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大战已胜
大元七年,一场烽火连天的大战后。
大元灭强国南青,收复辽域、番野等地,满春、艳雀、齐琦等小国被收,诸多小国皆降,自此大元成为了这罗莫大陆上最强之国。
小国纷纷示好,奉牛羊,奉土地或美人质子,元鸿帝仅收牛羊土地,美人与质子遣返,并下达胜后首道圣旨。
异姓王魏王之子月休智勇双全,只身伏敌十五载,献三千精兵助国攻城,并独领三百余人收复番野失地……故封其为荣王,另赐荣安城府邸一座,免死金牌一枚,田庄三千亩……
是也,此人被敌国南青软禁十五载,岁十二至二十七,由志气满满的少年郎到神色冷漠的男子,谁也不知其经历,不知其如何从一手无寸铁的质子变成能号召众多高手的荣王。
他像是一个传奇,受着大元百姓的爱戴和敬佩。
质子.流年那些深入骨髓的回忆,如影随形
“公子,夜已深。”
高越看着观景亭台上望月的月休,满眼心疼。
月休把目光从皎月上收回,手扶栏杆,另一手握卷触唇轻咳两声,后对上高越的心疼。
“追随于我,是否过于委屈?”
月光下,月休双眸沉静如水,脸色苍白,唇色不显,白玉簪挽起的发丝白了一片,谁又知,其年岁不到而立。
“公子很好。”
是的,不仅于他,还有兄弟们,皆觉能追随公子是人生一大幸事。
高越走近月休,为其披上墨色披风,后扶其坐上一旁的木质轮椅,待他坐稳,又在其双腿铺上毛毯。
自那年后,公子便怕冷。
“公子,卑职送您回房。”
“我可一人先行,你去寻一刀,良生,白楼和红萝来。”
高越应声,将其推至平坦处才走。
月休独自推着轮椅,他低垂双眸,神色不显,路不长,只他却像走过好几个春秋,前路一片朦胧,让他如同回到当质子那回。
那时,他是大元弃子。
那时,他双腿健全,遇事不惊,人冷,心清。
但不知何时起,哦,许是瞳儿死后。
那个从他当了质子后唯一真心待他的小丫头,她舍命救了他后,他便更冷情了,他把满心仇恨埋下,既然他们连颗弃子都无法容下,就别怪往后自己成为弃子。
欺辱缝隙里攀爬,隐藏本事,培养心腹,学会忍耐与杀人无形,无论前路如何艰难,他都咬紧牙关坚持,只为每每夜深,他都会想起那撕心之痛。
那天大雪纷飞,白色掩盖着一切肮脏,让鲜血更显刺目。
他跪在大雪里抱着瞳儿,她身前那一片鲜红他捂不住,她说什么他听不见,就在她为自己挡下那一剑时,他便什么也听不见了,不,他还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带着哭腔,颤抖着,沉重的呼吸。
“公子,瞳儿再不用担心你不当质子时会不会丢下瞳儿了……”
“公子,瞳儿不能助公子回国了……”
“公子……瞳儿好冷。”
瞳儿好冷。
好冷。
那声音忽而从四面八方钻进月休耳中,让他满身生疼。好冷,是啊,我也好冷。
他也觉得冷,他裹紧身上的披风,继续往前。
那时也有如此一条路,瞳儿喜欢不顾礼仪地走于他前方,双眸眯成弯月,“公子,您总爱看景不顾路,小心地上的碎石子哦!”
“公子今日被欺负,非公子之错,公子要相信一切皆有好转。”
“公子莫弃!您定能归去,到时瞳儿想追随公子,细看大元!”
往后的日日夜夜,他开始陷入无尽悲伤,无法自拔,每一松懈,耳边便有声音提醒他。
“带我回大元吧。”
“瞳儿想把骨灰撒在公子家乡的土地上,这样来生定能相遇。”
于是他一刀一刀割开自己的皮肉,在痛楚中警告自己,莫忘,莫失。
他欲带瞳儿回归故土。
前方的路灯火未明,他心无波澜地走着,直到尽头。
门前几人刚到,迎着他进了书房,招侍卫守门,六人进了室内。
月休被高越推至书案前方,并不看人。
对面四人面面相窥,皆露出疑惑神色。
“可知我唤你们来,是何事?”
