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驾着我的四门六座,在村边公路又来回了一遍,并鸣了几遍笛,还不见村口一个人出来。
差不多都走光了,都正月十六了。这个村年轻人很多,从初三开始,每天不停有人拿大包小包的出来,一天走人一两车,现在总算空寂下来了,不过,我还得为稻粱谋,希望生意又做他一回。
快到12点半,总算有四个年轻人背着包向我招手,来到我的车前。其中一个个子高一点的男孩,卸下包,丢给我一支烟,“送到火车站,每人多少钱?”我一弹烟屁股,“老价钱了,每人6块。”年轻人爽快,大包小包的往车上一扔,“上”。
车在路上平稳行进,走了三四里地,路旁站着一个大嫂,减速慢行。高个男孩叫道“师傅,停下,那是我姐姐。”我停下车,大嫂将包递上车,人却不上来。
“师傅,将车开到前面村里去吧,到我家吃午饭”。大嫂探进头来。
“不,不,我吃过了”。我忙推辞。
男孩走过来,又抛给我一支烟,“不客气,师傅,我姐姐家,也不弯什么路,就前边村”。
我才不会客气什么呢,只是现在是很多人去火车站的时候,我想抓紧时间,到前面小镇上兜几圈,再拉一些生意,他们怎会懂我的心思。
见我还在犹豫,男孩儿又开口了,“走吧,师傅,吃了饭就走,我们不会要你饭钱的,车钱一个子儿不少。”
村里两个男孩,一边叫着妈妈一边跑过来“妈妈,饭都摆在桌子上的,快凉了呢,”大一点的男孩,拽着大嫂的手一个劲儿他催,小男孩钻进车里,“舅舅,下去呀,舅舅”。也是一个劲地嚷。
看着两个小孩那红扑扑的脸,那一身短小但很整洁的衣服,我的发动机不自觉地启动了。小男孩在车上欢快地叫着,“哦哦,我坐车了,我坐车去广东咯。”大男孩拉着大嫂一边跑,一边喊,“爸爸,舅舅他们来啦。”
车子在有一棵桃树的瓦房前停下。我们进屋了,大孩打来水,我们草草洗一下手。我扫了一眼室内,破败的土坯墙,四周被烟火薰黑,火炉边坐着一个男子,脸色腊黄,不时吃力地咳嗽一下。这应该是孩子的爸爸。
在与男子的闲聊中得知,男人有很严重的胃病,身体虚弱,干不得的重体力活,两个孩子都在上学,家里家外,可多亏了大嫂。种田种地打零工,完全是一顶一的男劳力。日子很艰难,孩子的学费也热来越高,光种庄稼是难以度日的。大嫂准备今年跟弟弟一起,去广东打工,虽说挣得不多,但总比在家里苦捱要强一些。
大嫂好一阵忙乎,给每人盛了满满一碗炖好的鸡肉。两个小孩很快地捧起碗,埋下头争先恐后地狼吞虎咽。大嫂眉头一皱,训斥了一声,“看你两个饿鬼投胎的,平时没吃过鸡肉,是不。”小男孩从热气腾腾的碗面扬起头,嘴角淌着油汁,“冇吃啊,爸爸,冇吃过。”男子轻轻抚了一下孩子的头,“慢点吃,慢点吃,还有呢,”又朝大男孩儿剜了一眼,两个男孩安静下来,慢慢吃着。偶有一块骨头上还沾有一些肉丝,就用一双小手捧着,细心地将肉舔干净。
趁大嫂不注意,我端起碗走向厨房,大嫂赶忙起身,“有呢,师傅,有呢。”我拔起肉倒向锅里,锅里全是油水,溅起老高。大嫂已一把拉住我的手,将我几乎是拖回堂屋。刚一安顿好我,那三个男孩也纷纷走向厨房,搞得大嫂手忙脚乱,两个小孩也放下碗,大呼小叫的拦着。
吃完饭,放下碗时,我在碗底压了一张绿票子,这也许是我今天一天的工钱,但我舍得。
大男孩打来水,大嫂在一旁歉意地说,“没吃好吧,师傅。”洗了脸,我看到进进出出的鸡,只有四五只,而已经没有一只公鸡了。两个孩子出神地望着我,我朝兄弟俩一笑,很艰涩地。
兄弟俩依旧望着我,带着一丝渴望,我疑惑的低下头,哦,我口袋上别着一支钢笔,俩家伙敢情羡慕笔呢。我取下笔递给大男孩,大男孩乐不支支的接下,刚要高兴的叫,大嫂一把夺下,“别人的东西,怎能随便要,师傅还要用的,抽屉里不是有一只才买的吗?”男孩儿像做了错事一般,垂下头来,眼里却有一种清亮的东西闪烁。
时间不早了,我们上了车,大嫂在跟男子交代着,明天一定要将两个孩子送到学校去,把学费缴齐,让他们正常放心的上学,不要因为缺钱而让孩子不敢上学,在广东,一有钱就会寄回去的,两个小孩在一旁静静的立着。
大嫂上了车,眼圈有些红,两个孩子趴在玻璃上,一言不发。车子启动了,两个小孩,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我偷偷地将笔丢到大男孩儿脚下,孩子一个劲的抹眼泪,可能没看到,车子卷起一股尘土,快了起来,两个孩子发疯似的跑着喊着,两双小手在风中无力地摇晃。
大嫂趴在后座,呜咽声一阵阵传来,而孩子的哭声已渐行渐远。
窗外的风急骤起来,偶尔一群背着花花绿绿的书包上学的孩子从窗前一晃而过,抛来一两串清脆的笑声,仿佛春天的花儿在心头灿烂,仿佛春天的云雀在耳畔鸣叫,而面前已是满眼明媚。
春天来了,禾苗儿该茁壮成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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