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这个臭道士喝醉,抱着佛尘当手绢用,上面的毛被眼泪凝结的一块一块,很是恶心。
当然今天也不例外,他又哭了,手里拎着个酒壶,喝的宁酊大醉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倒也邋遢,直接扯过祖传道袍就去擦鼻涕,看得我一阵心疼,这个败家玩意。
他说他又想那个狐妖了,去他妈的修道,去他妈的命运,去他妈的五弊三缺,老子爱她。
我收了算命摊,说咱俩也算个半个同行,你咋到现在还没看开,有些事我们改变不了的。
他不听,扯着我就要给我灌酒,我坳不过他,陪他喝了一夜,数不清他吐了多少次,翻来覆去的老话,听得我头脑发胀。
他说他痛恨没像我一样早些看开,那样就害不死那小狐狸了。我说你他妈别膈应我,我看开个屁,到现在不也落得这下场,我也没几年活头了,入了咱这行,这人生本来就是不完整的。
修道之人命犯五弊三缺,他犯得是情缺,注定这一生没有爱人,就算有,那娘们也会死于非命,自己也得落得个不得善终。
我缺命,满打满算活不过40岁。
他又哭嚎着说,你懂什么,要是我不说那句话,狐狸也不会被师傅打死了。
那句话我如果记得没错,应该是句很俗套的“我爱你”。
道士神志不清,一边哭一边不住的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不是。
惨嚎声此起彼伏,我依稀记得道士以前从没哭过,就连犯了戒遭受极刑时也没见他掉一滴眼泪。
师命难违,道法自然。
当然不是这样,当然他妈的不会是这样,可又有什么用?
我也后悔入了这行,我也后悔要是当初没算出他命里犯情,那道士现在会不会好过一些。
毕竟他师傅也是为了他好,不想一只小妖就毁了那么一个好苗子。
可后悔又有什么用,纵然我现在料事如神,断世间之事,我也没料到那狐狸会硬生生送上门去,被他师傅一符打死。妖是没有八字可言的,我只能算人,并不能算妖。
我只知道他命犯情缺,可我不知道一只小狐狸到底会不会应了他的劫,而那狐狸就这样被老道士打的灰飞烟灭,成了老道士的一笔功德。
任是谁也没机会回到过去,替它扛下那一记天雷。
多少次我梦回那天,狐狸就躺在道士怀里,身形飘渺,道家重地,人妖不两立,它进到这里就别想再出去了。
都说妖无情,不会流泪,可我清晰的看到那一行血泪就这么留到了臭道士的佛尘上,染得他胸口都是一片殷红。
她说,道士你别哭啊,我不怪你,要怪就怪那道法,怪那天意。
从前我听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道法自然,修道之人必先修心。可打那以后我就觉得,自然你妈个逼,禁锢在身,入了这行简直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得道成仙,哪比得过一个知心爱人,况且就道士这熊样,能成个屁的仙儿。
我说道士你他妈能不能别哭了,还想不想成仙了,我给你算了一卦,你还是有大好前程的。
我要前程有什么用?成了仙我就能救回小狐狸了吗?
道士哭得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断断续续的说小狐狸是我害了你啊,要不是我说了那句话,动了情,你也不会这样啊。师傅说我不能动情,说我会修成正果,我不想成仙,我只想逃下山去,带你去看花看海,看你迎风起舞。就算有这情缺在身,只要我不说,你不说,咱们还是可以一直在一起的。若是逃不掉,这算命的很厉害,他定会算出我的下一世,到时候你再去寻我便是,我再也不修道了,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我摇了摇头,天命难违,这一点我看得是最透彻的。
我说你真的是喝醉了。
道士以前经常告诉我,你别看我喝酒犯戒,那道法自在心间。我说得了吧你,到底你心里有谁,你还没点B数吗?
道士不会说话,妖也不除了,就成天和小狐狸腻在一起,谁也不说话,涨红着脸。小狐狸也害羞,每当我打趣他俩的时候,他总是低下头扯扯道士的衣角。
佛尘是狐狸毛做的,小狐狸换毛时候便将最好的毛留下给道士做了这么一件法器。
妖的毛做道家的法器,可笑。
我多想回到那时候,多想再看看这一温馨的一幕,多想不去算我俩那该死的命运。
道士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狐狸你在哪狐狸,我师傅快归西了,等我做了掌门我把周围狐狸全聚过来让它们陪你玩,狐狸你别走,我现在很厉害了,定能帮你躲过那天雷。
道士喝多了就坐在地上,道袍染的全是泥污,像抱媳妇一样抱着佛尘,嘴里还嘟囔着要干他师傅,干他娘的道法。
我有时候挺羡慕道士的,他喝多还能哭,闹完了就抱着柱子睡上一觉。
可我不行,我不知道喝多了会是什么样,我想我也不再会哭。
那喝了酒再想起往事岂不是更堵得慌?
