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6岁那年，葛莹莹生命中发生两件让她高兴的事，并且，至今记忆犹新。那年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省重点高中一中，终于可以离开葛金明和冯海霞，去市里读这个许多学生梦寐以求、挤破头皮都想踏入的学校。
也是那年，冯海霞拿走了葛金明辛苦六年赚得的所有家产，在离婚协议书上很利落地签了字，然后拖着行李箱，离开这个她呆了六年的家。她走得如此坚决，对于坐在沙发上黯然失色的葛金明，没有半点同情与留恋。
看着冯海霞摔门走远的那一刻，葛莹莹高兴得都想要拥抱亲爱的大地了。可是再看看痛苦不堪的葛金明，她还是忍住了。
这两件事，对葛莹莹的影响很大。她的学业与家庭，因为考上一中和冯海霞的离开，而变得顺风顺水了。尤其是冯海霞的消失，她的世界好像扫去多年的阴霾，变得阳光明媚，美丽多姿了。
冯海霞这个讨厌的女人，在葛莹莹10岁那年，被葛金明领回家，成为她的继母。这6年来，她做得最多的就是呆在家里边嗑瓜子边看电视，偶尔看累了，她会戴上眼镜，装模作样地研究从地摊上买来的旧书，看看做哪行最赚钱。
6年时光，如此漫长的时间，这个女人没给她洗过一次衣服，也没给她做过一顿饭。做这些的，都是葛金明。可怜的葛金明，娶了这个女人回家，日子过得比以前更加辛苦。在外开一天出租车，还要回家做饭洗衣，照顾不中用的老婆和聪明伶俐的女儿。
葛莹莹曾多次和冯海霞顶嘴，她说：“冯海霞，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人长得不漂亮，怎么心灵也不美呢？我老爸当初咋就把你领回来了呢？”
第一次，冯海霞暴跳如雷，差点就要把她掐倒在地。看到葛莹莹眼中得意的神色，她迅速恢复了平静，趾高气昂地说：“我说葛莹莹，你故意激我，想让我揍你，然后给我冠上个虐待儿童的罪名，是不？我偏不吃你那一套。”
有了第一次，即使面对葛莹莹再尖锐的冷嘲热讽，冯海霞依旧保持沉默，对着电视目不斜视。偶尔惹恼了她，她会泼妇一般骂几句完事。也就在此时，一向对女儿严厉的葛金明除了皱眉，却也一言不发。这个家，因为有了她俩，差点就鸡飞狗跳了。而16岁的夏天，这个家终于和谐了。
这两件事，并非让每个人都振奋。譬如葛金明，他是经历了怎样的冰火两重天，女儿考上他当年差一百多分的百年名校，老婆却走了。好消息坏消息一起来，命运真能折腾死人。
在冯海霞走后的半个小时，葛金明叼着烟，一直坐在沙发上岿然不动，葛莹莹以为他会伤心欲绝，悲痛得泪流满面，她的手里早就准备好纸巾，并想好了安慰词。
可是，这一幕并没出现。半小时后，葛金明站起来，收拾了一下客厅，然后对站在一旁沉默的葛莹莹说：“莹莹，咱们去天朗大饭店庆祝一下脱离苦海吧。”
这句话，差点让葛莹莹吓倒，她以为葛金明的精神出了问题。可在通往那个四星饭店的路上，葛金明哼着小曲，喜笑颜开，完全不像一个刚离婚的男人。
在席间，葛金明还是暴露了所有伪装。他不停地给女儿夹菜，然后频繁地往自己嘴里灌酒。酒后吐真言，醉倒的葛金明眼角流出了几滴男人沧桑的泪水，他喃喃道：“莹莹要出去念书了，海霞也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了……”葛莹莹坐在那里，正对着盼望许久的红烧肉大快朵颐。看着葛金明涨红的脸，她的泪就止不住地掉下来了。
那所寄宿制的名校，让葛莹莹突然没了新鲜感与兴奋感。其实，她担心葛金明一个人会孤单。她甚至后悔当初报志愿怎么会听了葛金明的鬼话，去那所学校读书。远离了葛金明，她心里很不安。
2.
