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和老公的交往是经过朋友介绍的，那时候他从农学院进修回来，妥妥的大龄青年，当时被领导昵称为“老革命”，终身大事让老领导操碎了心。
我们见面后彼此感觉还不错，但是婆婆颇有微词，婆婆想让她的儿子找个本地姑娘，知根知底，而我是外地人，不在婆婆的计划之中。但是老公那个时候铁了心非我不娶，并放话“除了她，我以后再也不娶……”。最后婆婆尊重了他宝贝儿子的决定。
老公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还有一个弟弟，我们认识的时候她的哥哥已经结婚，而且是第二次结婚——第一个媳妇是同班同学，感情很好，遗憾的是结婚半年媳妇患白血病过世。这个媳妇是三年后回河南老家找的，人漂亮，比大伯哥小好多，又生了长子长孙，母凭子贵，为了大儿子有一个稳定的家，公公婆婆对大媳妇非常迁就，一家三口一直跟着公婆理直气壮地啃老，而且啃得心安理得。
当时年轻人结婚单位分两间公房，男方父母给准备一些当时流行的家具和生活用品。正当婆婆家给我们准备结婚家具时，大媳妇不干了，大闹一场，原因是我们的家具比她那时间高档许多。怎么说呢？六年前是大衣柜和高低柜，我们那个时候是组合柜和角柜。大媳妇的闹腾让婆婆为难不已，最后征求我的意见。我能说什么呢？娘家比较远，和婆家为几件家具翻脸好像不是上策。我和老公当时退了一部，少几件家具无所谓，生活是自己过的，就这样我们结婚了。
公公婆婆都是明事理的人，哪个都是自己的儿子，不想偏颇哪一个。婚后婆婆觉得亏欠我这个外地媳妇，缺失了几件当时流行的两个角柜和梳妆台，悄悄给我双倍的现金让我们合适的机会，自己添置几件家具，又给大媳妇房子里买了一张新的书桌，大媳妇开心极了——她被重视了，赢得了婆媳，妯娌争斗的第一局。
婚后我和老公就到基层工作，那个时候天寒地冻的，婆婆怕我难以承受寒冷天气，从箱子里给我拿出一件双排扣的军用短大衣——婆婆1956年进新疆支边时发的冬装，除了穿着拍了一张照片，舍不得穿，一直保存到今天送给我，整整过了36年，这件大衣是婆婆身份的象征，仍然舍得送给我，让我倍感温暖。
都说婆媳矛盾是天底下最难解决的矛盾，况且是多子女的家庭，难免一碗水端不平，可是婆婆用她独特的办法，平衡着两个媳妇之间的矛盾。
大媳妇的无理取闹让我非常窝火，她是6年前结婚的，非要6年后结婚的我和她统一的家具，有时间我也很想冲动地质问一句：“你们啃老这么多年，我们结婚就独立生活，你怎么不比呢？”事后想想刚进入这个大家庭就树敌，好像有点不妥，再说了婆婆已经给我们双倍的付出，明面上大媳妇占了上风，唯我独尊，可事实呢？聪明的婆婆用独特的方式平息了两个媳妇即将爆发的战争。虽然我和大媳妇没有直接冲突，但我心眼里十分鄙视这个女人，同时更鄙视婆婆的大儿子——一个不作为，纵容媳妇挑起家庭矛盾的男人！以至于后来有一次他犯到我的手里，我好不客气地怼他：“你真的让我看不起你，不像个男人”。常言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顿怼，怼得酣畅淋漓——不发威，还当我是病猫呢/
刚结婚的那几年，在这个大家庭里，我犹如一个大刺猬，时刻竖起一根根钢针保护自己。以至于后来婆婆总说“她脾气不好，别惹她……”我不主动欺负别人，不代表谁都可以欺负我。有那么一句话说得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就这样后来的29年我的日子舒心多了，大家庭，小社会，处处都有江湖！
二
小家庭的生活开始没有多久，婆婆想大多数婆婆一样开始催生，当时我觉得经济条件不允许，再说娘家也不再身边，心中没有底，对要宝宝心中没有底气。老公非常想要一个宝宝，但我顾虑重重，这个时候婆婆给足了底气。
婆婆：你们也该要个娃娃了。
我：刚成家条件还不允许，要不再等等吧。
婆婆：你们现在是最佳生育年龄，我现在身体还可以，将来娃娃生下来我还可以帮你们带娃娃，不要有后顾之忧。
……
