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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凌晨五点,赵先生起床,准备喝要排空肠胃的药,九点钟是预约做肠镜的时间。
小蝶听到他起床,点上烟,汲着拖鞋,哒哒哒地走过过道,去上卫生间。
抽烟的男人真奇怪,饭后要一支烟,上卫生间也要一支烟。反正随时都有抽烟的理由。恋爱那会儿,赵先生说不抽烟,又说偶尔抽抽,没瘾。结婚了,小蝶才发觉哪里是偶尔抽抽,简直就是一烟枪!
为这,小蝶苦口婆心劝过,歇斯底里闹过。赵先生架不住小蝶闹腾的时候,也痛下过决心要戒掉。反反复复多次,反正还是老样子,甚至有时还过犹不及。日子久了,小蝶也懒得管了,心想你爱抽不抽,自己身体,你不爱惜,我瞎操那份心干啥!唯一条件就是别当着她和孩子面抽,在家,卫生间和阳台属于抽烟范围。
大抵是因为这,赵先生才养成上卫生间抽烟的习惯?还是从来如此?小蝶记不清了,最近记忆越来越差,常常把一些熟人的姓氏记错。听到赵先生在卫生间摁下冲水阀,躺在床上的小蝶想此时狭小的卫生间一定是烟雾缭绕,烟味十足吧。
小蝶听到赵先生又汲着拖鞋哒哒哒走出卫生间,大概出来时看到小蝶房门没关,走过来轻轻地带上她的房门。小蝶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吱声,没有叫他。
什么时候他们开始分床睡的?小蝶仿佛也记不清了。小蝶不易入睡,睡眠又浅,赵先生睡觉又打呼噜,老是翻烙饼,小蝶受不了就只有分屋睡。时间久了,小蝶觉得她和赵先生越来越像室友,而不是夫妻。是不是相伴太久的夫妻都是这样,没有激情,只有亲情或友情?
早知如此,为什么要相遇太早?为什么那么早就要认定他就是自己要等的那个人呢?这样是不是日子过到今天这个年龄,也不至于毫无波澜,平淡如水?
“唉一一”,听到赵先生关上房门的刹那,小蝶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眼下或许想要继续过这自己心生埋怨的毫无波澜,平淡如水的日子也是奢望了吧!想到这,小蝶鼻子一酸,两行清泪又毫无征兆的涌出了眼角。
(二)
如果不是两天前小蝶背着赵先生,去了趟他治病的那家医院,找到主治医师问赵先生因何而住院,那么此刻的她,是不是依然可以毫无牵挂地安然入眠?
后脑勺又开始隐隐作痛,右侧脑门上一根血管突兀地突突跳动着,拉扯着小蝶右边的脑门阵阵发紧,竟也开始疼痛起来。
该死的头疼又要折磨人了!小蝶赶紧拭干眼泪,用力地拍打后颈窝,再胡乱地按按脑门边跳动的那根神经。大凡工作压力一大,思想包袱过重,或连续睡不好觉,这恼人的老毛病不用打招呼,就会主动找上门。
有几晚上没有睡好觉了?大概是从医院回来那天吧。
赵先生生病了,小蝶是知道的,因为看到他弄了一大包煎好的中药,以为他感冒了,但不知道他在住院。因为他每天都不在医院躺着,挂完液就回家,和平日上下班回家并没有不同。直到那天瞅见他手上的针眼,小蝶才知道。
小蝶问他怎么了,在哪家医院挂液,赵先生就是不说。无论小蝶怎样威逼利诱,讨好卖乖,他就是紧闭其口。问急了,就撂下一句:“别着急,或许会遂了你愿的!”
“什么愿?”小蝶不解地盯着赵先生问道。
“你不是想要和我离婚吗?用不着离了,也许等不了多久,你就自由了。”赵先生面无表情地望着小蝶,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你在开玩笑吗?至于和我开这样的玩笑吗?”小蝶敏感而狐疑地质问赵先生:“究竟什么病?有那么严重吗?”
