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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亦恬
我叫秦池，若要我定义我自己，真有点难。
我是所有人眼中的怪人。有人说我是婊子，有人说我是妖女，也有人叫我亲爱的、臭不要脸地以“宝贝”称呼我，哈，自以为是的人类！
我懒得理睬，随他们说去，我只做我自己。
我在上海，举目无亲。不，应该说，我在哪里都无亲无故。但不管怎么说，我也算个女强人，经济独立、一台BMW ，一套500万房子，职业轻松自由，生活随心所欲。我秦池不必靠谁，也活得精彩。
可没有人把我当做女强人，因为我在夜总会上班，他们认为我的钱财都是脏污的交易得来的，这么说来，他们叫我婊子倒也像有理有据。
在夜总会里，没有谁不知道“秦池”这个名字。追我的男人不计其数。欧浩天是其中一个。
每天下班，不论是午夜，还是凌晨，刮风下雨落冰雹，他都在门口等我。我没上他的车，我自己开车，他尾随后面，直到我回到家。每个星期五送一束红玫瑰，两年来没落下过一次。给我送各种各样的名贵礼品，大大小小、什么都有，小到口红，大到他房子的钥匙。
金钱和名利，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我知道，男人们，包括欧浩天，对我如此大方，无非是觊觎我的美色，但我有自己的底线。那些说我是婊子的人，其实错了，我并不是。
追我两年，欧浩天对我确实不错。其实，他这么坚持，都是白费功夫。
如他们所说，秦池就是一条美人鱼，吸引万千男人，但她永远不会上岸。
我从来没有结婚的打算。欧浩天追我大概两年了吧，他常来夜总会找我，只喝我调的酒，只和我跳舞。实话说，他的一举一动，富有绅士风度。他是我较为满意的一个舞伴，动作协调相当好。他总是脉脉深情地看我的眼睛，带着淡淡的笑意，欲言又止，仿佛有万千言语。
日久见真情，实话说，我确实被他感动过。但是，我不敢相信任何人。
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是我根深蒂固的观念。从小，我的记忆里都是父亲那个暴力狂、酒鬼，他没有一天不折磨我妈，酒醉后蹂躏她、对她拳打脚踢，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他搂着别的女人睡觉，恬不知耻。
我妈死时，我才五岁。父亲不要我，我寄养舅父家。
舅父和父亲一样，都不是什么好男人，我亲眼见到他搂着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男人都是贪得无厌，那丑陋的嘴脸真令人恶心！
在夜总会混，什么男人我没见过？无一例外，他们的目的都是寻欢作乐、买醉贪色。平日里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那些正人君子，到了这里，如同小偷一样，搂着妩媚的女人，鬼鬼祟祟又沾沾自喜。
一开始，我极力排斥欧浩天的追求，但他的真心感化了我。我非常痛苦、煎熬，不知该不该和他相爱。
他了解我的一切，我的过去和现在。我喝醉时，他在我身边；我有胃病，他随身带胃药……我雨天从不带伞，所以每逢雨天，他准时出现我面前；每一个雨天过后，我会遗弃一双高跟鞋，他能及时给我送来合脚的鞋子；生理期我爱吃草莓蛋糕，他也都会送来……
总之，欧浩天爱我、宠我，毫无条件对我付出，大概没有谁能这样。
在霓虹灯闪烁、灯红酒绿的夜总会里，欧浩天一步一步跟上我的华尔兹，我们在舞池中旋转、翩翩起舞，欧浩天在我耳边低低地说：“秦池，我爱你。”
我一如既往地轻蔑一笑，哄小孩的甜言蜜语，我秦池也会相信吗？纵使他真的爱我，那又如何，男人有多少个是好东西？
“是吗，有多爱？”我抿抿红唇，不屑地问。
“你去哪，我就去哪，我会永远保护你。”
“我去死。”
“一定要这样的话，我陪你。”
我大笑，将手从他的肩膀放下来，不再理他，大步流星扬长而去。
我独立喝酒，一杯接着一杯，自得其乐。欧浩天看着我，我每举起酒杯，他就轻皱一下眉头。
凌晨三点，喝得差不多了，我乏了，便起身回家。欧浩天跟在我后面一路护航，我骄傲得像一个受宠的皇后，冷漠妖娆、有恃无恐。
喝得多了点，我有点摇晃，忽然打了一个踉跄。欧浩天见了，一个箭步飞上来抱紧我，带着斥责的语气说：“你能不能别喝那么多？”
是趁机占我的便宜？我莫名火起，一把手甩开他，冲他吼：“滚，你算什么鸟，有资格来管我？”
他表情有点诧异，大概没想到我发这么大的火，但他并不生气。看着我，他说：“秦池，我只是担心你出事，你这样很危险。”
