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冬月之恋
张爹爹对女儿红霞的婚姻还抱有一丝幻想,他想着在自己有生之年,总能看到女儿和女婿有破镜重圆的一天才好。这一天外孙女若兮参加了她父亲东子在农村亲戚家的一场酒宴,若兮一回到家,两位老人就迫不及待地问,兮兮,你看你爸爸还能回来吗?
若兮已经是大姑娘了,大学刚刚毕业,眼下在一家美术院校里实习。女孩说,家家,你们就不要指望了,我看我爸是回不来了!
怎么就回不来呢?张爹爹瞪大了眼睛问。孩子的家家也说,是呀,兮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快跟家家说一说!
若兮叹口气说,我爸在外面有女人啦,你们还不知道呢?
啊!张爹爹几乎要惊叫着发出声来,失望的情绪一下笼罩了他。怎么会这样呢?东子那畜生竟然又有了新欢,红霞当初看上他真是瞎了眼呀!老头儿还想再问什么,若兮已经噘着嘴离开了。虽然爸爸和妈妈的婚姻名存实亡,女孩还是不希望从别人的嘴里听到有关爸爸的任何坏话,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外公。
两个老人面面相觑,张爹爹看了一眼老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兮兮该不会弄错吧?他有些不甘地问。
兮兮都这么大了,已经能明辨是非,她的话是错不了的。东子不叫个粮食,他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我一点也不奇怪。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家的家风原本就不好。你那亲家翁年轻的时候行为不端,与一个坏女人勾搭上了,一个好好的家庭硬是给弄散了。老伴向张爹爹又提起了这些陈年往事。
唉,我还指望他过年能来与我好好喝一盅呢,看来现在是指望不上了喽!
你就那点出息,他都狠心不要咱们红霞了,你还念想着他!老伴剜了一眼张爹爹说。
你说我们都这把年纪了,不是都指着儿女都好吗?要怪只怪红霞福薄,遇上东子这个人渣,弄得家不像个家,红霞今后一个人的日子苦着呐!张爹爹感叹道。
红霞也是的!老伴忽然恨恨地说,她的心肠太硬,就算东子有什么不对,她整天对他不理不睬的,不冷不热,不给男人改错的机会。她那个态度,哪个男人受得了?出事是早晚的事!
我看咱女儿没什么不对的,都是他东子的错。你老太婆是不是老糊涂了,咋胳膊肘往外拐呢?倒替那畜生说起好话来了?张爹爹气鼓鼓地说。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过去这么多年来,有什么事咱们都护着红霞,怕她受到半点委屈,让她养成了自尊以自我为中心的骄傲性子。就拿她和东子的婚姻来说,她要是放下架子,和东子好好谈一谈,东子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你不用扯那么多,他东子要是有半点良心,也决计做不出这么忘恩负义的事情来。他伤透了红霞的心,红霞这么对他,都是叫他给逼的,怨不得别人。我还是那句话,咱们女儿没有什么对不住他的。
张红霞从地区中专学校毕业以后,分配到县自来水公司担任质检员的工作。对于农村里的那些姐妹来说,红霞是幸运的,至少她通过自己的努力跳出了农门。然而最令同龄的姐妹羡慕的是,那时红霞处了一个男友。男友叫顾凯,是广播电视大学的一名学生。顾凯身材修颀,相貌英俊,很有几分潇洒倜傥。有几次大家一起吃饭,红霞的小姐妹们因此都见过顾凯。
红霞比顾凯早一年毕业。每个周末,她都会去电大看望男友。她上班后发的第一个月工资就给顾凯买了一件他喜爱的风衣。在校园里两个人出双入对,老师和同学们都知道,顾凯有一位比他大了一岁、对他呵护有加的女友。两人的家住在同一个镇上,顾凯家境贫寒,父母供他读书,已殊为不易。相比而言,红霞的家境则要优渥得多,她的父母原先在村里当干部,后来双双下海做起了生意,家里有一定的积蓄。
顾凯曾经有一位姐姐,他上初中的时候,姐姐不幸因病去世。第一眼见到红霞的那一刻,顾凯就有一种亲近感,仿佛姐姐又回到了自己身边。他安然歆享红霞对于自己的呵护,尽管在女友眼里,他有时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终于顾凯毕业了,在城里的一位亲戚的帮助下,他被分配到县电视台担任通讯员工作。红霞与他见面的机会却似乎越来越少了,他变得越来越忙碌,经常往返于县城和下面各个乡镇。有一次红霞与顾凯提起了两个人的婚事。
“阿凯!”她说,“咱们在一起都好几年了,现在你也出来参加工作了,你看咱们什么时候结婚呢?我爸妈前两天还问起这事呢!”