我又想起了那天晚上。
我算尽一切却算不出你的身世,道士喝着酒在一边挖苦我,哈哈哈,原来还有你算不出来的东西。
可看着你那张像是笼罩在迷雾后的脸,我总觉得我在哪见过你,心也抽抽的疼。
丫头,我想你了丫头。
黑白无常带走了你,一巴掌把我打翻在地,他俩吐着大舌头说鬼差办事,捉拿私逃魂魄,不想死滚远点。
你突然开口,夫君,我走了。
我愣在原地,久违的眼泪决堤一般淌了出来。
五年前,我跟随师傅游走四方,从一妖怪手里救下了你,看着你清澈的眼睛我便陷了进去,从未有过的情愫在无数个夜里令我辗转难眠。
我不想捉妖了,我对师傅说。
师傅只是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也罢,我早知留不住你,只是往后切记多行善事,多累功德,方可有一线生机。
师傅待我极好,也早就知道我短命,带着我走南闯北也只为替我积功攒德,想让我多活些日子,参悟道法,方可善终。
我对着师傅磕了三头,养育之恩徒儿谨记。
离开师傅我便回到了那个村子去找了丫头,丫头欣喜的看着我,呀,小道士,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呗。
你低着头不说话,手捏着一角,甚是可爱。
那几月时间飞逝,有一日,丫头心血来潮,诶,小道士,你给我算个命吧。
我扔起铜钱,铜钱落地的那一霎那,我的灵魂仿佛被抽走了一般,我看着卦象,死于今日午时。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好啊?丫头看着我惊慌的脸,关切的问道。
没,没事,你的命好着呢,我支支吾吾,难道太久没算,不准了?
哈哈哈,看你那样,那咱们以后结婚吧,你挑个风水宝地,咱在那待一辈子,养一堆孩子,多好啊!丫头满脸幸福地靠在我肩上,止不住的憧憬。
那句话竟成了我最怀念的一句话。
地方我挑好了,可你怎么不在了。
那夜我辗转难眠,心神不定的看着你酣睡的样子。
一定算错了,太久不用道法了,不灵了吧,我安慰自己。
捱到了午时,一黑一白两个丑陋的嘴脸便探进了门,径直朝你走了过去。
我大骇,你们想干什么?
鬼差办事,此人时日已到。
到你奶奶个腿,我一符甩到了白无常脸上,激怒了他。
地府的事儿轮不着你这个人界的道士来管,说罢一掌打来。
我倒在地上,血水灌满了喉咙,我眼睁睁看着你的魂魄被他俩带上了枷锁,眼神涣散的跟着他们。
她正值芳龄,无病无灾,凭什么带她走?一行清泪流出,说话都已十分艰难。
阳寿已尽,天意如此,我看连你这修道之人也时日无多了。
去你妈的天意如此,你们这帮走狗,老子杀了你们!
我只能望着黑白无常带着丫头离我越来越远,眼里的血染红了她的裙子,染红了整个人间。
我再也看不见她。
我昏了过去,阴气入体,浑身灵力全无,只剩下了无需道法也可施展的算命。
铁口直断,为人消灾解难,可我再也算不出一丁点丫头的痕迹,我成了一个废人。
道士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黑灯瞎火也不知他怎么瞧见我哭的,真他娘丢脸。
呦,难得见你哭一回。
我说滚。
他说咱都败给了这命运,道法自然,自然他妈个b啊,谈个恋爱都不行了!
我说我和你不一样,你和妖谈恋爱。
他说那他妈你不还想和鬼谈恋爱呢吗,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不如我陪你下地府要人。
我说哦,我还想多活几天。
怎么,你信不过我的本事?他吹胡子瞪眼一把揪起了我。
道士已有所成,厉害的紧。
我说算了吧,我时日无多,你以后必定得道成仙,我算过的,别跟我淌这摊浑水了。
你他妈的成仙有个屁用,我不管,我这就开鬼门咱们下地府!
道士红了眼,我看着他的样子,笑了笑,一挥手抛下了两枚铜钱。
阳寿已尽,死于今日午时。
道士大笑了三声,哈哈哈,也好,你小子不管算啥都准,到了地府有困难言语一声,看老子杀下去,毁了他那天杀的生死簿。
我也放声大笑。
丫头啊丫头,你逃离地府不知要受怎样酷刑,你寻我几年,如今也该我来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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