我没理他，弯腰脱掉了高跟鞋，故意走得很快。一不小心走到了马路中间，一辆轿车飞驰而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狠狠地摔在地上。等我意识到出事了，才知道被撞的不是我，是欧浩天。
是了，车子要撞上来时，他冲了过来把我推开，我只是皮肉伤。欧浩天却倒在血泊中。
他在医院躺了3个月。我去看他，他丝毫不提自己的伤势，却仰起头对我说：“秦池，照顾好自己，别喝太多酒。”
我鼻子一酸，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在我心中沸腾。爱我，能用他的生命来保护我，这样的男人，除了欧浩天，还能有谁呢？
我依然上班下班，日子像平常那样，只是少了欧浩天的身影。人就是那么奇怪，拥有时不懂珍惜，失去了才倍加想念。欧浩天养伤的三个多月，我竟然时常想起他。
吃饭时，想起他每天的叮嘱：“秦池，按时吃饭。”
喝酒时，想起他每次的劝告：“秦池，别喝那么多。”
睡觉时，想起他每晚的晚安：“秦池，夜里早点休息。”
走在路上，总会习惯性地回头看，几次错以为欧浩天在叫我，回头却只看到惨淡的路灯，心里涌起一阵失落。欧浩天没送玫瑰的日子，我竟然也开始想念玫瑰了；在舞池里，我的手搭在别人的肩膀上时，心里空落落的，几次踉跄漏步。
我想念欧浩天。想起过去，我对他多么恶劣。肆无忌惮玩弄他的爱，让他为我做各种各样的事：喝下一打高度酒给我看、在千里之外要他限时出现我面前、下雨天背我走路回家……
或许，我应该珍惜欧浩天。当欧浩天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欢喜，爱情的力量如此大，让那个傲慢高冷的秦池，也低头红了脸。
一场倾盆暴雨过后，我照例遗弃了一双高跟鞋。欧浩天如期而至。
他开车到我家门前，我赤脚下去开门，看见他西装革履、神采奕奕，带着温暖的笑容，悠然靠着他的车门。
“Hi! 秦池，好久不见！”他先打了招呼。
我这才认真看他，原来他是这么帅气，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外表看起来好像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光芒让人感到温暖，加上高挺的鼻子，浓浓的剑眉，更是气宇轩昂。
他弯腰为我穿上Roger Vivier的水晶高跟鞋，我顺从地伸出白皙的脚，他的动作很轻柔。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变成了城堡里的公主，不由自主吻了他的额头。
他受宠若惊，诧异地看着我。
“欧浩天，做我男朋友吧！”我得意地笑。
等反应过来，欧浩天喜出望外，激动得抱起我转了几圈，我们的笑声融合在一起……
30岁，我遇到了自己的王子。谁说美人鱼不会上岸？为了欧浩天，我愿意永远待在陆上。
毋庸置疑，和欧浩天恋爱的日子，是我最幸福的时光。他是个全能型男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完美得几乎挑不出缺点。每天清晨睁开眼，有人为我做好了美味的早餐；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不小心睡着了，有人给我盖被子；生病了，有人守在床前哄我吃药、逗我开心；周末无聊时，有人带我去游山玩水；逛街疯狂购物，有人跟随刷卡；走累了，有人为我提高跟鞋……
欧浩天这样的男人，去哪里找呢？他有能力、脾气好，能宠我爱我，给我安全感和归属感。
过去，我是一条漂泊流浪的鱼，无家可归，现在，我找到了栖身的港湾。过去我没想过结婚，有了欧浩天，我想要一个家。因此，我辞去了夜总会的工作，专心打造我们的家。
“秦池，嫁给我好吗？”当他手拿钻戒，在七彩灯一同亮起时，跪在我面前时，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点了点头。
随即，乐队欢呼起来，一瞬间歌舞升平，天际的烟花刹那绽放，拼成了一行字：秦池，我爱你！
“欧浩天，你要是背叛了我，你会死得很难看。”我躺在他的怀里，附在他的耳边认真地说。初夜给了他，我的一切便给了他。
“傻瓜，我这么艰难才追到你，珍惜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背叛你。”他回答着，便轻柔地吻上了我的唇……