几个月后，宝宝如期到来，整个孕期我几乎没有什么反应，不过婆婆对我还是呵护有加，那个时候小叔子复员回来还没有成家，每次单位发的福利婆婆都安顿小叔子给我们留上一半，偶尔我们回去看望婆婆公公，瓜果之类的吃过还给我们带回去许多。由于我体质不错，营养跟得上，宝宝发育一直不错。
婆婆心细，提前准备了宝宝的一切衣物，小被子之类的，还贴心准备了鸡蛋，猪蹄，土鸡，还提前在我们单位医院订了个单间病房，那可是1993年，算是高规格的待遇。
带着宝宝出院回家，让我感动的是婆婆提前给我准备了奶粉，原因是我胆囊不好，担心我出不了荷包蛋。当时我们供应的面粉是每人15公斤特二面粉，婆婆花高价给我买了一袋特一面粉给我坐月子，虽然娘家比较远，婆婆的做法瞬间温暖了我，也许是婆婆的体贴让我没有后顾之忧，为我们以后29年的和睦相处打下了良好的婆媳基础。
公公有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来看宝宝时，我和老公尊重公公，请他给宝宝起个名字，公公一句“让我再想想”让我们明白，其实提前起的是男宝宝的名字，这会有点不知所措，最终尊重公公的意见，按照家谱起的名字上了户口。
怀孕期间老公也比较给力，他曾经宽慰我：“如果生个男孩，我只照顾你们三天；如果生个女娃娃，我把能请的假期全部用来照顾你们两个，将来咱们家两个女的，就我一个男的，我就租贵了……”后来如老公所愿，我们有了一个贴心的小棉袄。月子里晚上是老公照顾宝宝，白天洗尿布，做饭，忙得不亦乐乎。最可笑的是女儿出生在12月份，寒冬腊月的尿布只能在火箱附近烘烤，活像一片万国旗飘扬。
上班后，宝宝被送到婆婆家帮带，煮牛奶，洗尿布的任务完全落在了婆婆身上，十分辛苦。晚上下班我们下班过去住在婆婆家照顾宝宝。从10个月开始宝宝断了母乳，正式驻扎在奶奶家，周一早上送过去，周五晚上接回来，一直到宝宝3岁上幼儿园，那个时候周一周五住在我们自己家，周末去奶奶家度过。
公公虽然重男轻女，但是非常支持我们的工作，老公出差的时候，主动邀请我和宝宝去他们那里居住，避免我一个人接送孩子的麻烦。当时大媳妇和公婆住在一个院子里，颇有怨言，直言他们家的儿子是她自己带大的，这个时候公公总是护在前面：“妞妞妈妈上班比较忙，你要是上班我们也能把孙子孙女一起带着上学……”养尊处优的大媳妇自从结婚从来没有出去工作过，一直过着少奶奶般的日子——母凭子贵嘛！
就这样，我们的女儿从出生到长大在奶奶家借读，到后来上高中时租房时每年春季和秋季过去陪伴女儿，女儿高中毕业前大部分时间都是和我的婆婆在一起生活，女儿的性格，人品很大成分都受婆婆的影响。让我感动的是女儿高考那几天我有假期陪伴女儿，可是婆婆一直坚持陪伴女儿参加高考，估分，那个时候婆婆已经是80高龄的老人。
女儿的成长有我们做坚强的后盾，还有女儿自己的努力，婆婆多年的陪伴和付出，才有了女儿强烈的上进心，笃定的性格和一颗善良的心。在此感谢婆婆对我们女儿地付出，让我们毫无后顾之忧忙碌工作，才有了今天的结果。
三
我们兵团单位，那个年代分房论资排辈，只要到结婚年龄房管处都可以给一院小平房。在我们婚后的第二年，团场实行房改，每一家所住房屋作价归户。当时我们所住的房子作价4500元，当时工资只有150元，这4500元对我们来说相当于天文数字，所有的存款只有1000元，缺口还比较大。
当时我们第一想法是去找公婆借一点，当时婆婆有点为难，解释说
大儿子家也要买房，给你们借钱，怕大媳妇有意见。建议把小叔子的复员费借给我们，然后让我们慢慢还给小叔子。不过可以继续帮我们带宝宝，让我们工作上毫无后顾之忧……
当时我也十分不满，心想:大儿子一家啃老这么多年，还要和我们同一个待遇，偏心，就是偏心！！！从此在心里埋下了对婆婆的心结，嘴上不说，不代表我心里不在乎！
钱在公婆手里，人家不愿意借，咱也不能去闹，再说那也不是我们的风格，当时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多挣钱，以后买大房子，住起来舒服又方便。后来在小叔子和小姑子的帮助下，交了大部分房款，剩余的尾款在我的工资里慢慢扣款，从1994年一直扣到1998 年。无论如何我们有了第一套房子的产权。