“霞,我理解你的心情。可你看我这每天忙得都找不着北了,在电视台我还没站稳脚跟,等我忙过了这一阵,再考虑这事成吗?”
“那我等你,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一抹红云浮上红霞的脸颊,她的脑袋依偎在顾凯的胸前,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的遐想中。
顾凯越来越出色了,当初他就是校文学社的骨干,到了电视台以后如鱼得水,领导很欣赏他的才华。这年春天,一个山花烂漫的日子,台里派他和一位女同事到省城去培训学习。临行前,红霞来送顾凯,她说,“你这一走就是半年,我还真舍不得你走呢!你走了,怪不习惯的。说真的,我想请假陪你一起到省城去!”
“放心吧,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自己会照顾自己的!你要以工作为重,再说了,不就是半年时间吗?我会想念你的!”
“到那边,记得给我写信、打电话!你可不能忘了我。”
“怎么会呢?别胡思乱想了,请回吧!”顾凯劝慰道。
一对恋人在汽车站依依惜别。让红霞没有想到的是,两个人这一次分别,竟为他们最终分手埋下注脚。她后来一直有些后悔,她当时为什么没有坚定地同他一起去省城呢!
时间过得真快,顾凯学成从省城回来了,红霞去车站接他。几个月不见,顾凯看上去脸色不太好,似乎有些憔悴。
“你怎么了?学习完了应该高兴才对,亲爱的,你生病了吗?”红霞关切地问。
“没有,没有,——可能是风太大,有些伤着眼睛了!”顾凯支吾着说。
红霞于是亲昵地去看顾凯的眼睛。顾凯躲闪着不让红霞靠近。红霞感觉有些意外,她说,“你这是怎么了?半年不见,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与我也生分起来,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红霞,对不起,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我想一个人呆呆,你就别管我了!”说完这话,顾凯头也不回地走了。红霞还想说什么,怔怔地看着男友消失的背影,心中满是疑惑。
这天红霞刚下班,远远地看见一个人风风火火地走过来。到了近前,红霞才看清,原来是闺蜜莉莉。
“气死我了,我的好姐姐,你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顾凯都要被人家抢走了!”莉莉气喘吁吁地说。
“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
“傻女人,只怕这事全世界都知道了,你张红霞还蒙在鼓里呢!昨天我就听人说,顾凯和他们电视台的那个小妖精好上了,当时我还不信,本想跟你打电话问一问,又怕这事不靠谱。”
红霞眼睛盯着莉莉,因为羞愤,她的脸色有些阴沉,她没想到这几个月来,自己心中隐隐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莉莉接着说,“今天我刚好路过电视台门口,你猜我看到了什么?顾凯和那个女人竟然勾肩搭背的。有没有搞错,你才是他的女朋友好么?真没想到,顾凯竟然也是一个花心大萝卜,这年头男人没一个靠得住!”
“别说了,我不信!顾凯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背叛我的,下月我们就要结婚的。”红霞声音哽咽地说。
莉莉还想说什么,红霞已经急匆匆地走了。不用问,她要当面找到顾凯,听一听他的解释。
红霞径自找到顾凯的宿舍,房子里有两个人,除了顾凯,还有一个陌生的漂亮的女孩。红霞的心咯噔往下一沉,刚开始她还有一种侥幸心理,现在看来,莉莉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了。
那个漂亮的女孩正是顾凯在电视台的同事余可欣。女孩削了一个苹果,正用水果刀叉了一小爿往顾凯嘴里送。见到红霞,顾凯笑吟吟的脸上一下僵住了。
“你怎么来了?!”他木讷地问。
“是呀,‘我怎么来了’?打扰了你的好事,是吧?”红霞眼里蓄满了泪水,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顾凯,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吗?说,这个狐狸精是谁?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阿霞,你话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呢?我和可欣是同事!”
