，眼睛亮亮的，"你爱我的，清河，你只是不记得了......"
屋外的喧哗突然停止，空气中满是让人不安的寂静。
莎乐美偏头听了听，突然笑道：“父亲病故的消息传开，最开心的就是他们吧？不但不用偿还历年的欠债，还可以到无人守护的柳条苑大宅捞上一笔——不用把眼睛瞪这么大，人类就是这个样子。所以我才格外喜爱清河君的单纯呀！”
兔妖不自在地动动耳朵：“不要说这么奇怪的话……柳条苑大人警告过，人类和妖怪是不能在一起的。”
“我就恨这一点，没有比父亲更早认识你。”莎乐美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突然抓起清河，一把塞进神龛下的枯井里。
“唉？啊啊啊啊——！”清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跌进一滩烂泥，晕乎乎好久才听见井上传来莎乐美的话：“……这一次就放过你了，逆着水流的方向一直走，就能回到树林了。”
清河一跳出暗道，就看到村子的方向火光冲天。
可恶……那些混蛋不会是真放火了吧？清河气得炸毛，这时候该怎么做才能救莎乐美？真神幻梦、眠风、还是现出火精？清河真恨自己浪费了百年时光，只有化形术勉强学了些皮毛——最糟糕的是，眼下好像连化形都做不到了。
怎么办？现在似乎也只有兔子的本能了——跑吧，跑回莎乐美身边去！
柳条苑宅内火舌四窜。无数惨叫声中，隐约传来一丝少女的歌声。清河动动耳朵，朝歌声的方向奔去。
莎乐美倚着井旁的消火拴坐着，浅色裙子似乎被火光染得通红。当柔软的兔耳拱进她怀中，她才停下哼歌，微微张开眼睛。
“抱歉，本来是帮你把他们引开的，没想到似乎玩过头了呢。”
“什么，这场火是你放的？”清河气得直起身子，拼命想扒开她身后的消火栓，“混蛋！快起来，起来灭火啊！”
“我有点累了，陪我坐一会吧。”莎乐美的气息越来越弱，但按住清河的手却更加用力，“果然，还是舍不得放你走啊……”
风骤起，大火借着风势越窜越高，火龙吞吐间淹没了少女的最后一句话：
“下辈子先爱上我吧，清河君？“
【第三世】
那个转学生很奇怪。
大家都这么说，她总是独来独往，拿着一对纸杯，一个人对着杯口讲话。还有她的名字——明明是纯亚裔血统，却叫什么‘莎乐美’。清河问过教友，那是圣经里的犹太公主，因为求爱不得，让父王砍下那男子的头。
多奇怪的人啊。班上的女孩子们大声谈笑，像一群午后麻雀，在名为‘莎乐美’的麦田上啄来啄去。作为班长的清河不得不起身拦住她们：“大家适可而止一点吧，都是同学不是吗？”
没想到因为这件事，清河在放学后被几个不良少年堵在小巷，领头的染发青年喷出一口烟：“管的挺宽，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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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被狠狠揍了一顿，清河在恢复意识后，慢慢挪到墙边靠着。伤口很痛，但他并不想回家，夕阳像流金般淌过小巷，他埋下头。
“喏，要一起玩吗？”纤细的手指伸过来，握着一只纸杯。杯底的细线连着另一只纸杯，后面露出莎乐美的笑脸。
清河现在并不想看见任何人：“谢谢，不用，请让我一个人呆着。”
“这个啦，在乡下被叫做‘树洞’的东西。只要这样——”莎乐美好像并没看见清河的拒绝，自顾自将纸杯放在他嘴边，另一只则贴着自己的耳朵，“从一只纸杯里说出的话，只有另一只才能听得到。这样不论有什么烦恼，都可以通过话筒倾诉出来，也不用担心会被别人嘲笑。父母车祸去世的消息，我就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她说着摇了摇杯子，“一个人的树洞毕竟太寂寞了，如果清河君愿意的话，可以把我当做你的树洞哦。”
那天他们在巷子里坐了很久。父亲去世后，清河第一次放下所有包袱，把自己的不安、迷惘和痛苦，通过一根细细的棉线，传到另一个人的耳边。莎乐美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但她的笑容那么恬静，仿佛上帝派来的天使。
