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作者: 丧是懊丧的丧 | 来源:发表于2017-12-04 10:54 被阅读0次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昆仑山又下雨了,天上的水滴好像细线一样一点点地垂落下来,悄悄地坠落在湖面上,荡起一圈涟漪。我二百岁的时候爷爷说:“天上一滴水落入湖泊的时间,人间就已过了数年。”

    昆仑山被称为最靠近天上的神山,这里气候宜人,仙气缭绕,几千年来滋养了很多神兽,我爷爷也是,他是棵老树精,也是昆仑山的镇守。没人给我讲过镇守是什么,只知道爷爷从不踏出昆仑山半步。

    这里少有人来,我说的是凡人。即使偶有误打误撞入内的多半也是被大型的神兽吓得迷疯了心智。这山上的神物出去倒是不受限制。在人间十几年的功夫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须臾的时光,玩玩罢了。我七百多岁的时候跟着白虎精第一次下山入人间。他长我几千岁,忽的一下变成了个翩翩少年郎,抱着看起来只有几岁的我。我第一次入人间,眼花缭乱玩脱了相,一会吃吃这个,一会碰碰这个,什么都新奇。黄昏的时候,我们坐在房子上,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人和房子上升起的炊烟。我第一次知道人间烟火的含义,确实着迷。

    白虎精说他有些事情要办,要留我在这里等他几天。我也不急,索性在这里安心玩耍,入了夜就化出真身待上一晚,反正是植物,盆也不大端正,因而也没人注意到我。

    故事的转折大概是在秋日的一天早上。集市上有卖鱼的小贩,那鱼虽小但却很漂亮,一尾一尾长得精致。看着看着看到一条通身都是灰色的小鱼,平平无奇却又透着与众不同。它缓缓游动,我竟看的出了神。回了神时注意到周围人竟对我指指点点,我惊了一跳,顺着他们诧异的目光看到我头顶伸出了一小节绿茎,顶上还开了一朵小花。那时起我就知道那小鱼不是池中物,仅一眼就让我现了真身。我摸了摸装鱼的小盒子,好像触不到盒顶,莫非还下了障。那鱼游得慢,直勾勾地盯着我,我连忙掩了那朵小花,错开了目光混进人群里走掉了。

    入夜之后,我越想越不对劲。那鱼应该是神物,被抓来不知道会干什么勾当。万一那鱼是昆仑山天池里跑出来玩的鱼呢?我有点担心,就想看看。幸而但凡被我摸过的东西都有迹可循,不一会我就在城西角落里的一间小屋里看到他了。哦呦不得了一看才知道它竟是要被炼化了。那小盒子架在火上一直烧,若不是下了障就要烧的灰都不剩了。那鱼也不动看起来灵力也耗得差不多了。若要再不管它,怕是真会成了小鱼干。

    我趁着那道士不注意垂了根藤下去把那盒卷上来,从房上跳下去就跑。那些人发现了就在后面猛追。我一棵植物本来便没有运动天赋,三两下就被追到了死胡同。我死死捏着那个盒,召了两根小草藤出来准备决一死战,可是对方大手一挥我就被拍在了墙上,我念了心经趴在地上,那道士的拂尘每拂过我一下,我的真气就震一下,震得我心口疼。我心里想着爷爷和昆仑山,想着莫不是我第一次出来就要折在这人间。

    我并没有思考太久,我真气形成的膜开始出现裂痕。我已经痛得浑身颤抖。突然“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碎了,我心里的弦“砰”地一下崩断了,我看着那道士面无表情向我走来,想起身,意识却不听使唤了。我周围好像亮了一束很亮的光,我的意识渐渐稀薄。

    再醒来的时候,我正端坐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里,雕梁画栋,翡翠玉石比我在昆仑山的小家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我吸了一口气,发现我不能再变出肉身了。不仅仅是因为我身上的伤,还因为这里隐隐笼罩的龙气一直压制着我。这大概就是人间的皇宫了。我抖了一抖发现书案前正端坐了一少年,书挡住了脸,悠闲自在。

    “白虎精!”我用神识放声叫他,“你去哪了,我差点被那老道士拍死!”那少年悠悠抬起头,“在叫我?”

    我回了神定睛一瞅,这好像也不是白虎精惯常的扮相,那深灰色的眸子,莫不是莫不是那条小鱼?它都这么大了?我难道睡了几千年?

    转眼间那少年已走到我面前,“那日还要多谢你,救我一命。”他说着话随手渡了一丝神息给我,我浑身舒畅,突然间来了兴致。

    “你是昆仑山的小鱼吗?怎么会到皇宫里了?”