从小到大，葛莹莹是很害怕葛金明的。这个粗鲁的男人对冯海霞狗血淋头的怒骂不敢说半句话，可对她却从不手软。葛莹莹想，从小到大，这个男人把他对冯海霞的隐忍与无奈都迁怒到自己身上，说白了这就是欺软怕硬。他规定葛莹莹上学一定要六点半起床，一定要吃掉他准备的面包牛奶鸡蛋。考试一定要排在前五名，他下班回来，一定要看到她孜孜不倦、勤奋学习的美好背影。
小小年纪，葛莹莹就被他如此约束着。若违规，他的手段也多面化发展。伸出手，就在她屁股上或者脸上给两巴掌又或者写检讨，并且要在晚上睡觉前，背下他布置的英文单词。种种手段，令人发指。
16岁，葛莹莹以为她可以离开葛金明的管束，在那所名校自由自在地学习生活。那年秋季的小镇火车站，她一个人提着箱子，背着大大的书包，躲在火车上的角落透过窗户，看着匆匆赶来的葛金明。
葛金明是下班回家发现那张纸条：老爸，我一个人去火车站了，请相信我长大了，我自己去报到。
其实，去市里上学，可以坐汽车，只需45分钟。而火车需要一个多小时，只是坐火车更便宜。渐渐长大的她已经知道葛金明的不易，冯海霞带走他所有的财产，他变穷了。一个出租车司机，又能有多少收入？她心疼他，更不愿意看到和他在火车站分离的伤感。可是，火车还未启动，葛金明就匆匆赶来了。看着他焦急地朝每个车厢瞻望，葛莹莹已经是双泪两行，祈祷着火车赶紧出发。
绿皮火车启动的时候，她看到了葛金明眼中的失落与不安。他一个人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葛莹莹的心里一阵抽搐，她开始懂得了葛金明的用心良苦，也原谅了他对自己严格的要求，这个男人是为了她好，才做的这一切。亲妈去世后，葛金明一个人将她抚养长大，并将毕生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到了学校报道，她第一时间打电话跟葛金明报平安，看着周围同学都有家长陪同，葛莹莹窃喜：我16岁了，已经可以独立，并做很多事情了。
3.
可是，葛莹莹的所作所为，还是让葛金明伤心了，事情起源于一个男生。那个叫郑安华的微胖男生学习成绩很好，天文地理，似乎无所不知。他就坐在葛莹莹的身后，每次考试他都在前十名，气焰很是嚣张。因为这，葛莹莹开始讨厌他。
在一次测验后，郑安华感叹题目真容易，没有答完题的葛莹莹，火冒三丈，将新买的墨水泼在他新买的白色T恤上，又踹了两脚，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扬长而去。
两天后，葛金明被班主任叫来，正在教室里听课的葛莹莹，像只小鸡一样被葛金明揪起拉到操场上，葛金明扬起手臂，葛莹莹抬着头没有闪躲，闭着眼睛一脸的倔强地等待葛金明的巴掌落下来。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葛金明的巴掌。可是葛金明的巴掌迟迟没有落下来。葛莹莹睁开眼睛，就看到葛金明的手臂颓然落下，双目无神地望着远方。他喃喃道：“莹莹，你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葛莹莹宁愿他给自己两巴掌，因为葛金明的话让她感到莫名的心酸。她以为自己长大懂事了，没想到她的鲁莽却还是让葛金明难过。看着葛金明黝黑的脸，发干的嘴唇和微驼的背，葛莹莹突然觉得，这个陪伴自己16年的男人正逐渐苍老。这些小细节，让葛莹莹感触颇深，她咬着嘴唇尽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滑落。
转过头看到，葛金明掀起身上的白色衬衣，露出后背上两条蜈蚣似的长疤痕。他淡淡地说：“这是我年轻时打架的代价。莹莹，你是一个女孩，你要记得，不要和别人打架。你是碰上一个脾气好的男生，没有跟你纠缠，可如果遇到厉害的角色，你吃不了兜着走。”
