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矮的后山长了很多翠竹,还有歪脖子松,一些不认识的野草,刺泡儿、粘粘草,主要是竹子,翠绿、碧绿、青绿、墨绿。
我家在后山有片竹林,经大师算卦在林子里挖了口井。挖了十来米就出水了。井水清澈甘甜,沁人心脾。
最开始是去井边提水喝,提着水桶带着撑杆,用小桶栓在撑杆上用力抛下去,等到桶沉下去装满水再用力把杆扯上来,小桶一桶桶的倒进大桶里,装满两桶就用扁担担回家。
当然我们是小孩子,担水这种事来不起。只能打水啊,帮着把撑杆拉上来啥的。老妈有一把子好力气,担着满满的两桶水走得稳稳当当的,一丁点都不会撒出去。
我还觉得很轻巧自己担了一下差点把腰杆扭到,当然啦,这是玩笑话,妈妈说小孩儿没有腰。
大桶一桶一桶的倒入家里的水缸里,直到装满了水缸我们才回家。一般来说担一次水可以用三天,我喜欢担水这件事,每次我都抢着扔小桶,看着桶儿一点点沉入井水里很有成就感。毕竟姐姐没什么力气扔的桶总是浮在水面上,我总能找到让我得意的点来嘲笑她。
她倒不和我计较,她很文静不喜欢这些粗鲁无聊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和我们一起去,坐在一边看风景要不然帮忙拉一下杆杆儿。
夏天的井水冰冰凉凉的像冰箱里拿出来的,拿来冰镇西瓜和李子是最妙的。可惜童年西瓜和李子之于我们来说都是很奢侈的水果,家里吃的最多的是梨子。我不晓得具体多少钱,反正妈妈每次都能买半背篼回来。
我是不喜欢吃梨的,甜是很甜但是这个水果吃起来黏黏的,得不停的洗手,我嫌麻烦。而且梨很容易招苍蝇,放不久,天气热很快就坏了。
每次妈妈买回来就催促我们赶紧吃,吃了扫地洗手擦干净桌子,要不然既招苍蝇又逗蚂蚁的。
村里几乎每户都有一口古井,不像最原始的原始社会,一个村一口井。离家都得背井离乡,井多了也不好,井多了人少了有些井自然就废弃了。
我曾经发现了一口废弃的古井,离地面倒很浅,我试着跳下去想寻宝。虽然井不深,但是里面倒很宽阔,有一洼很浅的水,里面有块青石上面趴着个癞疙宝。
我想起看过的童话故事,小心翼翼的问癞疙宝是不是那个倒霉的王子被恶毒的女巫陷害了。它呱了一声似在嘲笑,小土坑里还有几条很小的鱼苗,看不清是什么鱼,反正游得欢快,根本不知道外面有一条大河奔腾入海。
我经常到这口废弃的井里发呆,或者偷拿家里的红纸拿来对着水面化妆。
想象自己是落难的公主,期待有从天而降的王子掉到我身旁说要请我吃大餐。
后来涨水了,那个井彻底和外面的河岸融为了一体。有一年过年,和表哥去街上买烟花,回来的路上看见那个古井有条好大的黑鱼在翻腾。
他喊我看着他跑回去拿网,我盯着鱼儿翻腾泛起的波纹愣愣的点头,哥哥好像没有回来。
后来我问他为什么没有来,他说姑妈让他烧火,锅里蹲着党参鸡汤,可香了他就忘记了。
自李爷爷去世后,他家门口的井自然就托付给了妈妈。因为妈妈和她们都处得最好,也是妈妈给李二爸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处理老人家的身后事。
我们最喜欢去李爷爷家门口打井水洗衣服,因为自家的井在竹林里,蚊子多,路不好走。李爷爷家的在公路边上,路好走又亮堂。
但是打水喝还是一直是自家的井,因为老妈深信自家的井水是最甘甜可口的,喝了百病不生延年益寿。
我不喜欢洗衣服连带着也不喜欢陪妈妈去李爷爷家那口井,但是犟不过老妈的命令。每次都是被她胁迫着给她当帮手,提桶啊、帮着提杆啊、拧水啊,洗衣服她嫌我洗得不干净倒是免了这项苦差事。
井竟也会苍老,仿佛人一样。
我家的水井有一天居然打到了泥土,浑浊的水也没办法煮饭。只能去领居家打了几桶水,后来爸爸回来看了井叹了口气,说井枯了。
我们家喝水的问题成了个难题,去李爷爷家打水要多走很远的路,自家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打水。
妈妈很倔,说这有啥难的,多跑几趟就是了。爸爸心疼她累,每次离开家总把水缸装满。
时光如水,转眼间村里通了自来水,还安上了净化器,自来水温度很稳定,没有冬暖夏凉,吃着也没有井水甜。但是妈妈说省事多了,洗衣服也不用跑那老远了。
她还是喜欢手洗衣服,每次不是在院坝洗就是端着盆子去门口堰塘洗,但是她说堰塘水不干净,洗完还得用自来水清一遍。
我家那口井在几场不大不小的地震后彻底被废弃了,井上长满了翠竹,一如最初的模样。
李爷爷家的井倒还好,据说还能打水喝。但是李家人常年不在家,那口井终日被一口废弃的铁锅盖着,只有年节有人用对窝捶黄糖才会聚一圈人在井边热闹。
大人拉着小孩让她们小心些可别掉到井里了,小孩儿跑来跑去不以为然,还有调皮的掀开铁锅对着井口往下望,下面装着一潭幽幽井水,泛着经年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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