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规律的午睡还要追溯到高中时期,那时课程排得满,把所有的时间都挤干净,如果午饭后不短暂休息一下,下午就是游离在迷离的边缘,不停试探。
离开高中跨入大学后,我的午睡就彻底消失了。大学时间也排得很满,甚至比高中时更满,满到你需要无规律地熬夜,满到你三餐都间接性忽略。
作为一个突然被“自由”拥抱的学生来说,这释放了他的潜能,也证明了高中时的自己,是多不爱学习。充分利用了所有的休息时间后,我还能在每堂课上昏昏欲睡,但如今,我恨不得所有的时间都拿来玩,一刻也不耽误,彻夜狂欢。
大一时的舍友军哥,是我们宿舍的传说,其他宿舍的朋友或同学来串门,首先都是把目光和注意力投向军哥,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地小声说句“牛逼”。
军哥高中三年据他说是努力学习了,但是时运不济,天下人负了他,高考老师不懂音乐,把他这块璞玉扔了。所以他来我们宿舍时,比较低调但不腼腆,经常许多事,我们不问,他自己都说出来了。
他还特别好斗,所有话题必须争个长短,而且自己不能错,事实摆在面前也没错,这一点很像后来我在釜山认识的龙哥,他俩都属于战斗力极强且绝不投降的那种。我想,我一生中能遇这俩“人才”,是幸运也是遗憾,遗憾我不能介绍他俩认识,见证一场注定是火星撞地球的表演。
军哥平时没什么爱好,抽烟不喝酒,偶尔会在宿舍里高吼几句民族歌曲,一般都是突发性的,然后直接唱高潮,吓人的程度就像你在睡梦中被人抬上了跳楼机。
所有人都被军哥这一套操作搞蒙了,甚至想把他从窗口推下去的时候,大家看到他沉醉的表情,下一句保准是:“好听吧,是不是特好听,我自己都觉得真他娘的好!”自恋比自信更有感染力这事,如果不在我们宿舍,你都根本无法感同身受,甚至多年以后,我一直都特想说一句:“你怎么那么自信啊。”
还好我们宿舍的人都很友善,偶尔有几个喜欢表现自我的异类,在提出严正抗议后,也在长期的辩论中被军哥所压制,改造成敢怒不敢言的三好青年。
大学生活很充实,我们天天在课堂外晃悠,除了回去睡觉,天天浪在外面,春夏秋冬,季季如此。军哥此时爱上了打网游,沉迷的那种,也自此军哥走上了封神的道路。
军哥打游戏,属于天人合一的那种,就是戴着耳机完全变成一座雕塑,只有偶尔吐出的香烟,才能证明他还在活着。军哥原来是标准的午休派,每天的作息时间很规律,规律到打败了全国百分之99的大学生。
然而一个网游改变了他,他每天彻夜不眠,早上我们去吃饭上课,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桌子简单吃点干粮喝口水,就像是在苦修的僧人。等我们中午下课回来,军哥已经又坐在桌前开始游戏了。
舍友轮流给他打饭,他看到饭来了,敲敲桌子示意给他放下,这不是他不礼貌,是他没时间跟我们交流。然后一手包子一手操作,双眼紧盯屏幕,一手赛过两手,指尖上翻飞,键盘此起彼伏,吞咽就像高速旋转的发动机,发出短促的咕噜声,而且还不需要润滑,几分钟就能结束所有的进食动作。我们进门还没把屁股坐热,军哥已经开始饭后一支烟了。
现代人打游戏,我们都会骂他死肥宅,军哥打游戏,我们担心他羽化成仙。因为军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疯狂消瘦,甚至我们能在没有空调的夏日,看到宿舍里半裸的军哥,肋骨和脊椎分毫毕现,这种画面,我只在电视上看非洲难民的影像中见过。
军哥不在乎,我们在乎,怕他一气之下抛下臭皮囊走了,我们跟他爸妈解释不清。于是我们开始劝他注意身体,要节制要休息。然后在我们不断地骚扰下,军哥决定开始睡午觉了,就是延长一点休息时间。
有时这一点时间,就能让骆驼不被压死。这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对午睡肃然起敬。
后来去了韩国,因为文化的差异,午睡在韩国大学日程表里,就没有容身之地。在我们国内的大学,中午都会留出充分的时间,用来吃饭和休息,而在韩国,时间被压缩到了35-45分钟左右,基本上你要吃饭,就只能泡面加汽水,一边吃一边骂娘。
韩国公司的午休时间,也长不了太多,这个时间,说白了,就是留给你们扒几口饭而已,这或许得益于韩国的快点快点文化的影响,导致他们在做事时,把所有个人能简化的时间都简化,全部扑到学习和工作中。