葛莹莹点头，眼泪还是止不住流下来。她是心疼葛金明，心疼他居然吃过这么多苦。
中午，葛金明带她去饭馆吃饭，点了葛莹莹最喜欢的红烧肉。葛金明叹口气，从钱包中拿出一张黑白的照片，看看她说：“莹莹，这是你亲生母亲，从小到大，你没有见过她，照片也只有这么一张。”葛莹莹看着照片上的女子，大眼细眉，长相清秀，和自己确有几分相似。
看着葛金明晶莹的眼眶，葛莹莹接着问了一个多年的疑问：“母亲究竟是发生什么意外离开的？”
葛金明犹豫片刻，点头说：“难产。所以，你要好好活着，并且活出精彩来。你已经长大，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真相。”
葛金明的话，不异于晴天霹雳。葛莹莹恍然明白，这么多年难怪葛金明如此对她，只因她的出生夺去了他妻子的生命，或许，在看到不争气的她的时候，他就会想起母亲的去世，才会恨铁不成钢。
葛金明离开学校的时候，葛莹莹踮起脚拍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老爸，你放心，我会努力的。”
葛金明笑了，一向不苟言笑的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可是，葛莹莹回到宿舍却哭了一个下午。她忽然理解了葛金明对她的严厉，想起回到家就孤独的葛金明，又觉得心酸。
晚上，葛莹莹给郑安华写了一封道歉信，还请他以后帮自己补习数学。
葛莹莹一个人在日记本上认真又隆重地写下这行字：葛金明，葛莹莹要祈愿给予你幸福一生。
4.
为了葛金明，为了去世的母亲，葛莹莹开始更加努力学习。时间长了，葛莹莹也发现郑安华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种男生。虽然有点爱说大话，但其他还都挺不错的。
重点高中一个月只休息一天，这里的学习生活急促又忙碌。她时常会想起葛金明。吃饭时，看着食堂里的人，她会怀念葛金明经常给她买的美食，会担心他有没有按时吃饭。因为开出租，葛金明的胃病很严重。
晚上回到宿舍，葛莹莹会担心父亲是不是已经回到家，到了家又在做什么呢？一个人在厨房胡乱弄点东西果腹，或者一个人坐在沙发抽烟发呆？他现在的烟瘾是不是越来越大了？还有他两次的婚姻，也让葛莹莹觉得难过。可是，拿着电话，葛莹莹却始终按不下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要是打电话，她又能说些什么？以前每次通话，葛金明总是言简意赅“：要好好学习，多吃点肉，缺钱就问我要。”
然后，就是许久的沉默。这个可以跟其他人谈天说地，说得吐沫横飞的人，在面对他女儿时，却不知该如何交流。他的寡言少语让葛莹莹觉得打电话问候他，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情。虽然，对于葛金明的牵挂与担忧，从未减少过。
每月放假，她就迫不及待地回家。葛金明总是喜笑颜开。他按照美食书上的菜谱买了很多菜，然后自己去厨房忙碌，不许她帮一点儿忙。
葛金明的手艺越来越好，葛莹莹夸奖他时，他的脸上会露出满足的笑容。曾经对她横眉冷对的葛金明，现在却温柔多了。
总以为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持续。葛莹莹想，等她考个好大学，毕业了找个好工作，去大城市买个房子，然后好好孝顺葛金明。还有，她的院子里，可以腾出一小块土地，让葛金明种菜种花。未来的生活，葛莹莹想象得多么美好。
5.