“‘同事’?!你侬我侬,郎情妾意,这是哪门子同事,你当我是瞎子吗?”红霞冷笑道。
“阿霞,你听我说,我是有苦衷的,我并不想伤害你!”顾凯弱弱地说。
“可是你已经伤害我了!”红霞大声说,声音近乎歇斯底里。
“枉我对你一片情深,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吗?你这忘恩负义的渣男!当代陈世美!”红霞揪住顾凯的风衣领子,咬牙切齿地说。那衣服是不久前她刚给他买的。
“你闹够了没有?”顾凯嫌恶地挣脱了红霞的拉拽,忿然地说,“简直不可理喻!”
这时一旁的余可欣轻蔑地说,“实话告诉你吧,顾凯已经不爱你了,他喜欢的人是我!你们之间不是爱情,他一直把你当姐姐!”
余可欣的话一下点燃了红霞胸中的怒火,她说,“臭女人,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我正要找你算账呢,你这个不要脸的小三,今天我跟你拼了!”说这话,红霞冲上前去,就去揪扯余可欣的头发,两个女人一下扭打在一起。
见到这阵仗,顾凯一时也手足无措,两个女人因为自己而打了起来,他能帮谁呢?这时候,门外已有两名保安向这边走来,显然这儿的动静已惊动了他们。保安的到来令红霞和余可欣停止了厮打。
“她说的都是真的吗?”红霞用手指着余可欣问顾凯,尽管她心中早已笃定了那个无情的现实,但她还是希望从那个她曾经深爱的男人嘴中得以证实。
“对不起,阿霞!我不想欺骗你,可欣说的都是真的,咱们在一起不适合的!”顾凯有些愧恧地说。
“你好狠的心!你……”红霞定定地看着顾凯,因为忧伤,她说不下去了。她一下变得失魂落魄起来,转身向门外踽踽离去。有个看热闹的群众向这边探头探脑,红霞大声地呵斥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失恋呀?!”
回到家里,红霞一连几天茶饭不思,整个人瘦了一圈。往日与顾凯相处的一幕幕如电影般在脑海中清晰如昨,然而现在一切都戛然而止,一切都结束了。看着女儿整日以泪洗面,张家父母心里也很难过。张父说,“孩呀,为这种人伤心不值得,你可不要伤了自己的身体,凭咱姑娘的条件,将来一定可以找一个比他顾凯强的姑爷!”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它总是能够渐渐抚平人们心头的创伤。一年以后,红霞早已走出了失恋的阴影,她又开始了正常的生活。也正是在这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她遇见了华东子。
华东子老家在农村,大学毕业以后,他被分配到县财政所里工作。东子大了红霞整整六岁,那时已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古人言,“三十而立”,可生性耿直的东子却依然是光身汉一个,不要说“立”不起来,甚至连女朋友也还没有呢!
在好心人的撺掇下,东子与红霞相识了。两人一见钟情,相见恨晚。相识仅两个月,他们便已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对于东子来说,他欣赏红霞的娇美与才情,她有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又比自己年轻,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对于红霞来说,“曾经沧海难为水”,她更看重东子的成熟、踏实与稳重,他的职业前途看上去一片光明。
人的第一段恋情总是刻骨铭心,想要忘却是不可能的。夜阑人静一个人的时候,红霞也会有意无意地在心底将东子与顾凯相比。两人虽然都来自农村,一个帅气而文弱,一个“土气”而威猛。很多时候东子看上去有些“老土”,比如说他不修边幅,穿衣着裳都很随意,透着一股憨劲儿。他的身体很壮实,充满阳刚之气,据说这都是当初他在学校练体育打下的底子。
曾经逝去的就让它永远逝去吧!那个奶油小生注定不是她的菜。红霞有一种预感: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已经在向她走来!
像中国式的许多相亲爱情一样,红霞和东子的感情进展得很顺利。因为有过之前坎坷的恋爱经历,红霞对于现在她和东子的关系更加珍惜。她已经二十五岁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骄傲的公主了。人生是什么,对女人来说不就是穿衣嫁郎吗?东子成熟稳重,又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只要他对自己好,这就够了!
