桎梏

作者: 未蓿 | 来源:发表于2024-08-22 17:27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本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人总是不断挣脱桎梏,见识更大的世界。

                                ——穆雨

一连几天,晚上下班的时候,那个女人都站在胡同口定定地看着我。她蓬头垢面,衣服很脏,已经看不出来原有的颜色。看样子像个拾荒的流浪者。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盯着我,只好假装没有看到她,径直走进胡同。不是怕她有啥过激行为,我一个大男人还能怕一个中年妇女?只因母亲从小教育我,不要多管闲事。所以我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任凭她盯着我看,我佯装不知道。

可是今天,这个拾荒女人远远看见我从公交车上下来,目光跟随着我,走到胡同口的时候,她居然跟着我进了胡同。直到我进了家门,她还依依不舍地朝里面张望。

她是谁?她想干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唉,算了,不管她,就当作她是个精神有疾患的女人吧。

妈妈正在厨房做饭,我进门喊了声“妈,我回来了”,没等妈妈回应,就进入自己的房间。我没有告诉妈妈门外有个女人,对于一个思维不正常的人,有不正常的举动也没啥奇怪的。如果告诉妈妈,除了让她多操心以外,没啥用处。

我们家在龙江镇东四胡同居住。东四胡同长大约五十米,宽不足两米,胡同里住着杨、穆、米三户人家,胡同底是老杨家,我们穆家和米家住对门。爸爸说,从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开始,我们穆家就住在这里,据说是躲避战乱来到这个小镇。

在这个胡同里,杨阳、米兰和我度过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准确地说,我记忆里的童年几乎全部在这个小小的胡同。可是小时候并不觉得它小,用我的小短腿丈量,我们家和杨阳家的距离很远。妈妈反复叮嘱我,只能在胡同里玩耍,严禁我走出胡同。我一直很乖很听话,不往外跑。

大概四五岁的时候,有一次,大我一岁的杨阳,拉着我去胡同口的小卖部买零食,刚好被出门喊我回家吃饭的妈妈看见。妈妈不好责怪杨阳,他是杨家的孩子,搞不好两家会闹矛盾,破坏多年的邻居关系。所以妈妈只能骂我,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妈妈发那么大的脾气,她一手拎着我的耳朵,愤怒地把我拽回家,杨阳见惹了祸,一溜烟跑回自己家。

回到家,妈妈让我跪在地上,数落道:“你才几岁?就觉得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妈妈的话可以不听了?”

我不吭声,心里却不服气,就在胡同口买个东西,怎么就不行吗!

妈妈看到我倔强的表情,开始吓唬我:“胡同外面有很多坏人,你出去就会被他们抱走,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

这话妈妈说过很多遍,可是我从来没见过坏人。而且杨阳和米兰怎么可以出胡同买东西?坏人为啥不抓他们?妈妈一定是骗我的。我知道妈妈怕我被坏人欺负,但妈妈也太小心了。

那天,我死不认错,妈妈很生气,一直罚我跪着,不允许我吃饭。

后来爸爸趁妈妈洗碗的功夫,偷偷往我嘴里塞一块巧克力。我对爸爸做个鬼脸,看到妈妈从厨房出来,赶紧跪好。

妈妈不但不让我吃饭,也不让我睡觉,说是让我长长记性。那天,我跪在地上睡着了,爸爸才把我抱上床。虽然我没认错,却记住了,不能独自跑到胡同外面玩耍。

所以,小小的东四胡同是承载着我整个童年。

杨阳家门前有个歪脖子枣树,那枣树的歪脖子处黑黢黢光溜溜,那是我们每天爬上爬下的印记。因为那棵树很矮,即便是摔掉也不会摔疼,所以大人们不管,随便我们攀爬。杨阳、米兰和我没事就在树上玩,它就像我们的滑滑梯。因为被我们这么折腾,它几乎不怎么结果子,即便是在最高处结几个青枣,不等它变红,就被我早早用钩子钩下来当玩具玩。这棵枣树的上上下下,都记忆着我们童年的乐趣。

我家门前有一棵垂柳。它的树干很粗,柳条倒垂。每年春天,我和杨阳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把刚刚返青的柳枝撇断,用手拧几下,抽出里面的硬芯,留下树皮,再把一头的边缘刮掉绿色的部分,露出薄薄的浅青色嫩皮,用嘴一吹,嘀嘀作响,一个柳条笛子就做成了。每当这时候米兰就会说,穆雨哥哥,你给我也弄一个呗。当然,她不说我也会帮她弄一个。妈妈说要让着她,她是女孩子,还比我小一点。用柳条编柳条帽子,戴着它扮演解放军,也是我们的乐趣之一。那就需要我回家拿一个钩子,钩足够多的柳条下来。