我应该就此结束了30年孤身一人的岁月吧，欧浩天就像我的太阳，把我的世界照得暖洋洋，爱如阳光，使一切都有了希望。我梦中都是欧浩天，都是我们筑建的美丽家园。
我以为就此和他过一生，婚礼还没到，厄运却先来了。
一个月后某天清晨，欧浩天吻别我，便出门去上班了。我闲着无聊，就去买点食材，想着晚上要做一顿好吃的，来个烛光晚餐，给他一个惊喜。我哼着歌，美滋滋在大型超市里晃悠。
我在挑土豆时，无意之中看见欧浩天，搭着一个年轻女子的肩，两人有说有笑在买菜。那个女子身姿妩媚，酒红色的长发，红唇大眼烟熏妆，耳朵上带了几个耳钉，打扮夸张异类。他看她时，眼里满满都是宠溺。欧浩天这个王八蛋，操他妈，说到底还是喜新厌旧！
我顿时怒火中烧，抓紧了手中的土豆，指甲深深地掐进土豆里。看着欧浩天无耻的笑，想起了我父亲和舅父搂着别的女人时，也是这样猥琐的德行，他们都应该去死！
欧浩天，算我是眼瞎了，竟会看上你！回头想想，他的那些甜言蜜语、虚伪的伎俩，多么讽刺！得到了，就不值钱了，像物品一样随时随地丢弃！
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像泼妇骂街一样闹，不是我秦池做事的风格。他必定要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但不是现在。
我竭力冷静，挑了一些食材，便回家了。
“亲爱的，回来给你一个惊喜哦！”我给他发信息，还加了几个爱心的表情。是的，我还是要和他烛光晚餐。
看到我布置的温馨晚餐，他果然很惊喜，深情地拥吻我。
“亲爱的，想不到你的厨艺那么棒！以后我可就有福了！”他一边吃，一边称赞我。
“来，我们干一杯！”我转身倒了两杯红酒，递给他。
碰杯后，他爽快地喝了。这就成了。我在他的酒里加了DDV，一种可致命的农药。
没错，我要杀他。我很清楚，杀了他，我也活不成，但我也不想活了。欧浩天给了我五彩的梦，也碎了它。我生命全部的寄望都在欧浩天身上，没有了他，我对这世界还有什么留恋？
看着他喝得一滴不剩，我的心里隐隐作痛，但还是摆出得逞的笑容来掩盖。这种滋味复杂而矛盾，既有报仇的快感，也有心疼的煎熬……
没多久，毒性在他的体内起了作用。他发觉了，捂着肚子，痛苦不堪地说：“秦池……为什么……”
“欧浩天，我说过的，背叛我，你会死得很难看。”我起身，大步向门口走去。忽然，不知道是什么促使我掏出手机，按了120丢到他面前，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实话说，一出门我就后悔了。但我倔犟的性格，无法说服自己回头。我像无头苍蝇一样，不知方向地乱走。脑海里全都是欧浩天的样子，不知道走了多久，理智告诉我要回头。
最后我在医院见了欧浩天。病房门口，一个女子拦住了我。是她，那天和欧浩天在一起女子。
“你就是秦池？”她的目光像要杀我，“你就是那个，三番两次陷害我哥的贱三八？”
“你哥？”我只听到她话里的两个字。想起欧浩天和我说过，他有个妹妹在美国留学，当时大意，没有多问他。
“欧浩天是我唯一的亲哥哥，亏他一直对你死心塌，却不知你这蛇蝎心肠，要致他于死地！”她越说越激动，甩手扇了我一巴掌。
“欧浩天！欧浩天！他怎么样？”我顾不得脸上热辣辣的痛，急切地想要撞进病房。她拦住了我。
“医生说，再迟五分钟，我哥就没命了。他脱离了生命危险。你滚吧，趁他还没有醒来。你要是还有一点良知，就放过他。”
我的眼泪落了下来，万幸，欧浩天没事，一瞬间，我喜极而悲：我不配爱他了。上回是我让他遭遇车祸撞成重伤，这回也是我让他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我还有什么资格说爱他呢？
我和欧浩天，回不到过去了。我望向病房，他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紧闭双眼。这是最后一次看他了，他的侧脸还是那么俊美，可惜无法与他共余生了。
我终于转身走了。
我卖掉了自己的房产和车子，订了飞机票，我将永远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飞机起飞了，我埋头在我的臂弯里，终于失声痛哭起来。除了母亲离去让我不舍，30年来，我第一次哭得这么悲伤，这么不可竭止。
飞机飞上了蓝天，我抬起头，看着窗外的云朵，擦干了眼泪，默默告诉自己：
重新开始，好好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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