然而对于张家父母来说,他们似乎并不看好女儿的这桩婚姻。在他们看来,东子的年纪比红霞大了一圈,这还不是最要紧的,问题是,华东子都这个年纪了,为什么还没有结婚呢?甚至连个女朋友也没交上。在农村,这太不正常了!莫不是他哪方面有什么毛病吧?作为过来人,两位老人一想起这些,便感到忧心忡忡。
胡同大妈消息灵通的本事张家父母也是有的,几番打听,他们终于得到了消息,只是那个消息更让他们感到尴尬。华东子的姐姐在外打工,有过吸毒的经历,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没嫁人。东子的父亲早年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一年到头抛妻撇子在外厮混,也不知到底干啥营生,湾里有人说是到外面当假和尚,赚些香火钱。可是一年到头,家里人并没有看见父亲带钱回来。也有人说,老男人在外面有了一个相好的了,所以一直不愿回家。当然这些都是传说,并没有人亲见。
有一年临近春节,游走他乡的东子父亲回来了,一身空空的行囊。行走在乡间,男人觉得很没面子,到了村口,他索性捡了两双破鞋,塞进瘪沓沓的背包里。那软鼓囊囊的背包让村人充满联想,他老华大约在外发财回来了,背着一包钱或是给孩子们带回什么好吃的吧?
回到家东子的母亲打开背包一看,见到两双破鞋,脸都气绿了。女人一把将那破鞋连同背包扔出老远,啐骂道,“老东西,大过年的,你就带这样的破玩意儿回来吗?”老男人绯红了脸,呡着一杯茶,一脸尬笑。
尽管现在不是封建社会,婚姻不必讲究门当户对,可是一想到将来会面对这样的亲家,这怎不让张家父母担心呢!在一次家庭晚餐上,他们说出了自己的忧虑。红霞说,“你们就甭替我操心了,我早想好了,东子是东子,他爸是他爸,我看中的是东子的为人,又不是他的家庭!”
“可是孩子,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环境对一个人的成长是有很大影响的,我们现在只看到东子的外表,对他的品行则缺乏深一层的了解!”张父不无忧虑地说。
“放心吧!你们不是常说‘破窑出好瓦’吗?我相信东子就是那一块好瓦。”红霞自信满满地说。
看到女儿这么说,两位老人只好不再说什么了。这一年的国庆节,东子和红霞喜结连理,共同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婚后的第二年,他们的女儿若兮出生了,小家庭充满了温馨和甜蜜。
结婚后的第三年,东子又收获了事业上的成功。因为工作出色,他由一名科员晋身为单位财务室副科长。东子有时同红霞开玩笑地说,“我的好运气都是你带来的哟,没想到我老婆还真有旺夫相呢!”
“那是,你以后可要对我更好点!我是什么眼光?当初别人都说你是只垃圾股,只有我看好你这只潜力股!你可不要翘尾巴,辜负了为妻的一片期望哦!”
“是!为了老婆大人,为了咱们的宝贝女儿,我做牛做马,鞠躬尽瘁!”东子笑着说。
“老实人也学会贫嘴了,谁让你‘做牛做马’了?!”红霞嗔笑道。
若兮上小学了,东子一家的经济慢慢宽裕起来,夫妻俩在城里买了套房子。红霞的母亲偶尔会住过去,帮忙照看若兮的饮食起居。
东子变得越来越忙碌了,经常很晚才回家。为此,红霞有时多有怨言,说,“你每天不能早点回家吗?你现在可是有家庭老婆的人了!”
“我也想早点回呢,可是每天总有一些应酬,实在是没法子呀,老婆!”东子显得很无奈。
“你现在可是越来越能了,酒量见长了哈,每次回来醉醺醺的,脸红得像关公,你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不行吗,难道喝酒也是你的工作?”红霞对于丈夫经常醉酒回来很不满。
“还真教你说着了,这年头要办成一件事哪一桩不是在酒桌上谈成的,没点酒量还真不行呢?哎,谁让我挂个副科长的头衔呢,这就是我的命!”
“嗤,就你那么个芝麻官,犯得着那么拚吗,单位离了你,地球还不转了?”红霞很不屑。
“是,我以后尽量注意,少喝酒,多回家陪老婆!”东子转圜说。男人知道,一味与老婆争执下去,两个人心里都闹得别扭,这时候适当作出点妥协总是有必要的。
“那还差不多!”红霞转忧为喜,“我可都是为了你好!”
