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灰色岁月（6）

1、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割猪草，推碾子压猪食，逢三八集时，还要帮大人卖小猪秧子，这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添满了我十多岁的幼小年纪，当然了也与家里的大小猪娃子建立了感情。

记得那时母亲对小猪秧子比对我都好，真真地当宠物养着，因为老母猪费腾小猪秧子，小猪秧子可以卖钱，我呢，只是个喂猪的小猪倌。

夏日的中午，骄阳似火，放下书包，在水缸里舀上一大缸子水，“咕咚咕咚”喝个饱，匆匆挎上竹篮，下地挖猪草。

那时农村都挖马生菜喂猪，玉米地里这种野菜贼多。

我挎着竹篮子，猫着腰，如猴一般潜入玉米地，飞快地搜寻着马生菜。

玉米叶锋利如小刀，划拉在脸上，胳膊上，红一道子，深深浅浅，再被汗水一浸，如伤口上撒盐，那个钻心的疼啊，现在想想都浑身觳觫。

好在玉米地里马生菜很多，半小时左右就能挖一大篮子，我钻出又闷又热的玉米地赶紧回家，把马生菜去根清洗一下，捞在院子里一口大锅里，抓上几把玉米面烧开，俺家的老母猪一天的饭食就有了。

如果老母猪怀孕了，烧猪食时还要抓上几把豆饼，算是增加营养吧。

俺家的老母猪老招人喜欢，每次下崽都下十多只，母亲高兴，照顾的也精心。不像邻居二婶子家的猪，下个三两只，有时竟生过独生子女，气得二婶子骂它家的猪坑人，一只也得侍侯它过月子，耽误功夫，还卖不成钱。

可惜那头老母猪不经饿，养了十多年了，都快成精了。

一个冬季的早晨，我们刚放学，抄着手，跺着冻得发麻的脚，围在厨房里等母亲开饭。

那头老母猪也哼哼唧即也领着它的十多只猪娃子，挤在厨房里凑热闹，搞得本来就不大的厨房水泄不通。

刚放学的我们又冷又饿，母亲忙着给我们盛饭，大猪小猪挤满了厨房嗷嗷地叫，用它们那又臭又脏又长的猪嘴拱我们的鞋子裤脚，那个烦心那！

急性子的哥哥终于忍不住了，从母亲手点夺过勺子，从锅里舀了两勺热汤，照着大小猪泼了过去。

“嗷”的一声，也许烫得太疼了，大猪小猪飞快地往外窜，厨房门都被挤烂了，它们在院子里像着了魔一般东奔西窜，有的跑到院子里的大树旁，墙角下，使劲来回在树皮上墙上蹭身子，十多个小猪秧子在院子里嗷嗷直叫，那个凄惨啊，气得母亲差点拿扫帚抽哥哥，有一只小猪的背上都烫扒皮了一小块，心疼的母亲直骂哥哥手溅。

都说猪记吃不记打，这可说不准，自从挨烫后，那头老母猪再饿，也不敢领着它的娃娃们进厨房和我们争吃的了。

等猪娃子长在二个月，三十斤左右，就可以赶集卖小猪秧子换钱了，也是我们四个小孩子最高兴的时候。

那天，母亲起得早早的，下一大锅小葱炝锅面条，老香了，我们喝剩下就喂小猪秧子喝，因为要去卖小猪了，母亲把它们喂得饱饱的，平时是没有这待遇和我们吃一样饭的。

母亲用一根大长绳拴上老母猪的腿，一手牵猪，一手拿着个小竹杆赶猪，十多只小猪就随着猪妈妈在后面欢快地跑。

哈哈，这群笨猪，以前吃我们的残羹剩饭，今早伙食提高了，吃得饱饱的，高兴地在路上忘乎所以活蹦乱跳，没想到要被我们卖掉了，我竟然有点舍不得了，以后再也看不到它们调皮的身影，听不到啍啍叽叽的小曲了。

我们四个小孩每人分看三四只，防止它们在集市上跑丢了。但总也有调皮的小猪娃子贪玩，跟不上大部队，我们就用手中的小竹杆敲打一下，警示一下它们，实在太调皮的，不上道乱跑的，只好袖子一挽，下把抓住猪后腿一提溜，扔它大部队里面去。