在我们还完房子尾款的的时候，女儿已经在幼儿园中班了。
后来有机会调到基层工作，把小院出租，租金每年也有600元。就带着女儿一家三口开辟我们的第二战场，在基层持续购买我们的第二套住房，以至于后来的第三套……后续买房，宁可贷民间高利贷，再也不会张口问公婆借一分钱——自己挣钱自己花，理直气壮！
四
1998 年因工作调动的原因，我和老公被调到基层工作，暂时居住在公房里，每年租金500元，价格还算合理。到了2001年连队集体搬迁到哈巴公路边上，住房是营方式的，公家建好住房，打好围墙，门的走向都有规定，就是外形看起来都是统一的，补贴后每户21700元。我们交了5000元的首付，其余的选择分期付款，毕竟那个时候工资只有几百元，后续在前院建一排库房和后院建一座暖棚羊圈，室内装修基本要10000元。
那个时候我们就想基本设施搞完后，室内装修就简单一点，毕竟预算不足嘛，再说也没有计划去借钱，不可能再去给公公婆婆张口借钱，而且以我的性格吃一次闭门羹会长记性的。
就在我们前后院基本完工，准备室内装修的时候，婆婆打电话让我回去，说什么有事情，而且让我快点回去，原来婆婆有新的动作，并且是当着大儿子大媳妇的面把话说开了。
老二媳妇结婚后，立马另立门户，这些年我也没有帮过他们，全靠他们自力更生，现在他们买房，遇到了困难，我们帮助他们一把，这3000元给他们当新房的装修费，老大媳妇你没有意见吧！自从你们结婚咱们在一起生活了6年，也就是说我们扶持你们一家6年，虽然现在各吃各的，毕竟住在一个院子里，水，煤，电都是公用的，也没有让你们负担，再说……
大媳妇还算识趣，这次没有闹腾，然后我们用这3000元给新房装了土暖气，还给室内顶棚打了扣板吊顶——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装修比较满意的新房，开心是必然的。
入住新房后，团场有新的招工政策，不管男女本单位35岁以下的都可以加入职工队伍，纳入职工管理条理。当时我考虑大媳妇是个家属，没有工作也不是长久之计，就想帮她搞定职工身份，将来老的时候有一份养老保障。户口不是本单位也没有关系，想办法迁过来就好了。还好，一个比较顺利，报告上交后第二个月就批下来了。单位负担70%的养老和医疗保险，个人承担30%，多好的政策，但是一个前提条件是：必须承包一个职工的身份地，并缴纳土地保护金。当时大环境不给力，普遍农业不景气，偶尔有亏损的风险。
大媳妇说什么都不愿意承包土地，只要工龄，并且愿意承担自己的那一部分养老医疗金。全家都给她做工作，都做不通，给出的理由虽然可笑却也现实：农业太累吃不了苦；害怕亏损；不愿意离开城里到农场生活，环境太差。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不承包土地，无疑保不住职工身份，而且是惟一的一次机会——年龄限制在35岁以内。那我好人做到底吧，只好亲自上阵,可是我刚买完房，手里没有积蓄，大媳妇有两万存款，怕亏损，也不敢借给我周转。无奈之际，睿智的婆婆再次出手相助。
最后商定的结果：
大媳妇支付个人应该支付的那一部分养老医疗金；
我替她承包土地；
公婆出资7000元预付前期的成本购买化肥种子，后续的开支等产品上交国库后在支付。
由于资金到位，一切都比较顺利。虽然是雇人劳动，机械化程度也比较高，但是必要的劳动还得人工操作。老公工作忙，我是单位边缘人，下班后，节假日我活脱脱的一个农工，带着口罩，裹着头巾，忙忙碌碌，倒也充实。第一个年底竟然没有亏损，还略有结余，这让我开心不已。后来市场回暖，政策到位，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一半土地化为退耕还草的项目，不到有收入，还能拿到国家的草场补贴。
后来我工作上的事情不容易走开，就和一个农工达成协议：我出成本，他田间管理，我分给他40%的盈利。这种模式我们合作了10年，他拿到可观的辛苦费，我在县城挣了一套房子。而我家精于算计的大媳妇，最后落个退休，日子依然过得苦哈哈的。