可惜现在那棵大垂柳不在了。因为它长得太粗太大,几乎快把胡同堵住了一半,影响交通,在我读大学的时候,父亲找人把它伐掉了。现在那柳树的树干还在我家院子里躺着,妈妈说,等我结婚的时候可以用来打家具。我暗笑,啥年代了,谁还自己打家具。

而最好玩的是米兰家院子里的秋千。米兰的爸爸特别宠爱米兰,因为我们这儿没有儿童乐园,距离最近的公园也有几十公里,所以他在自家院子里为米兰搭建一个秋千。秋千搭成那天,米兰兴奋地站在胡同里喊,穆雨,杨阳,快来看啊,我爸爸搭好了秋千!我和杨阳闻声而至,围着秋千蹦蹦跳跳,抢着第一个上去荡。当然这秋千就成了我们三个人的欢乐源泉。我们玩腻了爬树、玩够了柳条,就跑到米兰家荡秋千。

我在妈妈的严格看管下,慢慢长大。儿时的伙伴,杨阳和米兰都在报考大学志愿时,去他们心仪的大城市,只有我,在离家三十公里的市区读大学,毕业后按照妈妈的要求回到镇上上班。

我觉得妈妈一直在为我制造桎梏,小时候是胡同里,长大了是龙江镇。

现在不叫龙江镇了,改叫龙江区,随着城市的扩大,市区已经拓展到我们镇。妈妈说,我们这个胡同早晚得拆迁,到时候光拆迁款都够我花一辈子,出去打什么工?遭罪!

妈妈说这话是因为我偶尔露出的不满。我也想挣脱妈妈的控制,海阔天空任飞翔,可是妈妈不让,我只好委屈自己。但有时候难免会流露一点情绪,比如杨阳从广市回来,带来很多新鲜资讯的时候,比如米兰从海市回来,我和她几乎搭不上话的时候——从前米兰可是跟着我屁股后面问长问短的。妈妈说,别光看他们表面光鲜,在一个举目无亲的城市,哪有在家里舒服?

那倒是。最起码我每天上下班不用那么匆忙,家里到单位两站路。如果不想坐车,我走十几分钟就到了。听米兰说,她上班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地铁,也就是说,她在地铁上的时候,我还在睡觉。还有,每天下班回家就有妈妈做的可口的饭菜,我永远也不用操心今天吃啥。而杨阳说,他几乎天天点外卖。我有时候特别想吃个外卖,妈妈说不卫生,宁愿学着做给我吃。比如麻辣烫烤串小龙虾,只要我想吃,妈妈就去做,不会就学,网络上到处都是菜谱,太方便了。

在爸爸妈妈身边的好处还有很多,不用租房,不用打扫卫生,甚至衣服都不用洗。只要每天上好班就可以。

总之,我生活在妈妈的全面监护之下,很安逸。可是,我怎么总觉得生活中少了点什么呢?

躲在爸爸妈妈的羽翼下,就如同小时候一直憋在胡同里不能出去玩一样,也有很多不如意,这些话就不说了,让妈妈知道又该骂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小时候,觉得东四胡同很长很宽,即便妈妈限制我走出胡同,小小的胡同也有无尽的乐趣。现在,觉得它逼仄狭小,妈妈早已经解除限制,而我即使再努力却怎么也走不出这个胡同。

大学毕业,我遵照妈妈的意愿,直接考镇上的公务员,成为一名警察。那是五年前,好考,因为没几个大学生愿意回到镇上来。

我一参加工作,妈妈就开始为我物色对象,到处找人给我说媒。有一次妈妈的好姐妹刘阿姨把她外甥女介绍给我,大家一起吃饭。吃饭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游戏搭子喊我快点上线,我手痒痒,打开手游,忘记了本来的任务。结果,那女孩气得饭没吃就走了。回到家妈妈一通责骂,说,再也不管你了。我不吭声,因为的确是我错了。所以到如今我也没有女朋友。我倒不着急,因为我还没玩够。

小镇上这样的日子也逍遥自在,只是这几天胡同口这个女人到底是咋回事呢?虽然我没打算理她,可是这心里还是有个问号。

今天下班的时候,我竟然下意识寻找那个女人的身影了。果然不出意料,她还在胡同口看着我。我照例目不斜视,径直往家走。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我的心竟然微微颤抖。我想快速走过去,她却突然拉住我的衣袖,“儿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吓一跳,这个女人看来真的是个疯子,随便抓住一个人就叫儿子。我试图拂开她的手,“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儿子。”