“没必要告诉你,你有那么关心我的死活吗?我死了不正好吗?况且我也没那么想活,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一点意思也没有!”赵先生头也不抬,面无表情地又开始他的手机升级游戏。
看着赵先生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听到他话里有话的回答,小蝶就气打一处来。明明在关心他,他却不需要她关心,明明想要人关心他,却不懂得如何接纳别人的关心!多少年了,臭毛病一点还没改,还是这男人都这副德性?事后小蝶又要落个他口中不贤不惠之妻的美名。
“要死就死吧,人不早晚都得死吗?”小蝶见他又这样,没好气地甩下这句话,独自一人回到房间,闷闷地躺在床上。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得满满地,上又上不来,下又下不去。
(三)
什么时候开始不爱了呢?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
小蝶竭力在回忆里搜寻她和赵先生渐行渐远的记忆。
日光温暖地透过窗户,洒满房间。房间里男人正挽着袖子,弓着身子用力地擦拭地板,被擦拭过的地板光洁如新,在阳光的映射下闪耀着温润的光辉。幼小的孩子正坐在沙发上,用稚嫩而富有情感的声音朗诵着课文。厨房的炉火上坐着男人炖的排骨汤,高压锅气压阀正有节奏地旋转着,不时发时呲呲呲的声响,白色的蒸汽中散发出排骨的香气,在阳光里氤氲满屋。女人呢,正忙碌地擦拭着家具,拾掇着零散的物品,时不时瞅瞅擦地的男人,再瞧瞧认真读书的孩子,脸上挂着笑,满足而幸福。
画画里的女人呢,是小蝶,男人是赵先生,而那个孩子如今已和小蝶一般高,长成大姑娘了。
大约日子过得太快了吧!温馨而幸福的时刻总是那么短暂。要是日子可以复制粘贴多好啊,那日的静好与幸福就可以日日重复,天天延续!小蝶常常这样痴想,可是日子是要天天更新的。
什么时候这个家的画风开始变了?三个人三个房间,三个人三个世界。赵先生很少再出现在小蝶和孩子的生活圈子里。家要么只有孩子礼节性的问候,夫妻间长时间的沉默;要么是小蝶气愤至极的喋喋不休,赵先生置若罔闻的置之不理;要么就是赵先生对小蝶对女儿的种种不满与埋怨,甚至对孩子不闻不问……
大概是日子太久,在柴米油盐的俗常中,相爱的彼此忘了要怎样去保鲜曾经的爱情?抑或是某一方走得太快,而另一方已落下好长一段距离?明明同时站在婚姻起跑线的彼此,以为可以相携走到终点,为什么现在却渐行渐远了呢?
相安无事地走过婚姻的七年之痒,却在婚姻快要二十年的时候,小蝶想要离婚了!
真正让小蝶彻底失望,大概是国庆小蝶想要出门去玩,而赵先生不愿陪同,还为此和小蝶大吵一架,摔门而出……就在那一刻,失望的情绪笼罩着小蝶,弥漫在整个房间。
面包我可以自己挣,孩子我可以自己教养,那你可以给我什么?除了爱,除了陪伴,你还能给我什么?还可以给我什么?!小蝶在心底狠狠地质问那个摔门而去的背影,可是他哪里懂得这些?
小蝶跟朋友说我要离了,朋友说开玩笑,又不是七年之痒!
小蝶跟父母说,父母说你干啥?当年寻死觅活要嫁给他的是你,现在跳起高高要离的是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初要嫁他,是因为不想将就;今日要离他,也是因为不想将就。
小蝶知道,生活里又有多少人能做到不将就呢?
(四)
即使是失望,即使是那么想要离开,可小蝶从来都没有料想到,如果一方是以另一种方式离开呢?疾病亦或死亡。
即使是赵先生对自己生病抱有的消极态度让小蝶难过气愤,即使被他生病后对小蝶的关心冷漠地拒绝,小蝶知道她还是做不到对那个男人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到底自己曾经还是爱他的吧!如果没有爱,亦不会有这许多怨,也不会有这许多恨。或许太过爱,才会在乎对方的一言一行,才会在乎对方对自己的态度吧!
在去医院的路上,小蝶这样安慰着自己今天的行为。不告诉我,我就一家一家医院去问,去查!