最最睿智的是我婆婆，当初肯出成本，既让我顺利承包了土地，又让大媳妇保住了工龄，16年后，她拥有了退休身份，我拥有了一套房子，可谓是——曲线救国，一箭双雕。
五
一个大家庭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矛盾，可是每一次婆婆都能不动声色的化解矛盾，不佩服都不行。
有一年的腊月二十三，单位让我提前去把课本和练习册提前领回来，单位派车，早早就出发了，早饭都没有来得及。办完事，顺带过去看一下婆婆，我刚进到院子里，婆婆正在大扫除，见到我进来，一如既往地笑脸相迎，然后一如既往地开场白。
婆婆：吃饭没有？
我：来不及，我来领课本的，回去的路上去饭馆吃。
婆婆：我给你热几个包子。
我：不用了，来不及。
婆婆：怎么来不及，很快的。
婆婆边说便停下手中的活计，快速在烤箱里给我烤热几个包子，还没有来得及吃呢，外面的司机就开始催我了。就在我要跨出门口的那一刻，婆婆迅速把几个包子放进食品袋里，然后塞在我的包里，一边还说着“路上吃路上吃……”。
我们到连队工作的时候，把正在上幼儿园的女儿也带到连队就读了。当时婆婆公公依然和大儿子一家住在一个院子里，水电煤之类的走在一个户头上，都是公婆在支付，小叔子家的儿子断奶后也在婆婆家带着。每到寒暑假婆婆早早就打电话把女儿送过去，和哥哥弟弟一起过假期，哪怕只有三天的假期也要带过去，晚一天，公公也会不高兴的。公公极其节俭，但是对于孙辈的学习十分支持，平时舍不得一块钱的公交车票，却对孙辈的文具之类的十分舍得。我女儿的文具每个学期都有结余，不得不佩服老一代人的思想——望孙成龙成风。
更让我佩服的是婆婆对于女婿的神操作：
女儿女婿的婚姻是两家大人的意愿，毕竟是世交，又是联姻，和亲家关系亲上加亲。舌头和牙齿还有大加的时候，何况是男女的婚姻呢？有一次小姑子和妹夫不知道为何事吵架又动了手，妹夫气急时出手有点重，害怕舅子们收拾他，因为小姑子是家中惟一的女孩，从小备受父母和哥哥弟弟的疼爱。妹夫就躲到朋友家几天不敢回来，但是工作还要做吧，他是场部电工，马上要开职代会。妹夫以想女儿为借口，试探着要回家，小姑子也给了台阶。
婆婆自始至终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妹夫回家的第一个周末，在家摆了家宴，纯洁的规格，而且邀请全家到场。妹夫面对虎视眈眈的三个舅子，况且最小的舅子即是战友又是好朋友，可想而知那时候的心情！整个饭局婆婆一字不提女儿女婿打架的事情，试想想，哪个老人能这么淡定？说不定早就把女婿骂的狗破血流了。从此以后小姑子家再也没有发生过战争，女婿对丈母娘毕恭毕敬！
事后我们妯娌给妹夫开玩笑：“霑你的光我们才能吃上这一大桌子美味佳肴”。
“这一顿饭吃得比扇两耳刮子还难受”，妹夫悠悠地回我们；“吃大桌”成了我们妯娌调侃他的口头禅，一直延续好久。
那个时候住平房，家家都养羊，养毛驴，每年冬天婆婆家都会杀一头毛驴，为公平起见，分给每家的驴肉都是提前称好，写上纸条，每家一份，显得公平。
也就是婆婆用自己独特的智慧，平衡着这个大家庭，我比较中庸，住得又远，不参合婆家的家事，但是大妯娌精明，怂恿大伯哥找事，占小便宜，小妯娌性格直爽，容不得大家庭猫猫狗狗的事情，婆婆默许小媳妇的操作，几十年来小妯娌制衡着大妯娌兴风作浪。几十年来大家庭一团和气，直至婆婆过世。
大家庭，小社会，也有大风大浪的时候，婆婆是舵手，引航前进，一路也没有掀起大的波浪——对于婆婆的为人处世，除了自愧不如，还有大大的佩服！
六
我们工作调动到基层时，把家也搬到了基层，还把正上幼儿园的女儿带到基层读书，虽然寒暑假或者小长假都能回到城里度假，但是大多数的时间还是在子弟学校和民族同学在一起。
当时大媳妇一家仍然还是和婆婆住在同一个院子，小叔子家的儿子从10个月就送到奶奶家帮带，爷爷奶奶一如既往地忙。我们这里小学三年级开始学习英语，公婆以城里教学质量高为由，说服我们把女儿送到城里就读。公爹提前给大孙子买了复读机，婆婆力争一碗水端平，当时就让公爹给我的女儿和小姑子的女儿每个孩子都买了复读机。不知道别人家孩子利用率怎么样，我家孩子的复读机真正起了大作用。三年级的老师要求家长每天晚上给孩子听写生字，并组词和造句，每天的英语单词也要复述听写。婆婆勉强可以听写生字，但是发音不准确，英语单词完全是门外汉，不过这难不倒一贯独立的女儿，她用复读机自己读生字和英语单词，同时录音，然后用复读机给自己听写，小小复读机派上了大用场。
