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伦敦
——肖晴？
他看着熟悉的侧影，不敢置信的轻呼出声。
毕竟，这里不是他们的故乡清阳。
这里，是伦敦。
古老的建筑下，穿天蓝色连衣裙和乳白色毛衣外套的年轻女孩闻声转过头，朝他看过来。
期待中的面容，又有些变化。
她还是那样的白皙清秀。但是显然又比高中时瘦很多，两颊的肉不见了，整张脸越发精致小巧，显得双眼更大。她看人时依旧那样专注，眼神灵动而清澈，直射心底，仿佛要看透你思绪的每一次波动。她头发比以前更长，柔顺的披散过肩膀。
黑的发更黑，白的毛衣更白。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控制不住的想骂脏话。
她比从前更漂亮。
——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你在伦敦做什么呢？你在这儿生活吗？
她明亮的眼睛里露出疑惑。
——不，不。只是读书。我大学出来的，现在在念硕士。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陌生的仿佛是另一个人在说话。从高中开始到现在，他们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流，她都带给他熟悉的压迫感。
——你来伦敦做什么？
——我？来旅行，或者，可以算是毕业旅行。
她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毕竟已经毕业三个多月了。她看着他满头雾水，迷蒙又迟钝的样子，又笑着解释。
——我就业不太顺利。
她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应该如何组织语言。
——一直在找工作。你知道，形势并不好。我又，太挑剔。
她终于把困难的部分说完，语气重变得活泼。
——所以我上周才刚签到一家我们彼此都对对方还算满意的。这个月过完，我就要开启我的职业生涯。所以，最后这十几天我就跑出来玩了。算是给自己补一个毕业旅行。
她说的俏皮，他却敏锐的捕捉到漏洞。
——你自己来的？
——对呀。现在这个时间，大家工作的早都上班了，考研的也已经开学，就我！
她皱皱鼻子，很可爱。
他从前怎么没发现她有这样的小动作？
从前，从前。
高中三年，他跟她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高中三年，他喜欢她两年半。前半年他注意到她。然后，用两年半来暗恋。
两年半？
曾经他对这个数字无比确定，然后在重见她的这一刻将所有坚信摧毁。
——嘿，你怎么不找个金发碧眼，腰细腿长的洋妞处处？
刚来伦敦时，大熊曾这样半是疑惑，半是艳羡地这样问过他好几次。
——洋妞有什么好？我还是喜欢我们中国姑娘，温柔可爱。
他目光悠扬，飘过海洋，飘过陆地，飘过时间，像茫茫一片白雾，将那个影子轻柔包裹。
——呵，
屏幕里，大熊嗤笑一声。
——哪是我们中国姑娘好啊，是你的肖晴好吧！
——闭嘴。
日光乍现，白雾散去。
——我早淡了。我……
他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想了想蹦出句英文最合适。
——MOVE ON.
反复几次，他都是坚决的否定。
刚开始他还有些心虚，久了，他自己都信。
然而……
现在他看着面前熟悉的脸，他曾耗费全部高中时光牢牢记住，又珍重收藏的容颜。有关她的全部细节，全部心情，都在这一瞬间夹风带雨，呼啸而来。
怎么就喜欢了呢？
肖晴漂亮，但并不是学校最漂亮的女孩，甚至不是班里最漂亮的。但是她确是最不同的。她身上有种古典又温柔的气质，像一汪清潭，一株玉兰，让人望之可亲。她拥有一种安宁的力量，一切浮躁莽撞都会在她面前变得柔顺，像膝头等待抚摸的小狗。
开始。
他记得清楚，是高一的一节体育课后。他从球场回来，与班里的一群男生推推搡搡，不时举起手里的冰可乐灌一口，带着年轻男孩特有的朝气和轻浮。走进教室的瞬间，如获神诏，一眼就注意到坐在窗边的肖晴。
整个世界都像是被按了停止键。
他不能移动，不能开口，甚至不能呼吸。任凭她独有的力量将他高高举起，再轻轻放下。
平静又清凉。
然后。
他开始了两年半的暗恋时光。
有段时间网上很流行一张长图。许多张电影的截图连在一起，说：如果一个男孩喜欢你，那么他就会让它实现。
他打开，看完，再笑着合上。
是吗？
或许可能。
但是绝不一定。
男孩中也会有胆小鬼啊。
他自嘲的笑，嗤，怕什么？
——恩，你来呆几天？
——我前天到的，大概，还剩四五天。
——那，那……
怕什么？怕什么！
——那要不要剩下的几天我带你转一转？
终于说出来了。现在，要做的就只剩下听天由命。
——啊？
——我是说，我来伦敦已经好几年了，我很了解这里。而且，毕竟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是吧？
越说底气越不足。
高中时他俩并不算熟，这样贸然邀请她，太唐突。
要被拒绝了吧。
——那太好了！只是，会不会太麻烦你。
她笑得时候眼睛眯起来，弯弯的，新月一样。
喜出望外。
——当然不会！
这周就要交的论文也可以忽略。
每天早上去酒店接她，晚上再把她送回去。
他一个人站在酒店楼下，等她下楼，或者目送她进门。这让他常常产生错觉，恍然间总以为她已经成为了他的女朋友。
错觉不过是错觉。
他恪守着距离，从不敢轻易靠近。但是他心里掩埋的，已经在这几天中发生了质变，破土而出。
越了解，越爱她。
他惊奇的发现，他倾注九百多个日夜去关注她，却并不曾真正了解她。她并不仅是一幅娟秀的仕女图。相反，她生动又美好。她会突然在他背后恶作剧，如果得逞，小鼻子会皱起来洋洋得意；她会拖着他的袖子把他拉进店里，对漂亮的古着赞叹不已；她在集市上钻来钻去，灵活的像一条小鱼，抱了满手的食物，满足又像一只猫咪。
他从前喜欢她，现在这喜欢已经变成了爱。他依然被她的力量吸引，吸引他的又不再只是那力量。
时间转瞬即逝。
已到了她不得不去办登机的时间，如果她不想误机的话。
——那么，我走了。谢谢你这几天带我玩，我很开心。等你回国，我请你吃饭。
没有反应。
肖晴又笑着朝他挥挥手，拖着箱子离去。
一步，两步。
一米，两米。
冲动。
——肖晴！
他大喊，声音不自然地高亢。
——我喜欢你，你要不要做我的女朋友？
一生中与她最相近的时刻或许就是现在。他知道，如果错过就再没有了。再不会有。
她顿住，回身。
她歪着头看他，又笑。
她真爱笑。
——我还在想你到底要不要问我！你真磨蹭，再有几步我就安检进去了！
所以，这是？
——你知道，我喜欢伦敦。我爱它古老，但更爱它优雅绅士。甚至于伦敦腔，都带着特有的悠扬轻柔，像诗，像歌谣。
他脸上是似曾相识的迷蒙迟钝。
再一次解释。
——我爱伦敦。而你，很像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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