交往似乎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清河从未想过，世界上有人能和自己如此投契：每一个眼神都能彼此意会，每一次交流都直击灵魂深处，她简直就是上帝为他打造的完美女孩。
毕业典礼的晚会上，清河鼓起勇气将她抱在怀里：“我喜欢你，请嫁给我好吗？“
“你这是……爱上我了吗？”莎乐美怔住，在得到肯定后，突然毫无征兆地大哭起来。
直到结婚后许久，清河还会拿这件事取笑她：“那个时候，你哭得像马上就要世界末日。真的有那么高兴吗？”
莎乐美正在做西点，嘴里哼着一支旋律很熟悉的歌。听到他的问话转过身来，他以为她会娇嗔几句，而她只是踮起了脚尖，念了一句他们都知道的歌剧台词：“罗密欧，罗密欧，为何偏偏是你，罗密欧？”
她皱起鼻子，冲他做了个鬼脸，而他俯下身去，想要亲吻那甜蜜的唇。
“系统倒计时1739，剩余电量不足3.4%；警告，系统倒计时1739……”冰冷的机械合成音毫无预兆地在房间中响起。
在那一瞬间，清河似乎看见莎乐美脸色煞白，她突然伸手捂住他的耳朵，冰冷的唇叠上他的。
之后又过了很多年，他们有了三个可爱的孩子，接着是孙子。那个奇怪的提示音又响过两次，清河看得出莎乐美并不想解释，‘也许她真是上天派来的天使，时间到了就要飞走吧？’他无不幽默地想。
临终前，莎乐美趴在他床边，再次拿出当年两人定情时的‘树洞电话’：“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她说，声音因为老迈而有些迟缓。
哈，终于要提到那个警告了吗？清河有些兴奋，他等了大半辈子，就是想听妻子主动说出这个秘密，他甚至早就想好了在她坦白后，该如何宽慰的话。
“那个时候，高三那天的放学后，那几个不良少年是我叫去的。”
“……咦？”
“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不会认识清河君了……”莎乐美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不过，就算被青责怪我也不会后悔，一切都是因为，因为太想和清河君在一起的缘故啊！”
什么嘛，这种小事。清河不禁好笑：“你啊，我……”
“系统倒计时0，剩余电量0；严重警告，严重警告……”警告音突兀响起，清河努力张口，却来不及说出最后一句话。
一切归于黑暗。
【结局】
一切归于黑暗，又再次明亮起来。
莎乐美摘下头盔，走出StandAloneComplex战斗机，电量极近枯竭的塔克奇玛终于得到能源补充，重新闪烁起柔和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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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清河。”少女的手指抚过机械臂的前端，“明天就是最后的决战，也许会死在跃迁中也说不定。即使如此你还是拒绝我吗？”
塔克奇玛柔绿的探视灯闪烁着，表示其中千万数据正在急速分析：曾经亲密无间的闺蜜挚友，相爱相杀的神魔恋人，不容于世的妖怪情谊……和最后相守一世的普通夫妇。无数画面在它主脑中掠过，最终化为思维深处的光尘。
数秒后，塔克奇玛开口，那是一把极清亮的少年嗓音：“根据第一律法，机器人不允许爱上人类。”
“不允许？呵，那为什么又愿意和我一起编织这么多梦境呢……明明电量已经不足以支撑运行，到快要崩溃的地步了吧？”
“第一律法规定，机器人必须听从……”
“没关系，”莎乐美打断它的话：“你不愿意承认也没关系，我们还有的是时间。”
她转身离开，一支轻快的曲子从她唇边逸出。那首歌塔克奇玛曾听过无数次，却是第一次听清歌词：
“……且让禁果在枝头慢慢生长，
耐心的人啊，
你的等待
在未来将得到加倍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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