整个家庭是婆婆当家，但是婆婆把当家做主的面子活都推给了公爹，表面上公爹是一家之主，给足了男人面子。弟媳把儿子送过来的时候，主动提出每个月给150元生活费，公婆婉言谢绝了；我的女儿过去的时候我们也主动提出给生活费，公公同样婉拒，并说出了理由。
公爹：孙娃子在这里吃饭，不要钱，你们不能长期在这里吃饭。
我：来你们这里吃一顿饭，来回要花费16元的路费，还耽误一天的时间，我们才不来呢。
……
从此以后，每条早上订两斤鲜牛奶，大孙子和我的女儿每天早晨喝一次牛奶，剩余的留下当做小孙子的口粮，只有周末小孙子被接回家的两个早晨，公爹才能喝上鲜牛奶；假期我的女儿回到我们家的时候，公爹才有机会天天早晨烧奶茶。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老人过惯了计划经济生活，婆婆工资用于家庭基本开销，公爹的工资每个月留下一定的零用钱，用来订报纸和给孙子们买学习用品，其余都有计划地存起来。那个时候公婆争吵的理由真的有点可笑——公爹把零用钱给孙子们买学习用品，而婆婆经常给孙子们买零食；公公批评婆婆不重视教育，婆婆怼公爹不受孙辈欢迎。其实两个老人的观点都没有错误，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老公比较忙，我有时间就回来看望女儿，顺便买点零食存在冰箱里，夏天也会批发一些冰棍之类的，女儿随时吃，也比较方便。一段时间后，我又过来看望女儿，偶然发现女儿的书桌抽屉上了锁，当时感觉婆婆有点小题大作，都是自己人，真的没有必要上锁吧。我又要批发冰棍的时候，婆婆委婉告诉我“不要批发了，给孩子几个钱，让她自己买着吃”，当时我也没有想那么多，直到女儿放学取冰棍的时候，大伯哥很自然地让我女儿也给他取一个，这个时候我才明白婆婆不让我继续批发冰棍的缘由——一家子都在吃我批发的冰棍，婆婆又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因为大儿子一家的认知里，婆婆家的一切都是他们家的，水电煤都是婆婆供应，大孙子的零花钱也是婆婆给的！
女儿在奶奶家借读的7年里，婆婆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平衡着这个大家庭，不生间隙，实在难得。因为公婆执意不收我和弟媳家的生活费，弟媳大气，每年给婆婆买衣服和保健品，单位发的福利多半都送到婆婆这里；我们在基层买肉，蛋，奶比较方便，而且都是纯天然的。
感恩婆婆带我女儿整整七年，在别的家长在为中考绞尽脑汁的时候，我的女儿提前保送到高中，不用参加中考。这其中有女儿自身的努力，但是婆婆的付出功不可没，她老人家给女儿提供温馨和谐的学习环境，平衡着大家庭的矛盾。可以说，没有婆婆一如既往地付出，就没有我女儿的今天。
感恩婆婆的付出，感恩婆婆的睿智，更感恩婆婆的大度，从来不计较我们年轻人做人做事的缺失，一直用包容的态度看待晚辈，一个“谢”字无法表达我发自内心的谢意！
七
我们兵团人来自五湖四海，在本地基本没有亲戚，平时过年过节基本都是婆家、娘家这种模式。我是远嫁，基本大小节日都是在婆婆家度过的。平时过节谁有空谁回去陪老人过节，可是春节老公执意让我带着女儿回去，他留守，等到正月十五他再回去，年头和年尾都有子女陪着公婆过年。
每到年关，婆婆总是提前打电话落实我们回去的时间，每次都问我“年三十回来，还是初一回来？”，而不会问“你们家谁回来过年”，其实婆婆心里肯定期望她的儿子和孙女回去陪他们过年！
