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姜姒
文/陌忘芊
那日在逍遥客栈里，我问慕容澈，你愿意当一名捉妖师吗？
慕容澈说，我愿意。
我说，那好，你听着。捉妖师世代相传，一个捉妖师一生只会收一个徒弟，而我是第二百三十七代捉妖师。
慕容澈说，那芊姐，你的师父是谁啊？
我说，是我爹和我娘啊。
他问到，那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我的头忽然变得很痛，我的爹娘四海云游去了，可是具体什么时候离开逍遥客栈的，我却一点都记不清了。更可怕的是，我甚至想不起他们的名字，他们的样貌。我只隐约记得我叫阿芊，可是我姓什么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慕容澈看我神色不太好，问到，芊姐，你怎么了？
我说，没事儿，我有些头疼，回头再传授你法术，我先回房间休息一下。
回到房间里，躺在床上，我的大脑却一片空白。是的，我脑子里有一部分记忆是缺失的。这也是我每晚噩梦的根源，我总是梦到同一个场景，一个夜晚和几个看不清楚面庞的人。
【一】
那天夜晚，我与慕容澈已经睡下。又是那个噩梦，有人在我的身后，捂着我的口鼻，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听见有人在敲客栈的门，可是我却什么都干不了。忽然，耳旁似有慕容澈的声音。
他摇着我的身体，把我叫醒了，说，芊姐，有人来。
我起来，穿上披风，下楼去开门。
来的是一位年轻男子。一身深紫色的衣服，驾一匹黑马直奔而来，他直径奔至门口，下马推门而入。他大概二十岁左右，下颌方正，目光清朗，剑眉斜飞，整张脸看上去十分俊朗。
他说，在下陈玄祐，我听人说逍遥客栈里有一位捉妖师法力无边，请问是哪一位？
我说，嗯，就是我啦。
他看我这般年轻，似乎有些不大相信。我亮出来了我的红带铜钱，他的眼神似乎变得很期待。
他说，我的娘子生了很严重的病，大夫也无药可救，有法师说是妖作祟，于是我特意来找，您能不能随我去看看。
虽然我这个人很贪财，但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于是，我留下慕容澈在店里，独自骑上白马随陈玄祐而去。
【二】
陈玄祐带着我走进的却是郑府。他走入一间卧房，领我进去。床上有一女子，陈玄祐拉着她的手轻轻唤她“芷儿”，却已然没有丝毫动静。
我走上前去，陈玄祐给我让开了路，满是焦急的看着我说，捉妖师您快看看吧，她到底是怎么了。
病榻上的女子紧闭双眼，脸上虽没有一丝血色却更显冰清玉润，恍如秋菊披霜。我端详了她半天，方知她是患了离魂之症。
这种病症并不十分常见。人有三魂六魄，得离魂症的人两魂六魄游离体外，通常只有人在有着极度执念的情况下才会魂魄与肉身分开。
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事情，竟然会有此执念。于是，我转过身来问陈玄祐关于她的故事。
这女子名唤郑沅芷，父亲是当朝员外，与陈玄祐是指腹为婚的姻亲。陈家原本也是朝臣之后，无奈家道中落，陈氏一族渐渐没落。
于是郑沅芷的母亲便百般阻止这段姻缘。陈玄祐被迫上京应试，许诺他日金榜题名时便来迎娶郑沅芷。
然而待陈玄祐打马离开以后，郑母却立马转身变脸，为郑沅芷张罗着介绍名家贵族的公子。
郑沅芷原本就是个柔弱的女子，自然无法应对母亲的强势。再加上对陈玄祐的思念，茶饭不思，竟然病倒了。
【三】
陈玄祐说，我自是上京赶考，勤学苦读，为的自是状元之日能回来迎娶芷儿。我没想到，芷儿她那样柔弱的女子不顾世俗的眼光竟然从家中逃离出来跟随我前来。
我与她私下结为良缘。我自知她为我付出了太多，委屈了她，对她不住，便在读书之事上不敢有一丝怠慢。日日苦读，终于没能辜负她的期盼，高中状元。
那日，我归家想要第一时间分享这个消息，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娶芷儿了。可是却百般寻她不着。
后来我寻思着可能芷儿先回家了，于是快马赶回来。可是到了郑府，却被告知芷儿她病了。郑母说看过了所有的大夫和郎中，都没有用。
有大夫看了之后说芷儿可能中了邪气，城外有家客栈，于是我便前去寻你来了。
我对陈玄祐说，你先稍安勿躁。这位姑娘确是中了离魂之症，并非无药可救。眼下还是要先找到她丢失的魂魄。
陈玄祐说，可天下之大，到哪里去找芷儿的魂魄呢？
我挠挠头，这个嘛，待我先回客栈查查看。
都怪平时看书太少，学艺不精。于是只能临时抱佛脚，把《捉妖日记》拿过来好生研究。正当我看的快睡着了的时候，客栈楼下有人敲门。
慕容澈喊我说，芊姐，有人来。
