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庄周梦蝶来了 | 来源:发表于2018-04-23 20:41 被阅读172次

    01

    青临,你还是更适合一个人生活。明楚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怎么,是因为我现在25岁了还找不到男朋友吗?青临歪着头对明楚言笑晏晏,颇有风情的眼里有开玩笑的意味。

    不是,是因为你天生就适合漂泊。明楚说的意味深长,目光仿佛直直透过青临的所有言表最后抵达她的灵魂。

    话音刚落,青临的神情微微一僵,却又迅速恢复如常,低下头小声呢喃着,大概是吧。

    明楚坐在沙发上上,在寂静中,透过袅绕的烟雾,他看着这个穿着吊带睡衣坐在地板上抽烟的女子,微微皱了皱眉。

    我该走了。明楚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对青临说道,话毕,他正准备转身的时候,听到身后的她幽幽的说,明楚,我们有半年没有见面了吧,这半年里,我差点回不来了,差点死掉了。

    明楚心中猛烈一震,随即转身抓住了她的肩膀,瞪大了眼睛问她,为什么?

    青临深深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烟雾仿佛就在此刻相互交织成了她过往的经历。

    02

    青临从来都不是一个安分的女子。

    她在上初中的时候就开始通过投稿来挣取零星的稿费出去旅行。十几岁的年纪里,她就去过了很多地方,在很多普通人里,显得与众不同又有点阴郁,如同一只蓝紫色的蝴蝶,幽幽地地栖在浓密的树叶里。

    明楚和青临从小一起长大。他在高中的时候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你总是要去很多地方,一个人不怕吗?青临看着他笑,笑得讽刺又妩媚,淡淡回应他,为什么要怕,本来我就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不然,你就给我一个家啊!

    明楚听了说不出话来。她当然知道是这个结果。

    我从来都没有家,所以我只能到处漂,四海为家。

    是的,青临爱了明楚很多年。

    这段对话发生的第二天,青临就独自踏上了去西宁的火车,只告诉父母去了哪里,勿念。

    高考完后,青临考到了武汉,明楚考到了成都。整整大学四年,青临没有谈恋爱,明楚倒是谈了一个不错的女朋友,是朝着结婚去谈的女朋友。

    青临大二的时候准备去一趟西藏,她坐飞机到了成都,从成都出发走318国道进藏。在成都这个繁华的城市里,空阔寂静的马路两边,是脱光了叶子的梧桐树,天空一直是阴冷的。青临约了明楚一起出来吃饭,璀璨夜景下,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在明楚眼中,青临才二十岁的脸,似乎在逐渐的苍老。

    为了打破沉默,明楚问青临有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她突然觉得十分疲惫,疲惫到她不愿意再多说一个字。这次我要进藏,你今晚就陪我一晚吧。青临用手撑着额头,闭着眼睛轻声说道,每一个字,都飘散在了风里。

    明楚略有迟疑,却仍然回答了好。

    这一天晚上,有明楚柔软的嘴唇和温暖的眼泪。青临拼命屏住呼吸,只有屏住呼吸,才能感受这样甜美的亲吻和抚摸。她的皮肤是这样贫乏和寂寞,她愿意在明楚手指的辗转中支离破碎。虽然如此疼痛,可她依然希望他不要停止,一直一直,不要停止。

    明楚,虽然我很少告诉你我走过的地方我经历过的事,可是我每次去一个地方,都会很想念你。青临将脸埋在明楚的肩头,说话的声音颤抖如冬日里摇摆不定的落叶。

    明楚只觉得肩头湿润又滚烫,不禁又抱紧了她的身体。

    第二天, 青临又一声招呼都不打地一走了之。

    03 

    明楚一直都不知道在青临的眼中,不断行走到底意味着什么。他知道他自己也是爱着青临的,却又清楚青临这样的女子并不适合他。

    大学毕业后,明楚当了电视台的主持人,而青临当过记者编辑,做过编导,也跟过剧组做编剧等等幕后,但是她的工作一直都不稳定,因为她隔一段时间就会辞职出去旅行。

    其中有整整半年的时间,他们俩都没有见面,也很少联系。明楚最后一次跟青临联系,是她说要去甘肃舟曲那边。就在半个月后明楚做节目的时候,收到的新闻是甘肃舟曲那边发生了特大泥石流,遇难的就有一千五百多人。当明楚保持冷静播完了新闻后,第一时间就给青临打了电话,却发现打不通。他突然心下一沉,胸口堵得慌,脑子里昏沉甚至整个人摇摇欲坠,旁边的工作人员问他怎么了,他不停摆手,已然说不出一个字。

