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莎注视百丽儿的眼睛,这是一双百看不厌的美丽双眼,浅棕色的眼珠仿佛宝石一般闪烁着。他试着集中精神,并省视自己的内心。
不一会儿,无数的弧线又出现了,接着他们两人坐在了一个大约不到十平米的房间里。这是一个氛围奇特的密闭房间。
墙面、地板和天花板上都安装着大约一米见方的正方形白色软垫,任何一个平面上都是一模一样的九块软垫,整个空间仿佛被整齐地分割成一个个正立方体。房间中央地上的一块软垫中间开了一个完美的圆孔,竖着一个大约半米高纯白的圆柱体,像是一个金属的容器。圆柱体发出纯白色的光,它的上方则透出浅黄色的光晕,并且闪烁着。有一面墙中央的软垫上,还嵌着一块手掌大小的黑色触摸屏。
“你记起来什么了吗?这里是一个意识传送室,是你深层记忆中的世界。”百丽儿说。
“意识传送室...,也许我曾经见过这个房间,但记不清了,感觉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沙莎低头琢磨着。
“不,一定是最近的事情。你的意识在幻境中度过了十年,这十年体验的记忆欺骗了你。虽然对你来说,这与真实记忆并无不同,但现实中可能只过去几分钟甚至更短暂。每个肉身的人,都必须先注射纳米机械,与脑神经网络融合后,再通过这种房间把意识剥离肉体后进行传送,才能来到这里的意识空间。“
“而我们这样的义体人,则可以用电子脑直接进行意识定点传送。“百丽儿说着,站起身来走向墙上嵌着的触摸屏前,她伸出左手在触摸屏前晃了一下,触摸屏被激活了,亮起了一个操作界面。
“把手按在这个触摸屏上几秒钟,就能启动意识传送了。在传送前,还能在房间外面的操作台上进行各种参数的设置。你记起来什么吗?“百丽儿问道。
沙莎集中精神努力地思考着,突然他抬起头来问道:“你说的播种‘意识的种子’,也是在这种意识传送室里面发生的吗?”
“是的,如果两个人都在这个房间,需要事先进行一些设定,把一个人的意识设定为从属的‘意识种子’。我不知道这是何种体验,因为至今为止,我还没见过有人这样做过。毕竟这很危险,也需要自我牺牲的精神。”
“你能不能启动传送?也许这样能让我想起什么来。现在这么做不要紧吧。”沙莎看着百丽儿。
“是没关系,这里只是你记忆中的世界。”说着,百丽儿把右手放在了触摸屏上。
过了几秒钟,整个房间先黯淡了下来,随后房间中央白色的圆柱体上闪烁出强烈的白色光芒。随着光线有节奏的闪烁,沙莎的意识混沌起来。他抬起头来,看见百丽儿正往房间中央走。百丽儿的身后叠着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伊莎贝拉...,“沙莎喃喃自语道。
“什么?你刚才,说了谁的名字?再说一遍。”百丽儿坐在了他身边,睁大眼睛问道。
就在这时,从白色圆柱体的上面涌出了无数道明亮的弧线,强烈的光线让沙莎和百丽儿迷了双眼。
过了一会儿,有人轻轻拍了下他的右肩。沙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昏暗的斗室中,百丽儿正坐在他的右边,美丽的眼睛盯着他们对面坐着的一个女孩。能看见女孩有深棕色的卷发,但她脸上的光线特别黯淡,看不清楚她的容貌,只有一双大眼睛中不时闪烁着绿色的光点。
忽然,百丽儿的身体不住颤抖起来。
“不要对我使用幻境能力,百丽儿。”对面的女孩用甜美的声音说道。
“伊莎贝拉∙林登霍夫...,我的卡丽斯媞姐妹,你现在是‘黄金国’的管理者‘瑞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百丽儿颤抖地说。
“管理黄金国的‘瑞亚’不是我。的确我和她曾经分享着伊莎贝拉这同一个名字,我们曾经分享着同一个身体,但我们是独立的两个意识。”
“你没有告诉过我。“百丽儿皱起眉头。
“这说来话长,现在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感谢你曾经救过我们,你知道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福岛与‘珍珠‘共同的计划。“百丽儿深呼吸了几口,身体的颤抖停止了。
“是的,我知道。但我现在自愿作为‘种子’存在于沙莎的意识中,暂时帮不了你们。”
“...伊莎贝拉,我想起了一些片段。当时是你和我一起在意识传送室里,按下触摸屏的是你,为什么?”沙莎问道。
“为了你,为了让你最终从无尽幻境的斗室中醒来。我已成为你意识中的一部分,因为百丽儿强大的力量介入,现在我暂时能与你的主意识分离。很快我就会重新回到你的深层意识中。”