婆家的习惯是年三十晚上吃饺子，初一中午摆家宴，饭桌上婆婆把能打包的饭菜都包上一些，让我下午回去时带给老公，毕竟是过年的家宴，婆婆惦记着没有当场的儿子，可以理解。记得有一年我有事回不去，老公带着女儿回家过年了，当时我就想，她的宝贝儿子终于陪着她过年了，也能吃上她亲手做的年饭了，开心是肯定的。然而结果出乎我的意料，初一下午老公和女儿回来时，带回来的除了家宴上的饭菜，还有两瓶饮料和一包瓜子。女儿还特别强调：“奶奶说，瓜子是专门带给妈妈的，奶奶还说你妈妈像个老鼠一样，喜欢吃瓜子，磕瓜子还特别快，给她多带点……”瞬间我的心里暖暖的，这年头什么都不缺，不是东西多少，而是婆婆的心意。
还记得有一年中秋和十一赶在一起，我值班走不开，老公回去陪婆婆过的节，一周以后我回城上办事时，顺带去看望婆婆，婆婆神秘地从柜子里拿出一包东西，我还以为什么呢，原来是一包白皮酥月饼，一边给我还一边解释，这是她自己上街买的，知道我不喜欢甜腻的月饼，就把这包不太甜的酥饼给我留下了。除了感动，还是满满的感动——酥饼虽不值什么，婆婆的心意却值万金！
2009年春节，我带女儿回老家过年，大年初一我给婆婆电话拜年时，婆婆安排我：“让英子替我给她外公外婆买点补养品”。我妈一直夸我婆婆礼节周到，我妈妈在我们返回新疆时专程让英子给奶奶挑了一件红色外套，喜气洋洋的，还让我们带回来一根包装精致的山参。
婆婆一生不喜欢红色衣服，这边亲戚建议婆婆把那件红色外套挂到服装店卖掉，婆婆说什么也不肯：“那是英子从千里之外带回来的，放着做个纪念”。直到婆婆病危前夕，安排自己的后事时，强调她离世的时候，把那件红色外套给她穿上——她老人家带走的是她宝贝孙女的一片心意！临终给婆婆穿寿衣的时候，看到那件红色外套，我早已泪流满面。
智慧如婆婆，知性如婆婆，活在世上平衡着大家庭，离去的时候给我们留下诸多念想！
八
小姑子的婚姻是两家大人牵线搭桥成功的，世交再加上联姻等于亲上加亲吧。只是两个人差距有点过大，小姑子人实在，倒是没有坏心眼，可是说话做事总是欠缺那么一点点，她老公军人出身，儒雅内敛，和一个大大咧咧的女人生活在一起总有那么一点点不和拍的地方，尽管双方父母尽力呵护，这段婚姻也走到了尽头。
小姑子下岗后，再就业有点困难，好多岗位她都不能胜任，久而久之，便心安理得在家相夫教女，就活脱脱一个老妈子，女儿不尊重，老公也嫌弃，就在他们的女儿高一暑假里，男人宁可净身出户也要离婚。房子，存款都留给了小姑子，男人带走了女儿。失去靠山的小姑子不得不出去工作，满脸委屈，好在娘家给力，老妈，哥哥和弟弟都给与了帮助。
人要是倒霉，喝口凉水也塞牙缝。小姑子打工一年后就查出了肠息肉，要做手术，幸好那个时候我的女儿去市里上高中，为上学方便，我们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这个时候房子就成了全家的落脚点。
本来不是个多大的手术，婆婆出钱，我和小叔子在医院照顾，谁知道手术不到30个小时，小姑子偷偷拔掉了胃管，医生护士像训孙子一样把我们陪护的家属骂个狗血喷头，并且严厉警告“如果手术出了意外，医院不负责任”。三天后小叔子假期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医院守护，手术拆线的前一天晚上凌晨，还是出了意外，医生把病号推入抢救室抢救，我跟随在后面就像一直幽灵，恐惧，担心，时时侵扰着我，如果她死在抢救市里，我无法像婆家人交代。等到王大姐和老公赶到医院时，我瞬间像泄气的皮球，瘫软在地上。据天亮赶过来的我老公回忆，当时我的脸色就像烂掉的菜叶子一样“乌青乌青”……
紧接着一次又一次的手术修复，婆婆也赶过来，虽然不能亲自照顾自己的并女儿，但能安排我们几家轮流照顾，求助媳妇照顾自己的女儿，能想象到一向刚强的婆婆当时有多为难，多无助。此后一年里，婆婆和小姑子住在我们的出租房里，一边照顾自己的女儿，一边还得顾及着我的女儿的情绪。
最后一次修复手术是在省城大医院，我们几家都担心小姑子承受不住再次手术，可是小姑子求生欲望强烈，主动要求最后一次手术，到了这个份上，婆婆淡定地发话：“走着去的医院，哪怕抱着骨灰盒回来，也去试一试”。大家吃了定心丸，带着小姑子做最后的坚持，出乎意料的手术非常成功，出院后又回到我们的出租屋修养，复查，婆婆一直跟随着。
直到我的女儿高考结束，小姑子的身体完全康复，苦了年迈的婆婆，已经是80岁的高龄，为了自己的女儿一直坚持着。