葛金明住院的消息传到学校时，葛莹莹正在准备高二的最后一次月考。这个消息是和她同镇的同学告诉她的，葛金明因为和别人打架，而进了医院。听到这个消息时，她的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
葛莹莹旷掉了月考，一个人跑到操场上号啕大哭。她想:葛金明，是你教育我不能和别人打架的，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那样莽撞冲动，葛金明，你现在究竟怎么样。
“要是担心你爸，就去医院看看他吧。”葛莹莹的背后，突然响起郑安华的声音。葛莹莹红着眼睛看他，他也是一脸的难过与不安。递过一张纸巾，温和地说：“请假的事，我帮你搞定。”葛莹莹感激地点头，然后迅速收拾东西，回去看葛金明。
路上，快18岁的她倍受煎熬。因为她不知道葛金明的情况究竟如何，只剩下担心。辗转找到葛金明的病房，在门外，她看到鼻青脸肿的葛金明躺在病床上，左手臂上缠着绷带。床边，还有3个穿警服的人。葛莹莹开始害怕起来：葛金明，你不是闯了弥天大祸了吧？
警察离开后，她跑到葛金明的病床前，没说话，抱着葛金明就痛哭起来。葛金明被突然出现的女儿吓了一跳，他的肢体僵硬，半天后，才用右手抚摸她的头发，轻声地安慰道：“没事，你看，我就左胳膊骨折了一下。其他都挺好的。”
葛莹莹抬起头看着一脸乐观的葛金明，将信将疑。葛金明伸伸懒腰，又踢踢脚，一副宝刀未老的模样。
葛莹莹最后知道了葛金明跟人打架的真正原因。搭乘他出租车的乘客，居然是个顺手牵羊的小毛贼，将葛金明买给女儿崭新的手机顺手带走。而葛金明的观察力是何等敏锐。追了那毛贼两条街，终于将作为女儿生日礼物的手机取了回来。虽然挂了彩，葛金明却开心得像个孩子。
葛莹莹想起突然出现的3个警察，百般追问，葛金明却诡异地笑，皱着眉头佯装生气：“都快高三了，管这么多事干嘛？赶紧带着我送你的礼物回学校学习去。”然后侧过身，不再回答她的任何问题。
尽管葛金明没有告诉她3个警察到来的原因，可葛莹莹在后来还是知道了真相。
因为要上课，18岁生日那天，葛莹莹和几个朋友下了晚自习后，去一家饭馆庆祝生日。没有葛金明的陪伴，她的内心还是觉得有些遗憾。可没有想到，她却在电视上看到了葛金明。
他在接受电视台记者采访时，眼睛很不自然地看着镜头，吞吞吐吐地说：“今天是我女儿……葛……葛莹莹十八岁的生日，这个生日我不能陪她过了……我在这里祝她生日……快……快乐……”
周围响起一阵阵的掌声，葛莹莹眼含热泪地看着朋友，他们笑容灿烂又有些好奇地说：“莹莹，你有个这么厉害的老爸。”
葛莹莹点头，然后故作掩饰地说：“来来来，切蛋糕，今天我们好好玩。”
也许连葛金明自己都没想到，他就这么出名了。这个憨直的男人，歪打正着。被他所揍的贼，却是已经被公安部门通缉了一年的人，背后牵连着一个未破的悬案。
而葛金明，他最开始这样做的出发点，却只是为了能追回他为女儿精心准备的礼物。好人有好报，葛金明这院还真没白住。
6.
葛金明后来不再做出租车司机了，他苦练厨艺，并且本着好学上进的本性去参加了厨师培训，后来开了一家味美价廉的小餐馆，再加上他的名人效应，所以生意不错。
而那时，葛莹莹一直在忙活高考。葛金明居然会勤奋地每周打个电话给她，并且会在每个周末的时候，托人给她送来他精心准备的营养餐。
高考后，葛莹莹在餐馆帮葛金明打理生意。那时，葛金明的生意已经可以用火爆来形容了。他扩展了店面，聘请了五个大厨，他已经不亲自下厨了。
葛莹莹看着葛金明喜滋滋地忙前忙后的模样，心里有了很大的慰藉。短短3年，葛金明似乎已经脱胎换骨，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他不再郁郁寡欢，话也开始多了起来，当然，性格也开朗了许多。
葛莹莹是在整理葛金明的房间时，发现葛金明的化验单的。
那张化验单，夹在葛金明的一本书里，被放在衣柜的最高处。而那天，它从天而降，毫无预兆地将真相摆在了她的面前。
那张发黄的化验单，许多字迹已经变得很模糊了，可葛莹莹仍能清晰地辨认出“没有生育能力”这几个字。而化验单上的患者名字是：葛金明。
葛莹莹差点就要瘫在地上。而彼时，葛金明还在离家不远的餐馆里来回忙碌着。
葛莹莹的心里已经是百感交集，内心如蚂蚁吞噬一般疼痛。她在心里说:葛金明，这么多年来，你居然有如此巨大的秘密隐瞒着我。