“不,你就是我儿子!”她抓得更紧了。

我低头看了她一眼,正对上她的目光,我心里一惊,天哪,她的这双眼睛也太熟悉了!我用力掰开她的手,急急忙忙走回家,跑到自己房间换下警服的时候,心还突突突跳个不停。

“小雨,你回来啦?”是妈妈的喊声,我进门没跟妈妈打招呼,她一定是听到动静了。

我“嗯”了一声,没有说话。我怕我的声音在颤抖,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她有一双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睛?她叫我儿子,难道她真的是我的妈妈,那我妈妈又是谁?我的身世有秘密?不可能!我摇摇头,如果我不是我妈妈亲生的,那邻居肯定知道,杨阳和米兰肯定会跟我说的,再说,爸爸妈妈怎么待我的,我能不知道?那完全就是亲生的!

这个女人带给我的已经不是一般的骚扰,是惊吓了。我不知道该不该对妈妈说,如果我的身世真的有秘密,那妈妈应该是最清楚的。可是就这么直白白地跟妈妈讲,妈妈还不得被我气死?可是不说,直觉告诉我这个女人也许不是疯魔之故胡言乱语,她守在胡同口观察很多天了。

门口天天守着的这个女人太让我心烦了!

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我打着哈欠起床、上班。所长进来,让大家去吉祥路帮着维持秩序,那里正搞全市半程马拉松比赛。本来没我们啥事,区公安局突然打电话说,场面太热烈,人手不够,各个派出所民警都去增援。我跳上吉普车,和同事一起去吉祥路。

我们这个小地方,几乎没有什么大活动。这些年马拉松全民运动如火如荼,大概市委市政府为了满足市民的健身需求,搞这么个半马比赛。任何年满十八周岁、身体健康的市民,交100元报名费,都可以参加。市里第一次搞全民运动,群众热情高涨,据说报名人数远远超过预期,维持秩序的警力不够,所有派出所除了值班民警,全部上阵,连休假的都召回,为保证活动绝对安全。

吉祥路是起点,我们的任务是保障运动员队伍顺利出发。

到达现场,人山人海,身着统一白色T恤运动衫的“运动员”摩拳擦掌,做着准备活动;道路两边的观众,手里拿着组委会免费分发的小旗子,摇旗呐喊。我从来不知道我们市民有这么的热情。天空微云,阳光时隐时现,些许微风,看来天公也很配合。本来我心不在焉,一路想着心事,现场的热烈气氛感染了我,我立刻和同事们投入维持秩序的工作中。

几百名长跑爱好者乌泱泱站在起跑线上,起跑线的宽度哪里能容纳那么多人,运动员们只好一层叠一层,足有十几米长度。随着发令枪响,一群人拥挤不堪争先恐后起跑,那个乱啊,我摇摇头,这大概是市里第一次组织比赛,没经验,哪能这么弄呢?

不过,这不关我们的事儿,我们只要看好观众,别让他们扰乱比赛就行了。

正当我松口气,完成任务,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吉祥路前方大约100米跑道上,突然窜进来一个人,紧接着有个警察跟进来拉住她,我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过去,因为我发现她正是胡同口那个女人!

这女人真的疯魔了,哪里都有她!运动员马上跑过来了,几个同事上去,要强行把她带走,她挣扎着一点也不配合,忽然在人群中看到我,她挣脱警察的手,跑到我身边,“儿子,妈妈找你找得好辛苦!跟妈妈回家。”

同事们先是一愣,接着哄笑起来。我顾不上他们的嘲笑,拉着她赶紧走到警戒线外,就在我们刚刚走出警戒线,运动员人群就一窝蜂跑过来了。

我把她带到路边,她还在说,“儿子,我真的是你妈妈,是他们把你从我身边偷走的。我找你找了二十多年啊。”说着声音哽咽,眼泪汪汪。此时她看着不像精神有问题,而完全是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我的心忽然一阵揪痛,这个女人是我妈妈?我还是不相信,此刻却隐隐觉得,她至少和我有点关系。

太阳当头照,天热起来。眼前这个女人脸上脏得连本来的长相都看不出来,唯独她那双眼睛让我心痛,那分明就是我的眼睛!