小姑子身体康复后就和婆婆一起生活，照顾婆婆的生活起居。她还开玩笑说：“你们费心把我抢救过来，还是有用的”。有了她的陪伴，婆婆的晚年生活可谓是幸福，女儿专职照顾，儿子们经常过来看望——她老人家的辛苦付出，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的时光里得到了回报。
九
小姑子病情痊愈后，刚好也到了退休年龄，就和婆婆一起生活，顺便照顾老人的生活起居，娘两个互相有个伴，其余几个儿子还没有退休，相对也轻松一点。
以前大儿子一家和婆婆一起生活的时候，虽然家中开销是婆婆付出，但是工资卡掌握在自己手里，需要什么买什么，完全掌控着家庭开支的走向。小姑子和婆婆一起生活后，儿子们也曾经建议每个月拿出一定量的生活费，让小姑子自由支配，婆婆婉拒了，一直按着婆婆的安排来开销生活——大小节日我们一家人都能聚在一起，热热闹闹。
后来儿子们陆续退休，轮流照顾老人，大儿子因病走在了老母亲的前面，还有我老公和小叔子这两个儿子。兄弟两个一人一个月到老母亲的房子里住家照顾。
第一个月是小叔子开始的，家中缺什么买什么，不合适的生活用品，比如锅，烧水壶，都更换成新的，用起来比较顺手。饭菜也是尽量适合老母亲的胃口，一个月把老母亲照顾得服服帖帖。我家交接班的时候，婆婆郑重其事地拿出1000元给小儿子，小儿子说什么都不要。
婆婆：这是一个月的生活开销，你买东西花了不少钱。
小叔子：我的老妈妈呀，你养了我30年，我还没有感谢您呢，我才养了您一个月，怎么会要您的钱呢？
……
我老公值班的那个月，周末我都会过去改善生活，做一些拿手的河南饭，比如蒸面，比如手擀面条还有老人爱吃的河南面叶，特别适合婆婆的口味，有时间我也会给婆婆开玩笑。
我:你儿子们只给你做新疆饭，我给你做家乡饭，贴心吧！
婆婆：贴心，贴心……
我：不能光嘴上感谢，来点实在的，给我发个红包怎么样？
婆婆：我不会发红包。
我：我教你。
婆婆：我学不会。
我:小气的老太太。
……
就这样在开心的气氛中陪伴着老太太。
有一次给老太太开玩笑：
我：老太太，你看还是姑娘媳妇把你照顾得好，儿子心有余力不足，得给姑娘，媳妇发红包。
婆婆：不发。
我：为什么呀？
婆婆：我的钱留给我的孙子孙女们。
看似通透，格局很大的婆婆，骨子里封建思想残余依然根深蒂固——孙子是自己的，媳妇儿们是外人，谁又会和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去计较呢？
婆婆通透一生，从年轻到离世，始终掌控着自己的人生：
支边进新疆时，公爹已经在这里工作了6年，婆婆没有贸然独自来找公爹，毕竟新婚后分别6年，她不敢确定等待她的是什么，而是理智地听从组织的安排，在农五师工作一年后，公爹打了申请报告，婆婆才把工作调到这里——即便婚姻不幸福，婆婆还是职工身份，不至于被动地生活。
后来虽然生活不太方便的时候，需要子女照顾，工资卡和存折都在自己名下，需要什么买什么，不需要的一概不付款，子女们孝敬她的，那是另外一回事。智能手机，衣服小儿子一家承包；牛羊肉我们家买单；女儿贴心地陪伴在身边。
大儿子走在了老人的前面，我们几家商量把老房子留给大孙子，遭到婆婆的反对。理由是——我给大孙子，他会觉得理所应当的，分到你们几家手里，大孙子需要时，你们帮衬一下，还有个人情，起码念着叔叔和姑姑们的好。
不得不佩服婆婆的处世之道，一生活得明明白白，通透明亮。
十
过完元旦。婆婆的身体状况出现了不好的现象——肝脏出了问题！根据医生的建议和子女们商量的结果，保守治疗。春节期间，我的女儿本来不打算回来过年的，初一和奶奶视频的时候，看到奶奶的状况，执意要回来，在全家人劝说无效的情况下，面临被隔离的危险，大不了重新找工作这种执念下，大年初二飞回了家乡——居家隔离在奶奶家，全天候陪伴在奶奶的身边。
春节过后，每月轮流一次的兄弟两个，改成一个星期换一次班，小姑子也没有心思去休息，也加入在陪护老妈妈的行列。期间婆婆把两个儿子和一个姑娘叫在身边，开始细无巨细地料理身受的事情，并且一再交代：大儿子走在了她的前面，将来她的遗产留给大孙子一份，尽管大孙子整年都不来看望她一次。然后又用视频的形式进行口头遗嘱，让小姑子在办完后事再在家庭会议上播放。