好在这座城医院也不多,要去查也不是亳无头绪。小蝶看到赵先生煎好的中药包上印有医院的名字,决定先从那家医院开始。
果不其然,就在那家医院,小蝶问到了赵先生住院的信息,并找到了他的主治医生。
小蝶怀着一丝兴奋却又万分不安的心理来到主治医生办公室,医生恰恰不在,门外的护士让小蝶先坐在走廊的长凳上等待。
那天医院的病人不多,毕竟这是一座小城里的一家二流医院。空荡荡的走廊里偶尔有几个患者匆匆路过,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电梯里。
冬天阴冷的寒风从走廊另一头的窗户往走廊里不停地灌着寒气,使得坐在长凳上的小蝶不禁打了个寒颤。小蝶使劲搓了搓手,跺了跺脚,抬眼望望窗户外面,窗外阴暗昏沉,雾霾沉沉。
等待是个磨人的过程。先前因这么不费周折,就打听到赵先生住院的信息和主治医生的那么一丝丝兴奋,早就在这等待中很快的消失殆尽,继而涌上小蝶心头的是莫名紧张与不安,心情沉重得像极了这窗外的天,昏暗阴沉。
无意间,小蝶发现长凳对面的一间科室的墙上挂着一面钟,正对着小蝶坐着的位置。着实无聊,小蝶就盯着那面挂钟,看着秒针一顿一顿地转着圈,一圈又一圈,时间就在那嘀嗒嘀嗒的微小声响中静静流淌……
(五)
“喂,医生回来了,你有什么事快去找他吧,他一会儿还要手术。”护士站在门口冲着小蝶嚷道,小蝶连忙起身,走进医生办公室。
“什么事,你找我?”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医生问小蝶。
“我想问问我家属得了什么病,情况怎么样。”
“哦,你家属叫什么名字?”
小蝶报上赵先生的姓名,眼镜医生扶了扶眼框,面无表情地对小蝶说:“患者目前检查出来,有三个问题,一是病毒疱疹,二是胆囊上有息肉,另外就是他的血清中癌胚抗原高于正常值。”
“癌胚抗原?”听到有癌这个字眼,小蝶心一紧,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条件反射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用询问的目光盯着眼镜医生。
“哦,是这样的,一般癌胚抗原高是消化系统出了问题,根据患者自述长期大便次数多,不成型,加上频发的病毒疮疹,我们建议他做个肠镜检查,怀疑他……”
眼睛医生还在耐心地同小蝶讲述着赵先生的情况,小蝶只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说得什么越听越模糊,到最后小蝶就只记住了医生说,赵先生可能患有与消化系统相关的疾病,或者今后消化系统患癌或肿瘤的风险比一般人高,需待查以进一步确诊。
小蝶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的,机械地向医生道了谢,木讷地摁下电梯,走出了阴冷而又差点让人窒息的医院。
一走出医院大门,沉沉雾霾扑面而来,湿冷的空气掠过脸颊,被这湿冷的空气一激,小蝶又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从恍惚中清醒过来。鼻子发酸,眼圈一红,两行热泪无声无息地滑过冰冷的脸颊。小蝶赶紧拭掉,怕被路人看见,用奇怪的眼神瞅她,也怕哭红了眼,回家让赵先生看见。
小蝶拿出手机,去找寻那个熟悉的号码。以前那个号码保存的名字是爱人,因为字母是a,可以排在所有联系人的最前面。至从那次彻底失望决意要分开之后,小蝶就把赵先生的电话设回他的名字,在所有联系人的最后。
手指划过长长的联系人名单,在最后一栏里小蝶找到赵先生的号码,拔了过去。
“喂,你在哪里?还要去医院挂液吗?那好吧,中午我回家做饭,你尽量早点回来吧。”
小蝶尽量压抑住自己此时慌乱的心情,平静地打完电话。步伐略有些沉重地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路过街口一家店铺,店铺里正放着一位声音低徊的女歌手的嘤嘤浅唱:“没那么简单,就能找到聊得来的伴……相爱没有那么容易,每个人都有他的脾气,过了爱做梦的年纪,轰轰烈烈不如平静……”
不知是那低徊疲惫沧桑的嗓音,还是那写真现实入木三分的歌词,当这首歌顺着街口飘进小蝶耳朵的时候,一刹那就托住了小蝶此时沉重的心,让她的眼圈一红,眼泪差点又涌出来了。
(六)
回到家,小蝶开始准备做午饭。
做些什么好呢?小蝶茫然地打开冰箱门,望着冰箱里的食材出神。
这么多年小蝶甚少下厨房,不知道最近市场肉价涨了还是跌了,也不清楚最近市场上该有什么季节的蔬菜瓜果……不是小蝶不会做饭,因为她的工作较繁重,而且她的身体一向不是很好。赵先生工作较小蝶轻松,又擅长烹饪,家里的厨房就是他施展才华的地方。
决意要离婚的时候,母亲劝小蝶:“离个什么婚,孩子渐渐大了,又那么成材,日子也好过了,不缺钱花了,闹什么闹?所有娃中我还认为你最幸福,有个男人愿意为你煮饭下厨房,不要要求那么多,他不就钱挣得少点,挣多了他还愿意伺候你?”