“属下不知,请公子吩咐。”几人答。
高越立于一边并不打扰,只奉上热茶。
月休伸出指尖轻碰茶杯,并不拿起,许久后,忽而一笑。
“一刀。”
“公子您说!只要我一刀能做到,一定竭尽全力。”一刀是个满脸胡腮的汉子,负责月休精兵训练,武艺不俗,情商堪忧。
“那三千精卫已然入编,你想再续领兵而或有作他打算?”
“公子!我当然是想一直帮你领兵啊!我还要培养更多的精兵给公子呢!”
“一刀!”月休脸色忽然变得严肃。
“……”一刀被这一声吓得一愣,“公子,我有说错……”
“哎呀,说过多少次了,这儿不是南青国,一刀兄你脑子都长在刀把子上了吧!”
旁边的白楼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敲了敲他脑门,继续说,“你此时并非在帮公子领兵,即便培养精兵你也是在为陛下培养,你这样泡着水说话容易让人抓公子把柄的!”
“你打我干哈,你说不就得了!公子对不起,我再不敢了!”
“管好自己口舌。”月休轻声说道,“一刀,并不是什么人都了解你,你也不能让人去了解你,身在要位,要懂得隐藏自己。”
“我明白了公子。”一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想用憨笑化解尴尬。
“白楼。”
“嗯,公子我在呢!”白楼从来没有个正形,他笑眯眯地看着月休,似是与朋友聊天一般自在,他是有名的君悦茶楼老板,与红萝掌管的红袖乡是一直为月休打探消息和生产情报的。
“你与红萝继续管理暗瞳阁吧。”月休捧起了桌上已凉的茶,拨去茶沫,品了一口便放下。
“是公子!”两人拱手应下。
“至于良生。”他抬眼看着面前那只有十六岁的少年,他眉眼间与瞳儿相似,多几分冷冽,少几分软性。
月休忽而觉得疲惫,他轻咳两声,又灌了一口渐冷的茶,试图把涌上的血腥味冲淡。
“你若要离,我让高越助你,你若想留,我亦保你无忧。”
“公子勿要再多言,姐姐已去,我曾应跟她跟随于您。”良生面无表情地回答着,声音里是藏不住的颤抖。
“跟随于我,或要生死不明。”他眸中流光未明。
“那便生死不明。”
“那你便随高越去杀手营吧。”月休轻打哈欠,后挥手,“退下吧,高越留下。”
四人告退出门,皆感一阵莫名。
月休与高越两人相谈止于三更天,守卫才看见面色深沉的高越推门而出,而公子直接就睡在了书房。
安置一切,我欲归去
十一月初六,宫中设宴。
月休坐于案前独饮不语,对他人或明或暗的示好视而不见。
他抬头看高座上那人,首露哀色,他想起那日他胜战后回了魏王府,迎面便是那十多年未见的父王。
“嘿小子你不错啊!”
他捧着瞳儿的骨灰坐于轮椅上并未应他。
此人,于十几年前便已弃了自己,儿子众多,为何只选自己这般没娘的孩子交人,谁又知其意,谁又不知其意。
“我寝居安排于何处?”
“你就这般态度?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魏王不满,伸手就要拦住欲往前走的月休。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王了!你的礼仪都归置何处了!”
“哦,时间过于久远,早已忘了。”月休丝毫未被其愤懑影响,看向魏王的目光丝毫未有流露父子之情。
“你!”
魏王气而甩袖,“哼,莫要为你得战功而如何,怎么说我也是你老子!要不是陛下与我派人佯装刺杀,你又怎能立志反抗,你又怎能回国!”