然后子女们就把老人送进了我们场医院进行临终关怀，一个单间平房三张床，同时两个子女看护着老人，每天输点生理盐水维持生命体征，偶尔输一会氧气，保证婆婆呼吸畅通。饮食上也不再忌口，喜欢吃的食物尽量满足老人。
有一次我过去送饭，试探地问婆婆“要不要她带大的宝贝孙女回来看看她”？立即遭到婆婆的反对，然后给我的宝贝女儿留下了口头，我用视频拍下了婆婆最后一段完整的话语。
我:老太太想不想你的宝贝孙女？
婆婆：想呀！
我：宝贝远，也不能回来看你。
婆婆：我希望英子好好工作，她工作还不稳定，不要干坏事。
我：老共产党员培养出来的娃，不会干违法乱纪的事情。
婆婆：奶奶就这样了，人早晚都有这一天，奶奶知足了……
我一边录视频，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
在婆婆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要子女把她的寿衣拿到她身边，做最后的检查，并交代随身穿什么，那些放在棺木里面，着重提醒把那件红色外套穿在最外面——那是我的女儿2009年和我外出时，给奶奶带回来的。婆婆一生不穿红色衣服，就连给她准备的养老房的橱柜，我们都按她的喜好换成了海蓝色。可是生命最后一程，却要求穿上她宝贝孙女买的大红外套，可见宝贝孙女在她心中的分量。
昏迷一天后，婆婆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当时没有告诉她一手带大的宝贝孙女，也没有告诉正在上海上大学的小孙子。可能是心理感应的原因，出殡前一天中午，女儿习惯性地打奶奶的电话，无人接听，又给爸爸打电话，她说正忙着，然后又给她姐姐打电话，姐姐告诉她“刚看完外婆”，最后女儿预感事情反常，又给我打电话问具体情况“是不是我奶奶怎么了”?得到肯定后，女儿嚎啕大哭，那个周末注定过得不平静。
体面办完后事，然后一大家子回到婆婆的房子里，播放婆婆的遗嘱。
01我现在住的房子，虽然写的我的名字，是二儿子和儿媳妇出钱买的，我不在后房子他们收回去，以前借给他们的7000元钱，就当做他们买房时借钱的利息，不让他们还了。
02大儿子家装修房子时借我的20000元，不用还了，他们家条件不好，我的钱我自己做主。
03我的存款给每个孙子20000元结婚用，珊珊(小姑子的女儿）结婚时给了10000了，再给她10000就好了。
04办我的后事，用我的存款，剩余的钱和我的20个月的工资，大孙子，二儿子，小儿子和闺女平分。
05我的平房你们四家平分，大孙子的那一份亲自交到大孙子手里。
……
我们几家以前商量过，觉得大侄子没有了父亲，不管这孩子怎么毕竟是宋家的后来，我们几家条件还可以，就把婆婆的老房子留给大侄子。可是婆婆执意四家平分，这是为何呢？原来婆婆还给我老公，小姑子和小叔子另外留下了嘱咐。
我把房子给你们四家平分是有原因的：
你大哥病退这几年，你嫂子基本不管，只要工资卡，不管你大哥，大孙子也不管，我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这些年我帮老大一家太多了，可是你大嫂这个人不知道感恩，还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现在把平房给他们，你嫂子更觉得她家条件不好，应该的，不一定舍得给我孙子花钱。虽然大孙子也不怎么样，毕竟是我的孙子，房子分在你们几家手里，将来大孙子需要用钱的时候，叔叔姑姑们出点钱，也是一份情分，如果大孙子和她妈妈一样，就不要再管他了。
……
睿智如婆婆，一生做事光明磊落，受子女们尊重和爱戴，生命的随后一刻依然安排得明明白白。心无旁贷地走完了89岁的人生历程，给子女们留下无数的念想和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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