“我这几个月来......一直见到你的幻影...“沙莎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他现在的心灵如同沉浸在温暖的泉水中,一股金光闪闪的暖流在胸中惬意地弥漫开来。
“是的,在幻境中,我不断地呼唤你。”伊莎贝拉温柔地说。
“为什么我们会在那个意识传送室?我想不起来了,告诉我。”沙莎接着问。那股惬意的暖流在他的身体中快速弥漫开,直到每一个毛孔都感应到了温暖的力量。不知为何,他的眼中落下泪珠,而心中没有悲伤,只是一片空灵。
“因为你的本性不适合执行“环保计划”,作为负责人,你的精神崩溃了。你被消除了一部分记忆。仔细听好了,我们快没有时间了,百臂巨人已经发现了我们,他们马上就要来了。我要你去黄金国,找到另一个伊莎贝拉,她是那里的管理者‘瑞亚’,她会迎接你,并且告诉你如何拿回记忆。百丽儿,我需要你和黛安娜的帮助,把沙莎带去黄金国。“
“为什么,伊莎贝拉,我要把你们都带回福岛去,在福伯那里比较安全。”百丽儿说。
“不,请相信我,你必须这么做,没有时间争论了。从这里上地面后,沿着街道一直往东面跑,在到达一个有方尖碑的广场后转向南面,你们可以看见一个高耸的梯形构筑物,那是‘意识空间穿梭机’的发射塔。快,赶在他们关闭所有出口前。”
“我为什么要帮这个没用的男人?”百丽儿仍然踌躇着。
“在穿梭机里需要输入黄金国的坐标和开门密匙,我给你,伸出你的手。“伊莎贝拉说着,摸了一下百丽儿的左手,她的左手手背上逐渐出现了一行浅黑色的数字和奇特的符号。
“沙莎拿回记忆后,一定能够帮助你们,也许还能联络上齐三生他们,这也是你们潜入这里的目的。你可以带黛安娜一起去那里,她的父亲爱罗斯正在黄金国。“
听到“齐三生“和“爱罗斯”的名字,百丽儿一愣。就在这时,外面的黛安娜呼喊起来。
“快点去吧,我们那个好惹事的小丫头已经冲到外面去了。”伊莎贝拉对百丽儿说。
“糟糕了,那小丫头!”百丽儿立即站起,迅速地打开门飞身冲了出去。
伊莎贝拉拽起沙莎,紧随其后。门外是一条十分狭长的灰色走廊,两边都是混凝土墙面,墙面上嵌着一排手掌大小的白色长方形荧光灯,散发出懒散的白色冷光。走廊的尽头有一段混凝土楼梯,百丽儿已经不见了踪影。
伊莎贝拉几乎把沙莎拽离地面,以极快的速度飞上楼梯,沙莎感到自己的耳边响起了呼呼的风声,墙面上排列着的白色荧光灯变成了一条闪烁着的粗线条。他们冲上楼梯,来到一个白色的小厅堂,旁边的墙面上已经被开了一个大洞。他们穿过了这个洞,来到了一条街道上。
这条街道很宽,两旁大多是高耸的办公楼和商场,都是简约风格的摩登建筑,有着统一色调的砂岩墙面或者玻璃幕墙。但所有的地方都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株植物。右手边的不远处,传来阵阵轰鸣声和奇怪的响声。
沙莎看着这些建筑物,他惊呆了。
他几乎认识每一个建筑物,街道上的陈设、室外家具的细节。如果百丽儿所说全是对的,那么这幻境中十年,他所设计出来的作品,现在都历历在目。他甚至感觉自己也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这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还来不及感慨,伊莎贝拉已经拽着他继续飞奔出去,他感到自己正在贴着地面飞行。他们朝着响声的方向前行,不一会儿来到一个街心的空地上。
十几个警官模样的人穿着深蓝色的制服,戴着头盔穿着马靴,他们骑在高大的马背上。他们有的人手里拿着警棍一样的武器挥舞着,有的人正拿着一种短小轻便的散弹枪朝百丽儿和那个叫黛安娜的女孩射击。旁边的人行道上,还倒着几名警官。
空地上的地面裂开几处很大的口子,有几颗大树从裂缝里面贯穿出来,它们的树枝如同巨大的肢体迅速摆动,正在抵挡警官的射击和攻击。
百丽儿的身上不知何时穿上了一种带有银灰纵纹的黑色盔甲,看上去像是非常坚硬的金属。她的左右手里各反手拿着十字型长匕首,匕首刀锋上闪着蓝绿色寒光,刀身表面有类似于默罕默德纹的特殊纹路。她正在这些骑警的身边迅捷地窜来跳去,以优美的动作在他们的身上划出一道道口子。
黛安娜以一种异常沉着的姿势站着,她娇小的身躯中仿佛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即使是最猛烈的飓风,似乎也不能移动她分毫。她的眼中闪烁着光辉,纯绿色的火焰在燃烧。她的一只手按着一颗大树,似乎在操纵着这些植物为百丽儿抵挡攻击。另一只手指向前方的地面,很快那片水泥地面上以极快的速度窜出了青草和杂花,这些小植物越长越高,地面很快出现了许多裂纹。植物迅速地缠绕在一起,变成了巨型的藤蔓。
这些藤蔓就像有生命的活物,它们飞快地移动着,很快缠住了马腿和骑警的脚,几个警察开始紧张地叫唤起来。但这些植物毫不费力地就把他们拽到了地面上,像巨蟒一样把他们层层缠死。