在韩国,午餐很多人会选择中华料理,这个中华料理和我们的中餐关系不大。这其实是韩国人所理解的中国菜,这些菜都打上了深深的韩国烙印,味道也是完全迎合韩国人的口味。
这些料理围绕着炒饭和面类为主,其特点就是快,做的快而且送的快,吃完了把餐具往门口一扔会有人来回收。
刚去韩国的那些日子,我是极不适应这样的生活。虽然中午给我再多时间我也不会休息,但是有句话说得好,我可以不用你不能没有。
午休时间虽然没了,不过课程安排的弹性,还是有的,自由选课,自由支配课程时间。我尽量把课程都集中在半天结束。这样我就能空出大半天的时间自由支配,至于干什么,更多的时间都拿来玩或者补一觉。
毕竟晚上睡得晚,而且早上都有课,晚上个位数的休息时间,还被兴奋和失眠割的支离破碎。下午这一觉,不是你想不想补的问题,是回到宿舍看到床,马上就会形成本能反应。
宿舍里的赵姓友人也是个传奇,他能彻夜不眠,把网易新闻里的内容刷到重复,早上六七点才依依不舍地睡上两个小时。然后被他同桌生拉硬拽地从床上拖起来,满脸的起床气,坐在床上一边抽烟一边喘粗气。
我们看他这样,都在惊叹,人类到底会被规则逼出多少潜力。他不是一天如此,是长年累月地熬。香烟和手机,就能让一个孤独的灵魂,在异国他乡的夜晚彻夜狂欢。这是一场愉悦,也是一种悲哀。
午后赵姓友人回来后,书包一扔就要直接趴到床上,那感觉像中了枪的烈士,原地长眠。我们偶尔谈话声音稍微大点,他就立马炸尸,吓得我们鸦雀无声。
当时鬼吹灯正火,我有时特别想跑到他床边,在床头的一角点上个蜡烛。他这一睡就是一下午,一直睡到六七点,才从头疼欲裂的恍惚中醒来,据说像经历了一个完整的宿醉。有时一个难眠的夜晚,导致一个再充足的午睡也是杯水车薪。
赵姓友人为了能解决彻夜失眠的困苦,尝试过所有的方法,从手机关机到提前关灯睡觉。我们都配合过,但最后的结果都是,我一觉醒来起床去厕所的间隙,看到他坐在椅子上关着灯,一支接一支的抽烟,那表情就像投资亏了个底朝天,给一跃而下的明天寻找勇气。
他在某年某月,想到了一个绝招,靠着一瓶白酒,让自己醉倒,就能早早进入梦乡。据说还十分有效,不过这也只是据说,因为那时,我已经搬离了宿舍。自己一个人住在外面,午睡就成了一个注定被遗忘的名词。
自己住就意味着,我可以在一方天地里,充分享受自由。我可以一天都在睡,也可以一夜都在疯。午睡这个概念,如果远离了规律作息,它本身就成了一个伪命题。午睡永远是在规律作息的前提下,作为疲劳时的补充。
而我,大缺大补,昼夜颠倒,每天都是一半清醒一半疲惫。随着年龄越来越大,疲惫的时间越来越长,慢慢地,清醒就必须实打实的喝咖啡,一杯不够来两杯。不然,就是再牛逼的美国大片也不耽误我在椅子上大会周公。
年轻时的我是绝对想不到,我会在玩游戏的时候,直接睡着,我一度以为这样事情只是剧情需要。直到事情真实地发生在我身上,我才回过头去看,看到时间的脚印,已经把背后的路铺的足够长,长到看不到那个彻夜不眠少年的轮廓。
看看窗外,釜山的景色一如我来时的样子,未曾有过丝毫的改变,除了路人下巴地口罩,清楚的告诉我,这就是现在。是时候该改变一下了,人不能在岁月的流逝中永远年轻,虽然你脚下的土地却早已百年。能保留的,是一如来时的心,能在离开时还保留一丝眷恋。
随着离开釜山的日子日益临近,我开始把生物钟往回调,尽量调到我来时的样子。这样我能有更多的时间,多出去走走,就像我刚来的时候一样,对一切冲满了好奇。
我开始晚上好好休息,早上一度六点起床去做做运动,不过这个习惯并没持续多久,毕竟还是太难了,但是午睡的时间慢慢爬回了我的习惯列表。
我最喜欢在雨天的午后美美得睡上一觉,我突然变得很喜欢下雨天,这个变化是不经意间出现的。有时在一个寂寥得雨天,外面风雨交加,路上行人寥寥。潮冷得风被窗户隔绝,室内靠着一盏日光灯强力营造白昼时的样子,却不能改变一个雨天的孤单和困倦。
我不需要喝酒,只需要在最容易被困意席卷的午后,轻轻地躺在床上,让灵魂归位,让神意平静。外面稀稀拉拉的雨声,卷开的忧愁和倦怠,让午睡成了一首诗,蔓延成一条河,绕过釜山的河,带走所有的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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