很多时候夫妻俩这样拌嘴,红霞的母亲就在家里,她夹在姑娘女婿中间,听两个人争执,老太太常常觉得有些尴尬,毕竟自己插不上言,直到小夫妻化干戈为玉帛,她才稍感心安。
年底,因为忙着清查一笔账目,东子这些天一直在加班加点。这天天色向晚,好不容易忙完了手头的活儿,东子预备下班回家,同事大兴拦住了他。大兴说,“华科长,今天就别回家了,咱们下馆子去,有个客户请咱们吃饭,不去人家会说不给面子呀!”
“哪个客户?先前怎么没听你提起?”东子问。
“就是开发区的那个戴老板,每年请咱们所帮忙做账的!他昨天就要请咱们吃饭,我说没空,就定在今天了!”
“还是你去吧,我就不去了!每天拉饭局,你嫂子又该啰嗦了!”
“那怎么能行?人家可是点了名让你参加的!嫂子那边回去再解释一下呗。”
东子还有些犹豫,大兴已拉上他径往一家名为“蓬莱阁”的酒店去了。两个人到了酒店,戴老板果然已经等在那里了,准备了一桌饭菜。酒桌上还有两个人,东子并不认识,戴老板一一作了介绍。
“华科长,承蒙你一直以来的关心与帮助,今天小弟略备薄酒,不成敬意,你可要多喝几杯哟!”说完戴老板一仰脖,已将一杯酒喝干。
东子有些受宠若惊,看到戴老板如此豪爽,他不好推脱,也将一杯酒一饮而尽。酒桌上有人鼓起了掌,大家兴致高涨,很快,酒桌上觥筹交错,几个人开始相互敬酒。
东子平日的酒量还可以,但今天这顿酒喝下来,只觉酒酣耳热,身子发飘,如堕五里云烟,说话感觉舌头都不利索了。喝到最后,客人们纷纷散去,东子酒醉心明,再次提出回家。大兴借着酒劲说,“回去啥呀?还早着呢,这两天太累了,我骨头都是软的,要不咱们再去按摩按摩,洗洗脚吧?!”
“不成,不成!洗什么脚呀?”东子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脚步却有些踉跄,大兴架着他,两个人身子歪歪扭扭。
“我说你这个人咋这么没情趣呢?人家戴老板也是美意,一条龙服务早替咱们安排好啰,好好享受一下生活嘛!不要辜负了人家的一片盛情!”大兴劝慰道。
两个人摇摇晃晃地走着,转眼来到一家名为“天涯海角”的洗脚城。大兴邀东子径往店内走去,这小子轻车熟路,看样子是这儿的常客,两名迎宾小姐热情地同他打招呼。
东子很少来这种场合,他觉得一切都很新鲜,他现在有些身不由己,整个人像木偶一般只得任由别人摆布。大兴点了11号、12号两名服务员,两人各自在一间小房的床上躺下,很快就有两名服务员分别端了一桶热水进来。一名女子招呼东子把鞋袜脱了。双脚泡在温水里,一股暖流袭上心头,东子感到惬意极了。
迷迷糊糊中,东子感到脚心痒痒的,脚下乒乓作响,女人似乎在给自己腿上拔火罐。少顷,他又感到一双有力道的手掌在自己身上游走,顿时觉得四肢百骸都酥软了。倦意袭来,东子打起了鼾声,竟迷迷瞪瞪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东子醒来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在另外一间房间的床上躺着,屋内光线有些暗淡,影影绰绰。咦,这是哪里?他的酒一下醒了。他伸手一摸,身边竟然躺着一个赤身露体的女人。
“你是谁?我怎么到这儿来了!大兴,大兴!”东子一脸诧异,开始寻找同伴。
女人穿上睡袍,腥红的唇上叼上一支烟,用火机点燃了,吐出一圈烟雾,幽幽地说,“看不出来,你挺厉害的!怎么,自己干了什么,真的想不起来了?你们男人呐就是这样,得了便宜就不认人了!”
“怎么……会这样,大兴呢?!”东子结结巴巴地说。
“哈哈哈……”女人娇笑道,“你的同伴正在隔壁风流快活呢!还是他爽气,出手够阔绰的!”