“哈哈哈,这就是你们能做到的吗?废物!”黛安娜得意地笑着。
“攻击就要升级了!黛安娜,趁他们还没起来,我们往穿梭机发射塔方向撤,跟着我!“伊莎贝拉对黛安娜吼道。
“听她的,黛安娜,现在不是玩耍的时候了!”百丽儿飞身上前,想要拉走黛安娜。
就在这时,倒在地上的警官和马匹的身体开始涨开,他们渐渐失去了色彩,变成了一种灰色透明的胶状物,轻易挣脱了巨型藤蔓的束缚。这些胶状物迅速分裂开,变成了无数苹果大小的球状体,它们诡异地漂浮在空气中。
突然,这些球状体开始以子弹般的速度飞向他们,它们首先撞上了黛安娜召唤的大树粗壮的树干上。这些球状体在树干上爆开,在一阵阵巨响声中,大树被炸得支离破碎。一种难闻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如同石灰和金属混合的味道,而且空气中还弥漫起越来越大的湿气。
这些湿气变得雾化,然后重新又快速聚合为透明灰色的球状体,继续不断地向他们发起攻击。
一阵阵巨响声中,沙莎被伊莎贝拉奋力摁在了地面上,他感到身体一阵麻木。一阵响声过去后,他坐起身来,看见伊莎贝拉蹲在他的身边,以自己的身体掩护着他。她的身形正在变得模糊,变得透明!
“摄魂师来了,快走!百丽儿,你带着沙莎走吧!”,伊莎贝拉呼唤着,然后她朝着沙莎微笑了一下,随即如烟云般消失在空气中。
沙莎还没缓过神来,百丽儿坚硬的黑色盔甲已经撞到他的左腋下。百丽儿把沙莎的左手放在她的肩上,右手箍紧他的腰部,以极快的速度弹射出去,贴着地面向前飞行。
”黛安娜,快撤!“百丽儿回过头大声吼道。
“你们先走!我能拦住这些家伙,别啰嗦了小妈,快走吧!”黛安娜仍然站在原来的地方,她双手伸展开,这里的空间仿佛正在扭曲,所有的球状体在扭曲的空间中碰撞着、炸开着。但是黛安娜似乎毫发无损。
“这个自负的丫头!”百丽儿抬起沙莎,按照伊莎贝拉给出的路线狂奔去。
沙莎有种无所适从的无力感,只能感受着百丽儿奔跑的巨大力量,像飞一样的失重感。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一个高耸的构筑物脚下。这座黑色发亮的金属构筑物像一座梯形的巨塔,足有二十层楼那么高。巨塔的顶面看上去与地面并不平行,形成一个向上约四十五度的斜坡。百丽儿向上奋力一跃,他们瞬间就落在了顶层平台。
向上倾斜的平台上,有三条银色发亮的单轨加速轨道,靠近他们的轨道末端停着三架纯白色的穿梭机。它们看上去就像可以承载十几人的小型民用飞机,只是在外观上更简洁,机身上也没有任何的标志或者图案,只是纯粹的白。百丽儿拉着沙莎,上了最左边的那架穿梭机。
穿梭机内没有驾驶室,机舱内只有七个座位。百丽儿让沙莎坐在最前面的座位上,她看着自己左手手背上的数字,在座位前的触摸屏上输入了一串数字:2.44.18, 111.40.23, H-37。然后她又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屏幕上随之出现了一串奇特的符号,验证了黄金国的开门密匙。
“到了黄金国,请你找到幻象师爱罗斯,告诉他他的女儿黛安娜被困在了这里。还有,请恢复记忆帮我们找到齐三生他们,他会是实现我们共同计划的关键人物。”百丽儿对沙莎说完,与他握了握手。
“你呢?你们不与我一起去吗?”沙莎抓住百丽儿的手说。
“我怎么能丢下那丫头一个人在这里撒野,”说着她帮沙莎扣好了安全带,“等会儿按下触摸屏上红色的启动键,祝你好运,建筑师。”
说完,百丽儿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下了穿梭机。
沙莎调整了下呼吸,经历了种种难以想象的事情之后,他反而感到现在心里十分舒畅,他能感觉伊莎贝拉在他的意识深处,于是就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几个月以来要命的头痛和眩晕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按下触摸屏上闪烁的红色按钮,机舱舱门无声地自动关上了。一声信号音过后,穿梭机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随着一声轰鸣,沙莎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巨力向上斜四十五度推上天空中。
在失重的状态下,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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