    那几天里,青临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他夜夜辗转难眠,不停关注着舟曲那边的情况,甚至借口向领导提出要亲自去一趟舟曲做现场报道。他总是梦到青临耳边呼啸的是风的声音,还有水土的坍塌声,树叶碎裂的声音。儿他的心脏在麻木中跳动的声音,像黑暗一样把他淹没。快到一个月的时候,明楚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明楚。电话里熟悉的声音传来,他激动地快要喊出来,却仍然保持着冷静,带着一丝怒气问,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手机一直打不通?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后,传来青临轻描淡写又慵懒的声音,我在兰州,手机不小心弄丢了,新买了手机就第一个给你打了电话。

    明楚的心这才彻底放下来。前阵子舟曲发生了特大泥石流,我还以为......

    青临突然笑了,是带着欣慰又有一丝高兴的笑,怎么,你担心我?

    明楚却不再回答,一点心思都怕被她发现,便直接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嗯,大概一个月后吧。她敛了笑意,又恢复了淡淡的语气。随即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04

    青临和明楚再见面的时候是在青临的单身公寓里。

    当明楚走进她的公寓里时,发现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空啤酒瓶,茶几里的烟灰缸装满了抽完的烟头,一些精神类的药物散落在地板上,整个房子里凌乱不堪。而青临穿着吊带睡衣一个人脸色憔悴地坐在地板上抽烟,虚弱得看起来仿佛还在大病之中。

    明楚皱了皱眉,绕过地上凌乱的空啤酒瓶坐到青临身边的沙发上,昏暗的房子里,明楚闻到灰尘和她头发上残余的威士忌酒精的味道,他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青临,你还是更适合一个人生活。她抬起头笑了,边笑边听明楚跟她说话,笑意里有颓废得如同堕落到极致的美感。

    青临又突然不笑了,在明楚转身时幽幽地说道,明楚,我们有半年没有见面了吧,这半年里,我差点回不来,差点死掉了。

    就这一句话,明楚突然猜到了点什么,他转身蹲在她的面前抓着她的肩膀问,为什么?

    其实舟曲在泥石流的时候我在,手机丢了,幸运的是我活下来了,那里没有什么信号,我联系不上任何人,救援人员来了后把我带去门诊治疗,我每天看着周围来来往往寻找自己亲人的人们,我看到一个大婶抱住小卡车上被布裹着的尸体边崩溃地哭边开始捶打,我去过那么多地方,却从来没想过死亡会离我这么近,我整个人都是麻木空洞的。青临手中的烟不断燃起烟雾,仿佛也在静静地听她轻轻诉说着这些让人触目惊心的事情,而她的脑海里,也重新浮现出了那些失去亲人的人们的撕心裂肺。

    明楚边听边盯着她死寂的瞳仁,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后来呢?明楚心疼青临,忍不住抚上她憔悴苍白的脸庞,发现她整个人真的瘦了很多,看起来不健康,脸颊上都有些陷了进去,一阵风吹来都可以把她现在纸片般的模样吹走。

    我当时就在想我会不会就这样死掉了,再也回不来了,可是我当我在诊所里待到差不多的时候,我又毅然去了兰州,我彻底明白了只有真正经历过生死的人,才会懂得生命的可贵,明楚,我能活下来,就是劫后余生。青临说的时候觉得眼睛里十分干涩,大概是哭过太多次,没有办法再流出眼泪了。可是就算是劫后余生又如何呢?她又莫名其妙补了一句。

    明楚一言不发,静静地听她说。

    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年去西藏,进藏的时候因为高原反应我晕倒了,我呼吸困难,失眠,头疼接踵而来,沿路认识的朋友一直在照顾我,帮我弄氧气罐,后来我还在那边生了很严重的病,高烧不退,我每日每夜都在想念你,但是我没有跟你联系,我在想这样思念你,这样爱你的痛苦,我能撑到的极限是多少,如果我一个人可以撑过来,那我们可以再也不用联系,我再也不用承受这种痛苦。青临缓缓抬头看明楚,目光深沉如古井,让人看不穿。她手指上的香烟已经垂下很长的一截烟灰,突然间就散了。就在此刻,她的眼睛才开始有一点点湿润。

    你这是何苦呢?明楚叹了口气,和她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在这千山万水绵延不绝的目光里。

