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命不久矣这件事,阿娇并没有告诉锦意。之前是觉得没必要,现在是不想说。
如果公孙玦果然如精绝女王玖依所言,身负先知之能,结合陈须的来信,霍去病命绝今年,已是定局。
她从来都未曾怀疑过哥哥当年的那个梦,毕竟,她都被废了不是吗?
阿娇坐在院中的石桌上,食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紧紧地抿着嘴,眉心两道浅浅的皱纹。木子远远地看着,不敢上前。跟在夫人后面伺候了这些时日,她自是知道,一般夫人做出这种动作的时候,都是在思考问题。
对于霍去病的死因,陈须并没有来信细说,但是瞧着他现在的状态,只怕是意外之祸。阿娇有些担心,这个意外,会不会影响到霍去病身边的锦意。
只是沉思并不能让她理清头绪。相较于霍去病的死,后面发生的事情,更加让她不安。阿娇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能不能,再插手母亲的命运。
如果明年当真是母亲的大限,那么她必要回去长安。可问题是,六年时间,足够子归蛊将一切的记忆还给刘彻,此时她回长安,都是走投罗网。
阿娇呆呆地坐着,手指敲打桌面的频率却越来越慢。
刘彻那样的一个人,心思有多深,便有多狠。对锦意,都不曾有丝毫情意,下手的时候毫不犹豫。
惹到他的小事,他都默不作声的记在心里,哪怕仅仅只是一点正常人根本不会去注意的小事和细节,他都能默默的记着,付出巨大的执着和精力去记上好几年,总有一天要给你报复回来。
他们年少时的那点爱恋,在皇帝舅舅和祖奶奶相继去世之后,也被磨灭代尽。阿娇对此,从来就没有抱过期望。
回去长安,阿娇怕,陈家会真的因她覆灭。
可是这长安,却是不得不回。
“长安,回不得。”突然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阿娇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的血脉在刹那间缩紧,然后猛地扩张。
她猛地站起身,对上公孙玦那似笑非笑的眼。
“公孙大人又看到了?”阿娇的声音满是嘲讽。
“即便是先知,能知道的事情也很有限。”公孙玦在阿娇对面施施然坐下,“只是知道那为陛下在长安的部署罢了。”
他微微靠近阿娇,“金丝雀变成了鹰,如何才好?”
瞧见阿娇的瞳孔紧缩,公孙玦满意地一笑,“先折了她的翅膀,断了她的羽翼,磨了她的爪子,拿捏着她重视的一切,如果这样都不能驯服的话,夫人觉得,无论是雀儿还算是鹰儿,还有没有存在的意义?”
“公孙大人,”阿娇的眼一点点沉下来,“你想说什么?”
“得不到的,不如毁去。
“呵,”阿娇轻笑,“死这件事,根本不可怕。”
顿了顿,阿娇一字一句道,“可怕的是,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公孙玦看着阿娇的笑容,脊背之上升起一阵毛骨悚然、心惊胆战的感觉。
“你想说什么?”
阿娇挑眉,静静看着公孙玦,不接话。
燕子扑棱翅膀的声音在树梢间柔软的传来。微光阿娇白皙修长的手指上,风微微拂过,明明暗暗的光影把阿娇沉默的侧脸勾勒得格外静寂。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时光都停止了,恍然中公孙玦的声音带着一点滞涩,带着漫不经心的冷,像是玉石轻轻交激的音节。“是因为他?”
阿娇看着公孙玦,眼有怜悯。
仿佛一个机关被触发了,再微妙不过的契机却引发了轰然记忆,洪水破闸一样泛滥成灾。公孙玦紧紧看着阿娇,脸上的神情都痛苦到扭曲了,他只觉得胸中积郁沉重,不尖锐,却沉甸甸的,足以撕破他最后的自欺欺人。
刹那间时光重溯,恍惚间几十年的繁华都化为灰烬,蓦然回首,记忆里那一瞬间,竟然就是所谓的永远。
公孙玦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一天夜里,时光是纷杂得以至于他忘记了是哪一年的月光,青石水滴声声响彻通宵,十几岁的云辰在湖边抚着琴,突然收手问:“你看得到未来吗?”
“……我看不到。”那若托着腮。
“我能看到。”
云辰伸出手,少年劲瘦的手臂直直的指向远方的夜幕,星海浩瀚银河漫漫,参商正彼此罔更交替,“我看到我无冕而王,我看到我死在皇室双生子的手上……”
“……你看见未来,能看得到我么?”