“我又不是做不来饭,妈,我们的事您别管。”
“别管,别管,当初让你不嫁,你不听,日子是怎样过出来的,你忘了?现在让你不离,你又不听,傻孩子,你去看看,周围的哪对夫妻不是吵吵闹闹一辈子,人家又没有什么大的过错,脾气差点你让着点不就好了?”
……
回想起母亲苦口婆心的劝解,小蝶知道,这多么年她与赵先生的婚姻之路,若没有母亲的宽慰与劝解,小蝶恐怕早就无法坚持走到今时今日。
没钱吵架的时候,母亲劝她有钱就多用,没钱就省着花,关起门来,你过你的日子,哪怕喝稀饭吃泡菜谁知道呢?
发生争执呕气的时候,母亲劝她当初是你要爱他,管他那么多干啥,有啥好气的,人是你爱的,路是你选的,生气值得吗?
……
凡此种种,大凡在无数次有想要离婚的冲动时,回想起母亲的劝慰,当然还有赵先生的妥协,日子又在无数次的吵闹与锅碗瓢盆的协奏曲中前行……
快临近中午了,容不得小蝶在多想。做个酱爆肉,炒个时鲜素菜,还有昨天的凉拌折耳根,再做个丸子豌豆尖汤,应该可以了吧。浏览了冰箱里的食材,小蝶在心中计划着午饭的菜单,开始做饭。
不一会儿,厨房里电饭锅里冒出白色蒸汽,米饭的香气开始弥漫出来。厨房里小蝶开始忙碌起来,只不过以前这里大多是赵先生忙碌的身影。菜板上开始响起嗒嗒嗒快速而有节奏的切菜声,一会儿又是哗哗哗的水流声,小蝶仔细清洗着每一片菜叶,因为赵先生最讲究食材的清洁。
酱爆肉是怎样做的?这是赵先生的拿手小菜,以前小蝶从未做过,她只需品尝,说说咸了还是淡了。小蝶努力回忆赵先生做这道菜的细节,切肉,码料,配菜,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孩子和赵先生大约快回来了吧。
小蝶坐上炒锅,旋开炉火,倒上油,估计油温起来了,倒上肉,呲啦一声,那码好的酱肉在热油的爆煎下,哔哔啵啵地乱蹦,噗的一响,一滴热油从锅里溅出来,四下飞溅,几滴直扑小蝶脸上,一滴正好烫在小蝶手腕上,顾不得察看烫坏没有,小蝶不停地翻动着锅铲,再倒上配菜,不一会儿,厨房里飘起香味,和着先前米饭的清香,弥漫开去……
(七)
刚做好饭,赵先生父女俩就一前一后落屋。
“都回来了,正好饭也好了,吃饭吧。”小蝶招呼着父女俩上餐桌吃饭。
三人各自落座,各自吃饭,依旧是各自沉默。
“妈,你手怎么了?”女儿的一声惊问,打破了三人之间的沉默。
“啥?”