“你走,你走!”东子捂着脑袋,沮丧地吼道。
“我叫‘白玫瑰’,你下次还可以来找我!”女人不以为意,撂下一句话,扭着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
东子后悔极了,他觉得自己对不起红霞,今天真的是鬼迷心窍了。他忽然有些后怕,要是红霞知道自己做下的龌龊事,一定会大吵大闹与自己离婚的。他拿出手机一看,已经是夜里十点半了,看到有两个未接电话,都是红霞打来的,赶情那时手机调成了静音,自己又睡着了,所以一无所知。他没有勇气给老婆回电话,只发了个信息,说自己马上回来。
东子给大兴打了个电话,喊他马上过来。很快大兴就来了,看着东子,脸上漾着神秘的笑意,“怎么样,还满意吧?”他笑嘻嘻地问。
“你做的好事,我教你害惨了!”东子一拳擂在大兴身上,压低了声音说,“今天这事不要跟任何人谈起,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否则我老婆跟我没完!”
“放心吧,咱俩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这件事我一定会守口如瓶的,你重视名节,我也要声誉呀!”大兴信誓旦旦地说。
东子回到家里的时候,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十一点。红霞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你怎么才回?你不记得上次是怎么跟我保证的吗?”
“今天陪一个重要的客户吃饭,多喝了两杯,又去卡拉OK唱歌,所以……”东子扯谎说,脸上有些红,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心虚。
好在红霞没有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她埋怨说,“真的出息了,连我的电话也不回了!”
“卡拉OK厅里太吵,没听见!”东子嗫嚅道。
“好了,好了,赶紧洗澡去吧,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呢!”红霞冲东子摆摆手说。
“好的,我这就洗澡去!”东子答应道。
老局长有意栽培东子,这一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大家都说,要不了多久,科长的位子就是东子的了。东子年轻,又有大学文化,业务能力强,而且与局长又是同乡。不管怎么说,在这个小县城里,人们的乡土观念还是很强的,东子各方面条件具备,不提拔他还提拔谁?
东子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些年来,他的工作一直很努力,一般说来,勤奋的人运气都不会差,东子觉得自己的好运气就要来了。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这年冬天发生的一件事,让这一切都成了泡影,东子的人生一下跌入谷底。
那天中午,东子与几个朋友在外喝酒。酒足饭饱,司机小王送大家回家。走到半道,东子忽然向小王提出,自己来开车试一试。他那时候正在学驾照,车瘾有点大,什么车子都恨不得拿来试试手。
“华科长,您行吗?”小王有些担心地问。
“你可别小瞧人,放心吧,我的驾照马上就要到手了!”东子执拗地说。
“这事还是有些不靠谱,还是等您拿到驾照再说吧!再说今天您又多喝了几杯,喝酒不开车这是常识!”小王犹豫地说。
“这点酒算个啥?放心吧,没事的!你小子,我的话都不听了吗?”东子黑着脸说。
小王有些无可奈何,可既然领导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再也没有理由推诿了。坐上驾驶室的东子很兴奋,他很享受亲自驾车的感觉,小车在公路上飞驰电掣般地行驶着。忽然,在一个急转弯的路口,一下窜出一辆摩托车,电光火石之间,东子吓得惊叫一声。一切都来不及了,只听砰的一声,小车撞上了摩托车,瞬间摩托车驾驶员整个身子飞了出去。
交警的处理结果很快出来,因为涉嫌酒驾和无证驾驶,造成人员重伤,东子承担主要责任,被法院起诉,获刑两年。受此影响,他的副科长职务被撤销,还差点被单位开除公职。
东子的人生从此一下发生了改变,从监狱里出来以后,他整个人变得颓丧而沉沦,整日借酒浇愁。他的心情不好,心态也发生了急剧变化。往日相敬如宾的夫妻关系也发生了裂痕。红霞劝东子振作起来,东子并不领情,反倒认为老婆是在取笑他。他固执地以为,他今天的一切都是拜她所赐,这女人哪里“旺夫”呀?分明就是一丧门的扫把星。
“贫贱夫妻百事哀”,东子的消沉让红霞感到绝望,他的无理取闹让她怒不可遏,夫妻俩开始频繁吵架。相骂无好口,嘴上辩不过红霞的东子耍起了大男子主义,这个从小耳濡目染父亲打母亲的男人,也对自己的老婆拳脚相加。
红霞哪能受这样的窝囊气?哥哥大壮知道这事,来找东子算账。大壮在省城做生意,见过世面,游走于红白两道。而且关键是这位大舅哥长得五大三粗,年纪又比自己年轻了两三岁,东子有些怵他。一切都乱了套,大壮出手,将醉眼朦胧的东子打了一顿,算是为自己的妹妹出了气。
这时候红霞却又心疼起了东子,他死命拽着哥哥的手说,“你别打了,我的傻大哥,难道你要打死他不成?你真把他打坏了,老妹可咋办呀?”