我从警车上拿瓶水递给她,她怯怯地说:“儿子,你跟妈妈回家好不好?”她这样子仿佛又魔怔了。我不知道她家在哪里,但看得出她是个居无定所的流浪者。恻隐之心使我对她不能不坐视不理。

我领着她坐上警车,和同事一起把她带到我们所,不顾同事的反对,把她先安置到附近一家小旅馆,并告诉她,不能乱跑,我明天再来看你。她很听话地点点头,很好奇地看着房间里洁白的床单被褥,有点手足无措。我给她点了一份外卖,然后就走了。走之前,让服务员帮着看好她。

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就是不能看着她不管。

安置好那个女人,我回家了,我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一问妈妈。妈妈对我上班时间回来很奇怪,“小雨,不是上班吗,回来有事儿?”

天天和妈妈生活在一起,享受妈妈的爱和照顾,也备受妈妈的管理和控制。我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妈妈的脸。原来不知不觉间,岁月早已在妈妈眼角刻下深深的皱纹,雪染了妈妈的鬓角。妈妈这一辈子都是为了我和爸爸,她没有工作,只是个家庭妇女,她为这个家倾注了所有。看着妈妈那不再年轻的笑容,我准备好的满腹话语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事,妈妈,我们今天上午执勤,下午没啥事儿,就回来了。”我回避着妈妈的目光,搪塞道。

一定是我藏不住的心思引起妈妈的怀疑,妈妈疑惑地点点头,“那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去做饭。”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突然觉得很疲惫,躺在床上,那个女人的眼神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的喊声更是在耳边萦绕:儿子,我找了你二十多年,你就是我儿子!

难道这个女人真的是我的生母?想想她的那双眼睛,再想想妈妈的长相,我一点也不像妈妈,妈妈是那种古典美女的脸型,而我是国字脸,浓眉大眼,和那个女人一样。

怎么办?拉着她去做一个亲子鉴定?这事儿到底要不要跟妈妈讲?

第二天,我惦记着那个女人,草草吃几口饭,去车棚推电车。妈妈问:“怎么又想起骑车子了,那车恐怕都没电了。”

“有电呢妈。”我边说边骑上出了胡同。到办公室打卡,然后直接去了小宾馆。

小宾馆的服务员告诉我,那个女人走了。不知道啥时候走的,她早上去打扫卫生,看着房门大开,人已不知去向。

那女人不知去向,我竟然有点心急。转身回到派出所,想去找找她,又一想,算了,这个扰乱我的生活的女人,也许只不过和我长得像,就是个巧合,她已经给我带来很多麻烦,走就走吧,本来我也不认识她。

我坐在办公室,这会儿没啥事,就刷手机,不知咋地,今天有点心神不定,刷手机也索然无味。

快十一点的时候,我正刷着奥运会乒乓球夺金视频,来电话了,是我们胡同里对门米兰的妈妈雷阿姨。

“喂,阿姨你好。”我接通电话礼貌地说。

“小雨,你快点回来,你家门口有个女人,说找儿子,又哭又闹的。”雷阿姨急切地说。

“好的,阿姨,马上就回!”挂断电话,我立刻出门。她居然又跑到胡同里去了!

我风驰电掣地赶回家,正好看到妈妈提着两袋子菜也走到胡同口。此时,狭窄的胡同口已经围拢不少看热闹的人。

雷阿姨看见我,一手抓住我,一手往我家门口指,“小雨,快去看看,这个女人闹腾半天了,谁说也不听。”然后雷阿姨又拉住妈妈开始叨叨。

我从围观者的缝隙中挤进去,女人坐在地上,背靠着我家大门,呜呜咽咽。在她抬头看到我的那一刹那,女人不哭了,紧紧拉住我,“儿子,你不要丢下我,你不要丢下我!”

看到她满脸泪痕,我的心又被揪一下。我把她扶起来,打开家门,拉着她进去,完全不顾雷阿姨和围观者惊愕的表情。

妈妈提着菜,跟进来,关上门。等看清女人的长相,妈妈的脸色由愤怒到疑惑再到惊恐,变化不停。

“小雨,她就是这几天你心神不定的原因吧?”妈妈显然有些生气,不知道她是气我没告诉她,还是气这个女人找上门。

我低着头,不敢和妈妈对视。妈妈放下手中的袋子,走过来,问那个女人:“你是谁?为什么说他是你儿子?”