别看我是女孩子，小时侯我竟敢抓猪。

好不容易赶到猪市，因为我家的猪秧子母亲照顾的精心，不生病，也很少得猪瘟，卖相好，肥嘟嘟的，毛油光滑亮，一些也都是老客户，两三个小时就被买光逮光。

母亲高兴地数着钱，然后数白着给谁谁扯件衣裳，买双鞋，我们四个则叽叽喳喳围在母亲身边，讨要几毛零花钱，母亲这时也都大方地很，尽量满足我们的小愿望。

我呢，也早己忘掉了割猪草时的辛苦，捧着母亲给的零花钱，笑咪咪地盘算着怎么花。

2、

农村女娃子过了十岁，就开始学做饭，帮着母亲分忧解难了。

当然了万事开头难，学做饭也是个艰辛漫长的过程。

当我刚学会烧大锅时，有心计的母亲站在锅台边，自己边做就边教给我做饭的一些小技巧。

当锅里的水从锅沿边开始翻小白泡时，代表锅开了；烧汤和玉米粥时，面先和稠再加水和稀，这样烧的汤不起小疙瘩；而和擀面条的面时，要先添水再加面，这样面盆不粘面；切菜时手指头凹进去，这样可以保护手指，防止切破。

和面是做饭中最重要的技术活。母亲常说：“面条硬，水饺软，滴滴搭搭油饼花。”擀面条的面，要和得硬，这样擀出来的面条劲道；水饺面和得要软一些，这样包出来的水饺不易破皮；烙油饼的面只要成形就好，这样柔软的面易出层次，烙出来的油饼香酥可口。

而我最讨厌的做饭环节就是和面了。面和硬了，累得拳头疼；软了粘粘糊糊粘手上，犹如狗皮膏药难缠的很。

母亲第一次教我擀面条的事，记忆犹新。

母亲在一旁指挥，我实战演练。先舀了一碗水放盆里，又用瓢盛了一瓢面，一只手扶着盆，更一只手开始抓挠面了，一边加水，另一只一边不停地搅拌，面终于和成形了，可惜水放得太多了，擀面条太软了。

母亲有经验，说如果面和软了可以擀成面片，切成棱角块，小葱花一炝锅，开锅后再放上几颗香菜，美得很！

第一次和面擀面条，虽然最后擀成了面片，但也挺有成就感，母亲对我第一次表现十分满意，吃饭时我就端着饭碗，去大门外的槐树下显摆。

因为那时农村人吃饭，都是搬个凳子或蹲在胡同口挤在一块吃。

今天你家炒得啥菜，我尝一口；明天你家包的水饺，我捏一个尝尝……也是各家女人厨艺大比拼的时侯，热闹有趣的很。

那天前院的二婶子一看我家喝的面片，有经验的农村妇女一看就知面没和好，就故意问我：“今天肯定是你小丫头活的面吧！”

二婶子这话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她家三个儿子，男孩子都不爱家务活，还整天打成一窝猪，看着我十多岁就帮母亲洗衣做饭，她羡慕嫉妒恨吧，整天挂嘴上“再能干也是赔钱货，早晚人家的人，十个黄花女也不顶一个瞎包儿。”

她嘴里就没吐出过象牙。

我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应答，端着饭碗闷着头，往嘴里使劲巴拉着面片不说话。

我脑子忽地一转说：“今天我烧的大锅，面是二妮子和的！”

这一句话可惹大乱子了，恰好回家舀饭的二妮子，我妹妹，那个比鬼难缠的主出来了，一听这话，张口就骂上了。

“你个熊大妮子，你说谁和的面呢！”端起碗就想往我头上扣，吓得我红着脸猖狂地逃离了现场。

只听背后大奶奶数落二妮子：“你姐又没说你啥，就说你和的面，夸你小妮勤快还不行，你看你厉害了，快上天了，嘴这么泼，大了谁还敢给你说个老婆婆家……”

都怪自己一时心虚，引火烧身，惹了二妮子这个马峰窝，好几天没好意思出去吃饭。

讨厌的二婶子，难缠的二妹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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