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大壮气得一跺脚,说,“这种人就该打,打老婆有什么本事,你还护着他?咳,日子能过就过,不过拉倒,爱咋办咋办吧!你们的家事,我再也不管了!”
不管怎样,夫妻俩的日子还是得过下去,尽管彼此心中已有芥蒂,更多的时候,两个人看上去貌合神离。他们的婚姻开始出现了危机。
像许多男人一样,东子一直有个生儿子的情结。可是那些年因为国家政策抓得紧,自从女儿若兮出生以后,东子就慢慢断了这个念想。然而这两年政策有了松动,身边的大龄夫妻生儿子的渐渐多起来,东子一颗冷寂的心也开始活泛起来。
有一天晚上东子试着跟红霞说,“你看咱们熟人圈子里大军、阿牛第二胎都生了儿子,要不咱们也再生一个吧,一个孩子太孤单了点!”
“生什么呀?”红霞一口否定说,“咱们若兮都已经18岁了,我也四十好几了,亏你想得出,这个年龄还去生孩子!再说了,现在养一个孩子容易吗?生活成本太高了!话又说回来,就算我能生,我想生,谁能保证这第二胎一定会是个儿子呢,万一又生一个女儿呢?”
“我只是挂嘴一说,你不想生就算了吧,我知道这两年你的身体也不太好!”东子嗫嚅着说。
“既然你知道,还这么问我?没看出来,你华东子的封建思想这么根深蒂固!”红霞有些鄙夷地说道。
“这怎么是封建思想呢?男人有这个想法很正常呀!”东子忍不住辩解道,“得个老孙也一直是我爸妈的心愿!”
“别提你爸,他也配?就冲你家来说,他又尽了多少父亲的责任,咱们若兮他又帮忙照看了几天?就算得了个孙子,也只是给你们老华家充充门面而已!我知道,这些年就因为我生了个女儿,他对我一直看不顺眼。”红霞气咻咻地说,生儿子的话题俨然一下点燃了她心中积郁已久的怒火。
“你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老人也是为了咱们好!算了算了,今天是我不对,这话以后再也不要提起!”东子有些息事宁人地说,转身出了门。
“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红霞追着问了一句。
“我出去散下心,不行吗?”
“这个家谁虐待你了?散心散心,散你妈X!”红霞啐骂道。
东子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幕中。城市的灯火璀璨,走在街上,东子掏出一颗烟吸上,看着来往的车流,他默默想着心事。他和红霞曾经有过一段幸福的日子,可是随着他一次酒驾,声名狼藉,一切都变了。他的脾气变臭了,红霞对他也没好脸色,两个人经常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拌嘴。进入更年期的红霞身体也开始变差,她看上去原本瘦弱,弱不禁风,而且有了性冷淡的趋向,而这让身强体壮的东子很苦恼。他是爱她的,可是很多时候,她并不让他挨自己的身子。
东子一边走着一边想着,不知不觉中竟然来到了那家“海角天涯”的洗脚城。他忽然一下想到了那个销魂的夜晚,那个叫白玫瑰的女人。他现在早已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如今他是一个失意的人儿。人生是什么?一场游戏一场梦呀。天涯何处无芳草,女人与女人还真不一样呢!
东子熟练地走入洗脚城,向服务员点名要找白玫瑰。很快两个人就在一间包厢里见了面。”怎么今天大科长想起找我来了?”女人笑吟吟地说。
“怎么,不欢迎吗?”
“当然欢迎!我想你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吧?”
“你猜对了!不过你的话有些多了,这可不是你们这一行的风格。实话跟你说吧,我想生个儿子,可我老婆不干!”