    青临,我要结婚了。他突然说道。

    嗯,挺好,你开心就好。青临愣了一下,随后灭了烟头,闭着眼睛瘫软在沙发上,她的长发很柔软,微微凌乱地从脸的两侧倾泻下来,嘴唇和下巴的线条蕴藏着忧伤。

    明楚知道她会是这样的反应,继续说道,如果不出意外,我的一生也就这样了,正常结婚,工作,然后到老。

    可是我的一生不会像你一样,如果哪一天我要离开这个人世,我不会跟你告别。青临依旧闭着眼睛,一如既往说的云淡风轻。

    青临,如果哪一天我离开了你,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明楚的声音轻如落羽,似雪花点落在地。

    她睁开了眼,那里面有一些熄灭的火焰。明楚看的明白,于是抱住她的头,亲吻她的唇角。她的嘴唇很柔软,同时也在慢慢地在他的脸上移动,然后贴住他的嘴唇。她的眼泪终于热烈地流淌下来。

    我准备离开这里,明楚,聚散离合总是有命数安排,我看淡了很多,我给你写了很多东西,就放在我的床头,你待会自己拿走吧。青临低眉敛目,声音突然有些冷漠。

    你是注定要漂泊的。明楚说道。随即他便去床头拿信,明明只是随手翻了一下,却感觉自己的手指一点一点地冰冷下来。文件夹里有太多的太多的信,都是写给他一个人的,这是让他愧疚深重,难以自拔的文字。

    明楚离开青临的公寓时,在楼道里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脑子里想起的,是刚刚她抽烟的样子,两个人之间是轻轻回旋且快要结束的风声。

    05

    很多时候,因为车厢的闷热和路途的漫长,青临会感觉昏昏欲睡。有时饥饿和睡眠不足,使她在陌生人身体的夹攻中无法动弹,也不想动弹,只是看着车子一站站地停靠过去。

    而浩大的山川湖海,茫茫戈壁里的风沙,在车下奔跑着咒骂着的人,城市上空弥漫着灰尘的雾气,攥着拉环的紧张而生硬的手指,药瓶里的各色胶囊等等,都是青临眼里的世界。

    她从来都不是会困于柴米油盐的贤妻良母。

    后来青临又去做义工,潜水,当志愿者,还去了云南大理丽江帮助别人看管酒吧或者客栈,甚至再后来走出了中国,去了东南亚,欧美等等地方,一路上她写了很多文字赚稿费,抽了很多烟,偶尔也吃药,然而好几年都没有再和明楚见面或者联系。

    青临在大理的一家客栈里当前台时,很多时候都会陪来自各地的游客聊天,听他们的故事,然后都记录下来。就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客栈里突然跑进来了一个活泼可爱的三四岁的小男孩,奶声奶气地对她喊,阿姨好,我们想住这里啊。青临看到他时微微一怔,因为那孩子的眉眼像极了一个人,像极了那个分开很久再未曾谋面的人。

    好啊,那你想住哪间呢?青临蹲下来对这个孩子笑得明朗,她记得她很久都没有这样笑过了。

    就在此刻,男孩的身后传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不要跑那么快,小心摔着了。男孩立马转身扑进身后男人的怀里喊爸爸。

    青临抬头,那人的轮廓仿佛被阳光镀上了耀眼的金边,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等那人再往前走几步时,一瞬间,四目相对,有惊喜,有疑惑,也有波澜,却最终归于平淡。

    明楚的身边还携着他目光温柔的妻子,他的妻子抱起男孩,对男孩柔声道,刚刚对阿姨有没有礼貌呀?

    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子。青临这样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青临和明楚心照不宣,都装作不认识彼此,就好像第一次见面一样。青临耐心地帮他们一家人选房间,为他们介绍大理的景点。明楚的妻子挽着他,眼角眉梢都流露出幸福与明媚,那是很多年前青临所向往的。

    他们一家人在客栈里住了一个星期,明楚看得出来自己的孩子很喜欢青临,总是缠着她聊天玩游戏,她也耐心陪着,处处服务得周到。

    在明楚一家人临走的前一晚,青临抱着男孩在庭院里的长椅上讲故事,在他要去睡觉的时候,青临颇为神秘地悄悄对他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只属于我和你之间的秘密。男孩的眼睛里顿时放光,很识趣的伸出小指头煞有介事地对青临说,好呀,只属于我和阿姨你之间的小秘密,我一定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青临满意地伸出小指跟他拉钩,看着男孩灿若明星的眸说,嗨,小家伙,你知道吗,阿姨曾经很爱很爱你爸爸。

    男孩明显不懂,瞪着可爱的大眼睛疑问道,爱是什么意思,就像我妈妈爱我爸爸那样吗?

    青临低头笑,突然间就想到很多过往,从她和明楚的幼年,到少年,青年,再到成年,那些愉快的痛苦的美好的破碎的。她在夜空下对明楚的孩子说。

    对啊,阿姨曾经就是这样爱你爸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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