我合上书，下楼，眼前是一位女子。着一身蓝色罗裙飘曳，冰清玉润，恍如秋菊披霜，静若松玉。那模样极为熟悉，是谁呢，对了，郑沅芷。
是的，正是此刻正在病榻之上的郑家姑娘。我惊讶地还未开口，那姑娘倒先说出了话。
她说，我不是郑沅芷，我是姜姒。
【四】
姜姒原本是一小妖，真身是一只百灵鸟。当年因为贪玩捉弄了一个道士，于是被道士封印在了画中。
郑沅芷在陈玄祐离去之后，只能将思念之情寄托在画中。或许是她执念太深，想要追随陈玄祐而去，魂魄竟然离了真身。恰巧这缕魂魄竟被姜姒收了去，使得她解脱了封印。
于是姜姒为了感念这份恩情，幻化成郑沅芷的模样，追随陈玄祐而去。
可长安城那么大，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她足足在城中晃了一个月有余也没能找到陈玄祐。
那天在一家客栈里，她听到一个小二刁难一位穷书生付不起房钱，那语气极为嘲讽。她一时没忍住，出口说到，你这小二讲话着实难听，这位是我朋友，他的房钱我替他付了。
那位书生转过身来，她瞧着眉眼极为熟悉，眼睛清澈地像是一弯泉水。而他看到她的那一刻却更为激动，眼睛似有泪水，冲过来抱着她说，芷儿，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陌生的男子第一次抱住了她，姜姒听到了他急促的心跳声，瞬间红了脸颊。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从前，她只在画中见到过陈玄祐，剑眉星目，气质清朗。如今见到真人更觉得比画中更加非凡，怪不得郑沅芷对他念念不忘。
她来找郑玄祐是为了报郑沅芷给她魂魄的恩情，可是渐渐的，她喜欢上了他。都说妖是没有感情的，可是她遇见他的那一天，她觉得她身为妖的这三百年抵不过她看到他的这一眼。
他给她买她最爱吃的冰糖葫芦，他每天清晨给她细细描眉，他许她生生世世的诺言。
姜姒说，我知道，他当我是他青梅竹马的恋人，所以对我无微不至的好。我像是一个小偷，占据着她的身体，享受着这样的好。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还是沉沦下去了。
【五】
我问，那后来呢？
她接着说道，后来，他高中状元，说要娶我，我便逃了。他回去，便会发现真正的郑沅芷，到时候，便会知道我是妖，他会恨极了我的。
我对她说，那你就一直这样躲着吗？
她看着我的眼睛，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说，郑沅芷最后的一缕魂魄在我的体内，可是与真身脱离的太久，恐怕你也无力回天。我知道，陈玄祐他喜欢的是郑沅芷，所以请你把她的魂魄召去还回她的本身去吧。
我吃惊地看着她说，这样虽然救活了她，可那你呢？你可知这样的话会耗尽你的元气，你几百年修炼的道行也会消失。
她安静地点点头说，我知道。
我接着说，我是想救郑沅芷，可这样舍了你的命来救她，我不认为这是一桩好买卖。何况，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陈玄祐喜欢的人是你呢？
她却说，那这样，我对不起郑沅芷。阿芊，我知道那些温柔从来都不属于我，从别人那里得到的，终究是要还回去的。所以，成全我吧。如果有来世，我愿化作人，我想比郑沅芷早一点遇见陈玄祐。
我看她心意已定，于是按照她的决定，用招魂香从姜姒的身体中引出了郑沅芷的魂魄，救活了郑沅芷。而姜姒最终却魂飞魄散。
陈玄祐与郑沅芷喜结连理的那天，忽然多了很多百灵鸟，那歌声婉转动听，世人都道这是一桩好姻缘。
然而我却没来由伤感起来。自始至终，陈玄祐都不知道姜姒的存在。可姜姒，一直爱着他。世人皆说妖无恶不作，可是姜姒这样的小妖却如此善良，她选择牺牲了自己成全了他最爱的那个人。
【后记】
那日，陈玄祐带着份贺礼来向我道谢。他对我说，在长安的那些日子里，芷儿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比从前开朗了许多，我原道是以为她终于离了家心性也解放了，而这次病好以后，却仍旧如儿时那般。而且我们在长安的事情，她也全然不记得了。
我问到，那你喜欢的是从前在长安的郑沅芷呢，还是现在的她？
他笑着说，两个不都是她吗，只要他是我的芷儿，我都喜欢。但我还是希望她活的自在些好。
我差点脱口而出姜姒的故事，可是还是忍住了。这样的结局挺好，姜姒也会觉得欣慰。
等陈玄祐走后，慕容澈眨巴着眼睛看着我说，芊姐，你说，爱一个人是爱她的容貌还是灵魂呢？
这个问题着实复杂，我没有回答，走到楼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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