“你的手咋有个泡?”大约是挑菜时刚刚被油烫伤的手被眼尖的女儿瞧见了,小蝶这才看见那个地方烫起了泡。
“被油溅的。”
“瞧你,爸爸炒菜咋就没被溅到过?”女儿没有安慰小蝶,反而有些嫌隙的嘟哝了一句。
“我哪里是没被油溅到过,我炒肉时是用锅盖挡着的,”赵先生见女儿这样说,解围道:“你妈久不做饭,肯定不知道。”
听他这样说,小蝶心底一热,想想如果医生的怀疑是真的,生活又将怎样延续?想哭的冲动又涌了上来,但她还是强忍着,陪着父女俩吃完饭。
吃完饭,收拾完一切,女儿上学去了,赵先生照例是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升级游戏。
“我今天去医院了,医生把你的情况都告诉我了。”小蝶坐在赵先生对面,对着赵先生说。
听见小蝶这么说,赵先生突然抬起头,盯着小蝶,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的亮光旋即又黯然消失,冷漠地说:“那又怎样,我的事不要你管。”
“你担心什么?情况哪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况且那项指标仅仅是略高,我们先去做检查,如果真有什么,也得有个积极心态面对,不是吗?”小蝶尽量压抑住自己焦虑的情绪,轻声对他说。
“反正我无所谓,我没那么想活,如果真是癌,你放心,决不拖累你,我和你离婚!”赵先生语气冷漠地说道,又埋下头继续游戏。
又是这话,一听赵先生又这样说,小蝶就生气,难道我小蝶跟了你二十年,在你心目中最终也不过是这种人,这种形象!
当年那么决然地同父母决裂,一心要嫁一无所有,家境贫穷的你,和你同甘共苦二十年,原来你从来都不曾真正的了解我。到现在我竟是你口中无情无义的女人!
想要同你离婚,只不过是因为你的不思进取,安于现状让我失望;因为你越来越坏的脾气和对我们母女越来越疏离的冷漠。
小蝶还是尽量克制自己,又苦口婆心的劝慰赵先生,让他先做检查,有什么事我们共同面对。
无论小蝶如何软泡硬磨,赵先生就是无动于衷,听烦了,就又甩出那句话:“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不要你管,有事,咱离婚!”
“哦!现在就想要同我离婚了,你好端端的时候为什么不同意同我离?哪就那么容易得了癌,哪就那么容易死了的?!你就是一祸害,要活一千年,况且我还没被你祸祸够,你怎么就可以死了呢!”
压抑不住的情绪在一瞬间爆发,又急又气的小蝶慌不择言,自顾自地胡言乱语了一通。兀兀的独自回到房间,眼泪就啪啪啪地直往下掉,赵先生还是窝在沙发里,玩着他的手机游戏。
(八)
什么时候自己开始回心转意的呢?曾经那么绝决地想要同赵先生分开,甚至不想要任何财产,带着孩子孑然离开。
回到房间,趴在床上的小蝶渐渐平复了心情,思绪回到几个月前,她同赵先生闹得最僵,彼此冷战的时候。
那天小蝶出差回家,舟车劳顿早早上床歇息。迷迷糊糊间,赵先生跑到小蝶房间,静静地躺在小蝶身边,轻唤小蝶,说:“我们好好谈谈吧!”
“你连着好几天不在家,在家又不理我,你说让我给你自由,哎,我还是没办法放下你!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你想法太多,跑得太快,我实在跟不上你,所以我不支持不理会不跟随,我脾气差,让你伤心。我实在不想过压力大的生活,你有梦你就去追,这个家毕竟还需要人打理,就让我来打理这一切,你安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们别分开,好吗?”
“唉一一”听到赵先生这么说,小蝶没有立即表态,只是长叹一口气,可她似乎听到连月来内心筑御的那道冰冷的保垒正一点点的坍塌,消融。
那些婚姻里口口声声说不想将就的女子,大抵是没有人将就吧。自己的不将就,到底还是期望赵先生的将就啊。
自己到底也是世俗与自私的吧。口口声声的爱不过是期望对方可以成为自己想要的样子,期望对方的努力或成功可以成就自己,让别人羡慕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自己到底也是虚荣与狭隘的吧。谁规定义无返顾地嫁给穷小子,穷小子就一定要拼搏奋斗给你世间繁华才是爱你呢?
一个男人愿意为你打拼带你享尽世间繁华是爱,愿意为你洗手做羹汤过平常安稳的小日子也是爱啊!
别乞求太多,母亲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一个女人平稳安宁的度过一生,亦是幸福!
小蝶见过这座城市富甲一方的大老板的女人,开着大奔在这个城市倒也艳煞众人。可她也年纪轻轻白发纵生,她说妹妹,你哪里知道我夜夜流泪通宵无法入眠的苦呢?