“对不起,我无心打听您的私事,不过你老婆为什么不愿给你生儿子呢?”白玫瑰好奇地问。
“她年纪有些大了,身体也不太好!”东子叹息说,“不像你年轻,那方面的活儿又好!可惜你不能给我生儿子。”
白玫瑰咯咯笑道,“风月场上的活儿原本就是我的工作呀,这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你愿意娶我,生儿子有什么难呢?”
“你知道这不可能的!你也未必肯嫁给一个落魄的老头子。我现在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今朝有酒今朝醉。不多说了,来吧,宝贝!”东子说着,就去拉眼前妖冶女人的手。两个人脱掉衣衫,很快缠绵在了一起。
单位上搞人员优化组合,实行末位淘汰制,东子不幸成为了那个倒霉蛋,他被劝内退,只拿少量工资。不用再去单位上班,这对东子来说倒成了一种解脱,有时间他便去麻将室里打牌,东游西荡,红霞常常一整天见不到他的人影。女人对丈夫越来越失望,也懒得再去管他。
有好心的闺蜜善意地提醒过红霞,说是东子怕是在外面有女人了,你可要多留个心眼。红霞不以为意,说,丈夫丈夫也就是一丈之内的夫,腿长在他身上,他要干什么我也管不着。放心吧,他这个穷酸相,哪个女人会看上他?顶多与外面的小姐鬼混一下,还能玩出感情?闺蜜就感叹,你可真看得开!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红霞说,你说的对,我现在心如止水,对婚姻真的不抱什么希望,我只想一心一意把女儿若兮培养出来,将来能有个好的前程,其它的破事也懒得去管它了!
你可不要太大意,美满的家庭生活要靠两个人去经营,你和东子这么下去总不是个办法。闺蜜好心劝慰道。
日子就这样了,一切听天由命吧!红霞感慨道。
若兮走艺术路线,高考她考上了一所有名的美术院校,这让母亲红霞感到很欣慰,可是每年高昂的学费却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为了将女儿好好培养出来,红霞豁出去了,她将家里的房子变卖了,一家人出去租房住。东子虽然有些不乐意,可又无可奈何。他知道如果与老婆争执,红霞又会怨他不会挣钱,连带老婆孩子跟着遭罪。
红霞单位的效益也不太好,这一年她索性停薪留职,只身赴省城帮助哥哥大壮打理一些场面上的生意。红霞有心让东子跟着自己一起干,可是东子并不乐意去给那位大舅哥打工,大壮一直对他看不上眼,他的脾气与大壮也不对付。
红霞说,“你现在倒变得有骨气起来了,死要面子活受罪,都是一家人,难不成我哥还把你给吃了?”
“要去你去,反正我是不去的!”东子执拗地说。
“那你就在家当‘游神’吧,省得整天在我面前碍眼!”红霞没好气地说。
就这样夫妻俩长年分开了,两个人过上了牛郎织女的生活。红霞一心扑在生意上,东子每天依然优哉游哉地厮混,他手头仅有的几个钱儿落入了麻将馆里,落入了与他鬼混的女人手中。
红霞绝情地离自己而去,她为了生活,为了孩子,可是她何尝在意过身边男人的感受呢?两人已有几年没有过夫妻生活了,他们的婚姻名存实亡,对于红霞,东子也感到了是绝望,他要寻找新的属于自己的爱情。
赶巧这一年老家的亲戚给东子介绍了一位乡下的小嫂子,女人新殁了丈夫,带着两个女儿。女人还算年轻,又有几分姿色,东子对这位新女友很满意。女人呢?看东子高高大大,又曾在城里工作过,跟了他总算有了依靠。一来二往,两个陌生的男女的感情迅速升温,很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那位亲戚背地里对东子正色道,“按说呢,我不该做这个媒,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嘛,你说跟你老婆过不下去了,我才答应帮忙的!你要想清楚,你现在还没离婚呢?现在又找老婆,可是犯了重婚罪的!”
“放心吧,我和我老婆早就没感情了,我会办好离婚手续的!”
现在自己的男人又有了新的意中人,可是这一切红霞都还蒙在鼓里呢!这也正是当张爹爹从外孙女若兮嘴里得知,她爸爸再也不能与她妈妈复合的时候而大发雷霆的原因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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