可是，现在如此幸福平静的生活，葛莹莹又怎能狠心打破？尽管，她是那么想知道真相。
高考完的那个暑假，葛莹莹开始变得郁郁寡欢起来，做什么都提不起任何兴趣。葛金明会摸着她的额头，奇怪地问：“莹莹，你怎么了？”葛莹莹会厌恶地甩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好几次，葛金明尴尬地站在那里，然后默默走开。
南方那所著名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终于到了葛莹莹的手里。她看着喜气洋洋的通知书，泪流满面。
葛金明为了给我庆祝，还特意请了许多客人吃饭，他笑着说：“我女儿出息了，考上了名牌大学，我这个做老爸的很开心。”
女儿，老爸。葛莹莹坐在那里，觉得这两个词语好陌生。她心里想道:葛金明，我都不明白你养我这么多年的动机，你哪里有资格做我的父亲？
葛莹莹的心里愤然，可是，却仍佯装欢快。
去大学报道的前一天，葛莹莹去找了冯海霞，她在读高中的时候偶遇过她。
这些年，冯海霞一直在市里做生意。当年她看的那些书也许真起了作用，离开葛金明，她做起了服装生意，还投资酒吧，一个人居然做得风生水起。外人完全不会想到，现在光鲜成功的她，曾经是个多么懒惰的女人。
找到冯海霞的时候，她和店员正在服装店里忙碌着，葛莹莹伸头看看她的柜台，那里赫然放着一大包瓜子。这么多年，她爱嗑瓜子的习惯还真是没有改变，倒是变得文明起来，瓜子壳也不乱喷，懂得放到垃圾袋里。
看到突然出现的葛莹莹，冯海霞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抹了睫毛膏的双眼，睁大了打量着她，然后是职业化的笑容：“哎呀，这不是莹莹么！都这么大了，又漂亮了不少哎……”
葛莹莹淡淡地说：“冯阿姨，咱都别来这一套，这次我来是想问您一些事情的。”
冯海霞二话不说，放下手中的活就带她去了星巴克喝咖啡。葛莹莹拿着那张化验单在冯海霞眼前晃了晃，冯海霞原本明亮的双眸就暗淡了下去。
头一次，葛莹莹听她如此认真又温和地说话。她说：“莹莹，你还是发现了。莹莹，我只想告诉你，葛金明是个好人，是个好父亲，也是个好丈夫。”
冯海霞娓娓道来，葛莹莹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所有真相。
7.
葛莹莹的亲生母亲在22岁时未婚先孕，有了她。而她的亲生父亲却在一次出差中发生车祸而永远地离开了。
可是，他们曾约好：出差回来，就去领取结婚证。
就在母亲伤心欲绝的时候，是她的小学同学葛金明出现在她身边。从小学开始，葛金明就喜欢母亲。即使有了别人的孩子，葛金明对母亲的爱也没有减少半分，反而关爱有加。
怀有3个月身孕的母亲，最终还是嫁给了葛金明。
而葛金明与母亲的婚姻只持续了7个月，母亲就因为难产，而去了另一个世界和亲生父亲团聚。
葛金明抱着弱小的葛莹莹，欲哭无泪。后来，他离开了有着不堪流言的市区，将葛莹莹带到小镇，从此定居，并抚养她长大。
后来，经别人介绍，冯海霞成了他的第二位妻子。冯海霞一直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可是却一直未能如愿。
婚后半年，终于查到了原因，葛金明没有生育能力。冯海霞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开始整日呆在家里无所事事。直到葛莹莹16岁考上市里的高中，冯海霞又劝葛金明搬到市里住，而葛金明却害怕熟人遇见，而戳穿真相，一直不肯答应。
恼羞成怒的冯海霞终于狠心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并带走了葛金明积蓄的财产，一个人开始在市里打拼。
最终，兜兜转转，事情的真相终于揭开，令人唏嘘不已。
离开市里去大学报到的时候，冯海霞送葛莹莹去车站。
冯海霞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送给她，笑容爽朗地说：“莹莹啊，阿姨小时候也没好好待你，现在阿姨有钱了，你想要啥就跟阿姨讲。”