小蝶也目睹过一对再婚夫妻的日常,妻子在门口喋喋不休,男人头也不回的置之不理。
当爱情落入婚姻的庸常,和谁生活又不是一样的情景,一样的情形?只不过是再一次的轮回。
不奢求多少爱,亦不会生出多少怨。无论荣华或清苦,无论快乐或悲伤,都一视同仁。只愿余生少悲欢,无波澜。
生活最终会留下什么,大抵也不过是些许领悟吧。
我不再乞求太多,现在我只想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可是上天你连这也要收回吗?
小蝶喃喃自语,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窗,想要透透气,却看到院子里那株和赵先生刚搬到这套房子时,共同在院子里栽下的枇杷树,当年幼小的树苗,虽未长成亭亭如盖,倒也是葱郁繁茂,形如大伞。
如今它还在,未来它还会在,可是一起栽下它的人呢?还会在吗?
(九)
哒哒哒,过道里又响起赵先生汲着拖鞋走路的声响,小蝶听到他走到她的房门前,轻轻拉开门,对着床上的小蝶说:“我要准备喝排空肠胃的药了,不知会不会发生异常情况。”
大约是小蝶拍打后颈的声音让赵先生听到了,知道她醒了,他才来叫她的吧。
“你等着,我马上起床。”小蝶快速地穿好衣服,来到客厅陪赵先生喝药,观察他有什么不好的状况。
这个口口声声说不要小蝶管的男人,昨晚回来说他还是去做检查吧,已经和医院预约好了。
小蝶说:“好!”
“估计情况会让你失望的!”赵先生冷不丁又甩出这句话。
“失什么望?”
“我会好好的,不让你失望才怪!”
“哈,失望好啊,这样我们又可以相互伤害,继续相杀,这有什么好失望的!”小蝶回应道。
“那多没意思!”
“怎么没意思,你不是常说最喜欢看我咬牙切齿又把你干不掉的样子吗?这样才有意思啊。”
女儿见惯了小蝶与赵先生的争吵,总说:“哎,相爱相杀的两个人,你们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幼稚?”
……
看着赵先生一趟趟上卫生间,如此反复折腾了数次,小蝶知道大抵他也是有过恐惧和害怕吧,所以他才要在小蝶面前说那些负气的话,口不对心的男人!
预约时间快到了,收拾好一切,小蝶和赵先生出门去医院,路过门外院子时,小蝶又看到院子里那株枇杷树,在清晨浓浓的雾气里静默着。
临近检查时,赵先生突然凝重地对小蝶说:“如果检查出有什么,千万不要瞒着我。”
小蝶喉咙一哽,说:“好,不瞒你!”
接着就看到护士替他挂上液体,麻醉师开始给他推麻药,赵先生嘟哝了两声:“痛,痛。”就见他打了个哈欠,睡过去了。
等待是个漫长的过程,被推进去的赵先生在检查室为什么呆了这么久?小蝶忐忑不安的在检查室外徘徊,想想人活着真是悲哀,多少时候以为命运是把握在自己手中,可是命运却常被无形的大手掌控,被别人控制。就像此刻小蝶就在等待医生宣判赵先生的命运,宣判小蝶的命运一样。
“病人家属,检查完了,病人还没清醒,等他清醒了再叫他。”正在沉思中的小蝶被护士叫醒,急忙跑去询问什么情况?
“没事哈,大肠直肠都是好的,也没有息肉,只是有些轻度炎症,回去开点药吃就对了。”检查医生对小蝶说。
“可是,他查血清癌胚抗原指标升高是怎么回事?”
“哦,他的那项指标也是略高,这个也不能作为患癌或肿瘤的唯一指标,还要结合具体检查。患者其它的各项检查都是合格的,不用担心,每年作个例行检查就可以了。”
医生的话让小蝶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了。这时候赵先生也醒了,问小蝶:“有什么问题吗?”
“放心,我们还可以继续相杀。”小蝶俯下身附在他耳旁轻语道。
抬起头,发现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已经穿破了厚厚的浓雾,正暖暖地照射进来,窗前一株高大的盆栽绿植在这冬日暖阳的照射下,正闪烁着绿宝石般的光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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