    “昆仑山?并不认识。我从北冥来,闲的无聊在宫里做个无所事事的文官。”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昆仑山的小鱼,那你怎么落到那臭道士的手里了。”

    “他来皇宫时我正在午休,没想到他还有些道行悄没声地把我带走了。”

    我迎着阳光展了展身体,我的花花草草都好,就是化不出人型,不过也好,借机修养吧。

    这里真是舒服,整日晒着太阳睡大觉,夜里还能吸吸龙气养生。他像个人类似的一到夜里就睡觉,又常常被我的草藤挠醒。有几次他把我从盆里挖出来放在肩上陪我逛园子。这里的人见了他都和和气气的,还有一次我玩的正开心,一不留神被一个路过的小宫女拍掉了。他一把捞起我对身后人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是我养的一棵草。”

    我第一次看人间下雪就是在这里。日暮黄昏,他把我揣在怀里,隐了身,坐在房檐上,和那些排排坐的仙人一起,看漫天飞雪。

    新年的时候整个宫里张灯结彩,暖意融融,大家都把炉火烧的旺旺的,贴上大红的喜字。有小姑娘来唤他放烟火。他也摆摆手,婉拒了。我天生怕火,可不敢和他玩那种东西。

    后来他真的找来了一簇烟火,给我扣了个保护罩,刷的一下点燃起来。我吓了一跳,却又慢慢着迷,那火光耀眼又出奇的好看。

    人间的日子越来越漫长,也越来越平凡,甚至有一天我已忘了我本是昆仑山镇守座下小草精,以为自己只是他养的一棵草罢了。

    终于有一天,一个圆月高悬的深夜,他正凑近烛火看书。我突的化了人型,还是小小的,头发倒是长了些,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瞅他。他一愣,捏了捏我的脸,“可算是,又见到你了。”

    后来的年岁里,我时常溜出昆仑山找他玩。我已经从一个小娃娃成长为一个少女。而他,再也不是当年的那条小鱼了。我七百岁的时候,家旁边的情树开了花,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的情树是一棵杏树,满树白色的杏花开的绚烂多姿。

    爷爷的眼神晦涩难懂,情树开的早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我不在乎,有了喜欢的人是好事。活多久又有什么意思……

    那一年我们又坐在宫里的房子上看雪。几百年过去,人间早已换了样子,再不是当时光景了。我召了一棵小草藤戳了戳他,“喂,我带你回昆仑山好不好,我的情树开了,万一你就是我命定的人呢。”

    他的眼神中有一瞬间惊喜,又归于沉寂,过了很久很久,说了一句:“你的情树不该是我去认的。我这一生早与情树无缘。”

    “是嘛……可是我……要历劫了诶……”

    我三千岁的时候有一次天劫。我早早预感到,勤加修炼。可连爷爷都没想到我的劫数如此难熬,一道一道天雷劈下来,好像发誓要把我劈成一撮灰烬。我跑了好久最后筋疲力尽,在我的情树下散开真气,强撑着。但凡修行之人都有一劫,过不去就罢了。只是,我还想见他一面,这几千年来微弱的感情不知道成了什么东西,在我心里抓的我难受。

    天空阴沉沉的,远处还是传来了隐隐的雷声。突然我的保护罩开了一个小口,他钻进来朝我笑笑,手猛的拍向我的树,“这几千年玩耍地很是开心,如今也该是我历劫的时候了。”

    后来的事情我迷迷糊糊地,只知道他替我历了劫,保了我一条小命。他在天空中张开了巨大的翅膀,一扇就掀起万里的长风。那时的我,突然想起了初见时深灰的眸光,传说中,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开天辟地几亿年来只此的一条的鱼。我的劫竟然也是他的劫。原来化而为鸟的几千年里能有如此玄妙的故事。

    后来的后来,我成了镇守,化为了一棵树,再也没出过昆仑山,又过了很久很久,曾经心心念念的情树像铁树一样再没开过花。独活的这几千年里我梦里总有一个莫名的背影。好像知道是谁,又好像不知道。昆仑山还是会下小雨,爷爷说过:“天上一滴水落入湖泊的时间,人间就已过了数年。”

    终于有一天,我再也长不出新的枝丫,我的躯干也被连绵的小雨浸透镂空,变成了各种鸟雀松蚁的家,我知道我就要去找爷爷了,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我没什么不甘心的,要说唯一的心结就应是我那只开了一次的情树。我看着那棵情树,又看了看更高的天空,安静的等待我生命时刻的终结。忽而一道金光降下,我眯着眼,竟看到了一只巨鸟向我飞来,目光如炬,翅膀一扇就掀起万里的长风,他一声声的鸣叫,把我的灵魂引向了天空。我的灵魂变得小小的轻飘飘的,我飞了起来,远离昆仑山,向更高的地方飞去,我低下头看我从前的真身,它慢慢的枯萎凋零,树洞中的小动物们都跑了出来。我有点不舍,他们离开了我以后可该怎么办,但想想也释然,人各有命,他们也得接受自己的命运。

    我跟着那只大鸟越飞越高越飞越高。再一低头,忽然看到了我真身旁边的情树开花了,白灿灿的杏花,随风飞舞着,弥漫了整个昆仑山。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我赶紧回头去看那只大鸟,但却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我什么都记不得了,但我长出了鳍和腮,变成了一条红色的鱼。

    世人知鹏,知其青天振翅,扶摇直上,不着其痕。不知其原为北冥鲲,原为袖珍鱼,原为姑娘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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