葛莹莹看着冯海霞，心里也就有了感激。冯海霞能看得到葛莹莹眼中的失落与留恋。她说：“莹莹，葛金明真的是个好人。打我走出你们家开始，我就后悔了。打拼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见过像葛金明那么勤快踏实的男人。”
葛莹莹点头应允。
冯海霞继续说：“也怪我当初自私，以为没有自己的孩子就不圆满，以为蜗居在小镇就不幸福，现在想想，完全不是这样的。也许是报应吧，这几年，我有了两次不圆满的婚姻，却还是没有自己的孩子，到现在又恢复了单身。”
葛莹莹好奇地问她：“你想回到葛金明的身边吗？”
冯海霞明亮的眼睛又暗淡下来，她低着头，高跟鞋来回踢着地上的石子，喃喃地说：“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坐上车的时候，冯海霞的眼睛湿润了，她握着葛莹莹的手，许久不曾放开，她说：“孩子，你都这么大了，出去上大学要自己保重。”
葛莹莹点头，觉得心酸。时间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可以将原本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女人变得惺惺相惜，不依不舍。
汽车开动，她看到冯海霞站在那里，挥着手。她一个人，很落寞的样子。而葛莹莹的心里，也开始万马奔腾。
是的，她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可是，又能如何？为了葛金明，就让她把真相继续隐瞒，佯装一切都不知道吧。她亲爱的老爸葛金明，此刻，她只想拥抱如此伟大的父亲。
8.
葛金明送她去火车站。
站台上，葛莹莹想到了三年前的葛金明与她，那时候她躲着不让他送。看着微微发福的葛金明，葛莹莹伸开双臂，不舍地说：“来吧亲爱的老爸，你半年后才能看到你亲爱的女儿了，我们拥抱一个。”
葛莹莹抱着葛金明宽厚的臂膀，哭了。三年前没完成的告别，现在可以补回来了。
“葛金明，葛莹莹要祈愿给予你幸福一生。”葛莹莹想到了高一时，她曾在日记本上写下这行字，相信自己，为了这个目标，她会一直努力着。
大学里，葛莹莹过得充实又开心。葛金明的电话时常打来，他们不再像读高中时那般生疏，而是有了说不完的话。他用八卦的语气问道：“给老爸说实话，有没有男朋友？”
葛莹莹笑着说：“有，而且您还见过呢。”
葛金明在那边笑得春风得意：“那就好，你老爸现在也有女朋友了，等寒假你回来我们就可以结婚了。”
葛莹莹愕然，反复追问：“是谁呀？长得好看不？贤惠吗？”
葛金明声音飘飘：“保密。”
大一的寒假，葛莹莹与男友迫不及待地赶回家，想看看继母的模样。可是到了家里，她却愣住了，正在家里打扫卫生的，不是冯海霞，还能是谁呢？
原来，觉悟后的冯海霞后来主动找到了葛金明，表达了想要重归于好的意向。
葛金明与冯海霞又复婚了。热闹的婚礼上，葛莹莹和男友给他俩不停地拍照片。葛莹莹说：“爸妈，你们多笑笑。”
一番轮流拍照下来，葛金明和冯海霞笑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葛莹莹看着相机里葛金明灿烂的笑脸，眼泪又快出来了。不过，这绝对是幸福的泪水。她想:好人葛金明，我要永远记得你微笑的脸，它们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笑脸。
葛金明在婚礼结束后，悄悄地问葛莹莹：“你男朋友怎么这么面熟啊？”
“对了，忘记交代了，我的男朋友你也认识，他叫郑安华。”葛莹莹笑着回答葛金明。
后来听郑安华说，当年葛莹莹对他的袭击，让他动了心。因为他说过，葛莹莹踢他的样子很酷，而且动作很利落，也很漂亮。
高考后，郑安华偷偷地打听了葛莹莹的志愿，并跟她报了同一所大学。还有，他现在已经不胖了，眉眼开始变得好看，并且有点玉树临风的苗头了。
葛莹莹答应他追求的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很喜欢葛莹莹的英雄老爸葛金明，并说以后要好好地孝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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