月休心一顿,冰冷地看向由气愤变成懊恼的人。
如若眼神能变冰刀渣子,此人,甚至此府邸,约莫便消失了吧。
呵,此地便是吾国啊,弃我,谋我。
他错了,他不该带瞳儿回来。
“公子,公子。”高越在身后轻声唤道。
“荣王?”高座上的人再唤。
众人窃窃私语。
“微臣有罪,自六年前不慎伤后,听力便有所不足。”
“荣王为国牺牲太多,是朕之过错。”
“微臣不敢,还请陛下莫要过于自责,为大元,如何都值得。”
月休恭敬地回答着,面上悲伤已散,掩藏自己,十三岁时他便学会。
“是啊,陛下如此,叫荣王如何自处?”魏王恭维道。
众大臣纷纷示意,话里明为月休开脱,暗里却是恭维元鸿帝。
可他们并未想,月休何错之有?
“好了,再被你们说下去,宴会都莫要开始了,此次宴会是为庆贺哈蒙将军携胜归来,为众将士与荣王英勇善战举杯,若有请求,无不给之,哈哈哈!”
“谢陛下英明!”众人纷纷求了旨意。
“荣王呢?刚刚就问你想要什么,朕允你说说。”
月休行了谢礼,低头轻语。
“陛下,微臣无他求,助陛下攻城之人实为三千精卫首领霍一刀,他曾为大元百姓,后于南青国伪装匪寇以备助大元攻城,是否该赏?”
“哈哈哈,赏!我国能有如此栋梁,是朕之幸。”
月休微微一笑,又拱手道,“微臣还有一求。”
“你说!”
“微臣孤身一人前往敌国,若非有旁人臣未必能全身而退,是以还望陛下莫要介意臣欲把陛下之赏分与他们,并同入荣王府。”
“这是当然,他们共为有功之人。”
“陛下大善,若是能应下最后的请求,微臣当肝脑涂地。”他笑容越来越大,众人却越发觉得冷,纷纷交耳,他这是贪得无厌啊。
高座上的元鸿帝皱了皱眉,那眼神分明也是如此想法。
他看月休许久,“罢了,你先说欲求如何?”
月休笑着,灯色酒光中俊秀的脸少去几分苍白,竟变得有些邪魅。
“只欲求,陛下护我荣王府百年平安。”
众人一愣,仅是如此?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哈哈!好,你们都为我大元子民,护你们平安,是朕之责!”元鸿帝松了一口气,哈哈大笑了起来。
帝悦,众人便悦,是以宴席热闹甚于往,直至子时才止。
高越把月休送回寝居。
“欲问如何便问。”
高越脱口而出,“公子求来的……”
“你们既不愿离我而去,我便要困你们于荣王府内,怎么,不愿?”
“卑职定是愿意的,那一晚卑职并非有意与公子争吵,只,魏王并非是个好的,若您要做些什么,吩咐卑职就是了,又何必搬回魏王府……”他于心不忍啊,公子,命太苦。
“好了,我这也不回了。”
“您刚才还与魏王谈笑。”
高越不明自己是怎么了,他心中不安,却不知哪里不妥,公子话越多,他就越不安,越不安,他就越显孩子气,是的,他也不过是个会担心受怕的十几岁小子。
“高越,我没事。你与良生好好管着这荣王府和杀手营,只要没我操心之事,便行。”
月休自己滚着椅轮子至床前,上了床榻。
“行了,我已困乏。”
高越细看他片刻,“是,卑职告退。”
月休仰卧在床榻上,看着纱帐,眸里星光闪闪,那似乎有个笑脸正看着自己。
他跟着笑了笑,如风拂絮地说,“对不起。”
结局,第一场雪
十一月,天已冷。
初七下了第一场雪,雪不大,却足以让一切都变得白茫茫,那些曾脏乱的小路大道被雪色掩盖了。
此次冬季来得早,百姓们在欢呼中度过,大元胜仗后成了强国,陛下大赦天下,免税收,惠百姓,又是所谓的瑞雪兆丰年,明年定是好年。
唯一不足之处是立了功的荣王爷因备受多年虐待不幸离世,据说,魏王听闻儿子离世后开始食不知味,病足三日,也追随他去。
元鸿帝痛失两个功臣,立下旨追封两人亲王封号,以皇家规格下葬,举国带孝七日,以示爱臣之心。
自此,再无质子月休,再也无荣王。
网友评论
读到此我忍不住笑了,想起了孤独一刀,小心提刀寻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