“你?”
云辰回头,久久凝视着尚还年幼的那若。大概过去了很久很久,直到月亮渐渐落下。云辰起身,长长的袍袖拖在地上,露出一截优美的手腕,透出淡青色的血脉。
云辰幽黑的眼底隐隐寒光流转,“如果你一直长不大,那么你的未来便一直会有我。”
先知的力量还没有觉醒的那若,就在那双眼的蛊惑下,放弃了自己终身侍奉的神,将他的终生,都定格在了八岁的幼童模样。
“这样的你,当真不可爱。”公孙玦周身的气息早已改变,站在阿娇面前,他声音中的每一个音符都散落得破碎不堪。“我自己都将那已经遗忘在了几十年辗转岁月的烟尘中了……”
见到这样的公孙玦,阿娇眼底满满漾起了笑,“依你所托,我给了时间,还他一曲琴瑟和弦。”
想到这几年在国师府的岁月,公孙玦语调平淡,“我以为你不会知道。”
“不会知道什么?不会知道我认识的白涯其实你养大的白渊,还是不会知道那场屠尽拜月教四方长老血祭是云辰一手操纵?”阿娇声音中带了些嘲意,“留我丹青画,赠我七明芝,引我去南疆,再让我看那一场琴瑟和弦的记忆,如果只是让我旁观你一世相爱,你又何必那般苦口婆心,告诫我这世上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好?”
公孙玦瞧着明明年过不惑,娇俏起来却明媚过少年的阿娇,眼神有些悠远。“向来,你是在见到善悟之际,才起的疑心。”
“不,”阿娇摇头,“初见到白渊同白涯那张相似的脸的时候,便觉得有些不对了。白渊身负蛊王,能够化去七明芝之力,便是你说言人蛊无错了。可是若是如此,白涯便是你养大的人偶娃娃,皇室的继承人却被圣女养在索玛山,怎么想也想不通。直到白渊在祭坛上给我施法之际,用了瞳术。”
“他没能看到想看的,却让我看到了他的秘密。双生子调换了身份,也是挺简单的事情。”阿娇嘴角勾起,“毕竟偷梁换柱这种事,我没少做。”
“你在身为王子,同有扎格拉玛血脉的真正白涯身上养了蛊王,让他变成了白渊。再将一出世就本该溺死的白渊作为你的人偶娃娃养大,让他替代白涯,如此一来,南疆气运乱,云辰身为南疆祭司,便手握大权。”
“精绝女王告诉我,傀儡术让你长不大的同时,却也让你身负的先知能力难以觉醒。是以等到白渊设计联合拜月四方长老诛杀云辰时,你却没能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云辰在背后暗自操纵,傻乎乎地替他杀了四方长老。”
“然后便被白渊那孩子一剑穿心,”公孙玦苦笑着接上话,“是我亲手葬送的南疆,那一剑,挨得不亏。先知的能力,是在见到你之后才慢慢觉醒,只是那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遇见你之前,我已经逆天施法,以南疆气运为筹码,换了云辰的重生。他也没说错,他最终还是死在了南疆皇室双生子的手上。”
“你就不怕,我不去南疆,不知道这一切,没能看到你留在我意识里的那个记忆,没能让带着部分记忆重生的你记起所有的一切?”
“怕什么,”卓玉轻轻的笑道,“日月星辰,都有既定的轨迹,先知又如何,任何逆天的行为,都将付出代价,你已在这局中,所以即便我怕,你还是让我记起了自己该做的事。”
阿娇眼神温柔,轻轻的把手按在公孙玦的左胸膛上,“玖依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手中的触觉温暖,却没有本该鲜活的心跳声,阿娇却没有丝毫惊慌。
只是未待阿娇继续开口,便听得公孙玦的声音,“我知道。”
轻轻拿下阿娇的手,公孙玦轻声道,“那若同云辰的纠葛,还望夫人可以替那若如愿。”
阿娇勾唇,长长睫羽下的眼清亮如昔,“不复所托!”
公孙玦转身,没有同任何人告辞,他一个人,朝着扎格拉玛山的方向前行。不管他的族人会因为他的任性承担怎样的后果,最高最寒冷的那个位置上,始终是他。如今他要做的,不过是去往那个神迹开始的地方,替千年之后的精绝女王,指引生的方向。
千年后情节,请看鬼吹灯最后一集!
白涯白渊分不清的,回去看番外~~
多么脑洞清奇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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