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座西北城市的冬天准时来了,甚至有点提前。才刚刚进入立冬节气,早晚的时候就已经很冷。
民工们都把烂棉袄穿在了身上,然后找一根废电线拦腰一捆,身上就热乎了许多。
白天的时间每天都在缩短,相比夏日的漫长,每天的工作时间大大减少,这也是那些工头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刚过六点,这里的天就开始黑了下来,很快这个黄河边上的工地就笼罩在一片苍茫的暮色之中。
从天蒙蒙亮就开始喧闹的工地,随着黑夜的来临逐渐的安静下来,似乎要开始临睡前的酝酿。
民工们收工回宿舍的脚步显得有点匆忙。一般来说,他们下班走路的速度都要比上班时快大约三分之一。所以显得他们上班时身子稍微有点往前倾,似乎脚步不怎么愿意往前走;而下班时的身子有点后仰,好像一双脚比身子更急着回去。
不过他们今天比往日更快了一点,因为今天是立冬,听说晚上厨房改善伙食,给大家买了速冻饺子。
那条回工棚的道路上的尘土永远很厚,永远不会有人去打扫和洒水。因为究竟是谁该去做这些事情,在开发商和建筑队争论了几年以后,还没有最终确定下来。
飞扬的尘土加上傍晚的暮色遮住了人们的视线,没有人能够看清他们穿的到底是什么颜色的衣服。远远望去,他们像一群行色匆匆的黑衣人,仿佛要去一个遥远的江湖执行一个神秘的任务。
他们走得很快,以至于他们进入小卖部的那个通道时显得有点拥挤。

从来没有打扫干净的厨房里,那口杀猪锅里的水正在翻滚,几乎就要溢出锅外。水蒸气弥漫了整个房间,看不清每个人的脸,他们也像饺子一样杂乱地塞满了厨房。
饺子还没有下锅,要等吃饭的人回来,否则下得早了,这饺子就不好吃了,味道差了许多。
等待的过程是很着急的,民工们忍不住用筷子敲打着碗沿,发出各种叮叮当当的响声。伴随着这种催征一样急促的敲击声,热气腾腾的饺子在大约十分钟的漫长等待中出锅了。
他们拿着搪瓷大碗,从杀猪锅里用笊篱打捞起满满的一碗干货,迫不及待地先尝了一个,真香啊。他们刚刚偷着咽下去的口水又流了出来。
然后他们往碗里倒上醋和油泼辣子,拿了几瓣大蒜,端着搪瓷大碗蹲在门口开始大口吃了起来。有的人口味重,醋和辣椒油放得很多,再倒上了差不多有一两酱油,把那碗饺子染成黑红的颜色。
他们很多人都是过了正月十五就出门打工,到现在都没有回家。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饺子了。吃着饺子,就着大蒜,他们吃得很香,似乎那饺子里有着熟悉的味道。我想那应该是过年回家时候的记忆!那是阔别已久的家的味道!
顾不上烫嘴,他们吃得很快,感觉那一个个饺子几乎是吞下去的。那碗饺子驱走了冬夜的寒冷,给这个立冬的夜晚增添了一丝温暖。
看着他们吃得那么香,估计不饿的人都想吃两口了。我也饿了,不过我一般都是等别人都盛完了,最后一个去吃,我不喜欢和一大堆人去挤。
我喜欢吃汤饺,就是带汤的那种。先把调料放到碗里,再放点切得很细小的葱花或者香菜,然后用滚烫的饺子汤一冲,再用笊篱从锅里捞上大约十几二十个饺子盛到碗里,一碗汤饺就香喷喷的做好了。先喝一口汤,觉得浑身都舒畅起来,然后再连吃带喝,那碗很快就见底了,刚好吃饱。
可是等我挤到杀猪锅跟前一看,只剩下一锅汤了。
这时候前面吃得快的人也拿着空碗过来了,嚷着问还有没有啊,还没有吃饱怎么就没了!
我不爱计较,就拿了一个馍馍,舀了一碗汤,回到宿舍。就着中午剩的一点菜,准备就这样将就吃晚饭了。就在我刚刚喝了一口饺子汤,才咬了一口馍馍在嘴里的时候,厨房里传来了吵闹声。
大家过去一看,原来是买菜的老王和做饭的小魏吵起来了!
事情是这样的:老王说是他买了二十三包饺子,现在从垃圾桶里只找回了二十二个包装袋,因为追究那包饺子到底去哪里了,于是两个人吵了起来。老王一直怀疑小魏偷藏东西,今天终于抓住了把柄,显得理直气壮。
我走过去问小魏:这怎么回事?难道你煮饺子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小魏没有说话,脸上满是委屈。我说算了算了,都散了吧,一包饺子也不值什么钱,不要吵了,没事都早点休息吧。
天气冷了,民工们都已经早早的钻进了被窝。我也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小魏打电话过来:哥,你来一下!那袋饺子我做好了,要是当时一起下锅,你还是一样吃不上,所以我给你留着了。你一年没回家了,今天冬至,怎么都得吃顿饺子。我这里还有瓶老村长,你过来喝一杯!
胡闹!我说。
寒冷的冬天,祝所有漂泊在外的人冬季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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