我悄悄看一眼妈妈,发现妈妈在故作镇定,因为她微微颤抖的嘴唇和急促的呼吸出卖了她。我的猜测没错,关于我的身世,妈妈一定有秘密。

那个女人并不看妈妈,而是一直紧紧拉住我,“儿子,他就是我儿子。”

她这疯魔的样子,似乎让妈妈稍微放心了。“你凭什么说他是你儿子?他是我生的,我养的。”妈妈这样说,但似乎并没有多少底气。

女人仿佛听懂了,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说:“我儿子,我儿子右大腿根上有个宝葫芦!不信你看看。”

一句话,仿佛惊雷。我和妈妈都惊在原地,妈妈守护二十多年的秘密被炸成碎片。我的右大腿根部有一个宝葫芦一样的红色胎记,这个疯疯傻傻的女人,她怎么可能知道?除非,除非…我不敢想下去,震惊而疑惑地看着妈妈。

此刻,妈妈倒平静下来,她给女人倒了杯茶,温和地说:“大妹子,喝杯茶吧。”

然后看着院子里那棵桂花树,喃喃自语:“该来的总会来的…”

妈妈幽幽地说:“我小心翼翼守了二十多年的秘密,还是抵不住真相。小雨,你看,院子里那棵桂花树,它和你同岁。那是我和你爸爸抱着你回来,你太爷爷高兴,吩咐你爷爷亲手载下的。他说,你不但延续我们穆家的香火,还会带给我们穆家富贵…”

二十八年前,爸爸妈妈结婚两年多,一直没有孩子。穆家几代单传,爸爸的爷爷坐不住了。他勒令在省城中医院工作的女儿、我爷爷的姐姐、爸爸的姑姑穆润华,把爸爸妈妈带到省城检查治疗。因为中医治疗时间长,爷爷还给爸爸办理了停薪留职一年。

穆润华,也就是我的姑奶奶,有一个同事樊医生,是专治不孕不育的,所以太爷爷才让爸爸妈妈去找她。

爸爸妈妈吃住在姑奶奶家,接受樊医生的治疗。起初,爸爸妈妈特别虔诚,按时找樊医生把脉,认真喝汤药,按照医生要求饮食起居。然而,治疗大半年,妈妈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家里多了俩人,生活起居太不方便了。别说大姑奶奶受不了,爸爸妈妈也受不了,住在别人家里哪有自己家自在,即便是他的亲姑姑。而樊医生也把该用的本事都用了,生不生孩子他也没办法。

这日樊医生和老婆说起爸爸妈妈的事儿,很头疼。同事的亲戚他都没治好,这专家的名头不是白当了。他老婆王云芝是个纺织女工,心直口快,也是个热心人。听了丈夫的话,她忽然想起她的好姐妹潘凤霞前几天跟她抱怨的事儿。王云芝灵机一动,对樊医生说:“有个好办法能解决问题。”

“啥办法?”

“潘凤霞的女儿去年不是跑到深市打工了吗,你猜咋的?她前几天怀着孕一个人回来了。她妈妈正发愁呢。”

“那就做掉呗,现在的年轻人,这又不是啥新鲜事儿。”樊医生没功夫跟她八卦。

“说是这么说,可是她女儿不愿意啊,非要把孩子生下来。你不知道,都七个多月了,做掉也是造孽啊。”王云芝停了一下,继续说,“我这样想,等过两个月,那孩子生下来,送给穆医生的侄儿,行不行?这样既帮潘凤霞解决了难题,又帮你的病人解决的问题,一举两得。”

樊医生看了老婆一眼,“胡闹!我是个医生,给人治病的,不管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觉得自己的老婆没事儿尽瞎掰活。

“我说的是真的,没跟你开玩笑。潘凤霞一筹莫展,这天天跟我唠叨这事儿。我们给她找个好人家,也不会害了一个小生命,又解决了两家的问题,何乐不为?”王云芝解释道。

樊医生摇摇头,不再理她。王云芝却不甘心,说干就干,她先拿起电话打给潘凤霞,“喂,凤霞,我给你女儿的孩子找个人家,你看行不行?”

等她把我爸爸妈妈的情况介绍完,潘凤霞立刻表示同意,女儿还没结婚,带个孩子算什么事儿?这边说好了,王云芝立刻出门到前面那栋楼,敲开了穆润华家门。

听王云芝的一番话,穆润华倒没什么意见,她现在只希望侄儿和侄媳快点治好病离开她家。

我爸爸妈妈却不大同意,特别是爸爸,他希望有他们自己的孩子。王云芝劝道:“你们先抱回去养着。很多人养了别人的孩子才开怀,也许后面就有了。”

这句话让妈妈很动心,她答应把这个孩子抱回去。

就这样。我一出生就被王云芝抱回来给了我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把我抱回来的时候,我刚刚出生五天,彼时,杨阳过刚一岁生日,米兰还在她妈妈肚子里。

胡同里这三个女人,每天聚在一起,闲聊家常,分享着初为人母的喜悦。我不知道妈妈是怎样解释她在外面生孩子的过程,但很显然,雷阿姨和刘阿姨都深信不疑,她们从未怀疑我不是妈妈亲生的。

三个妈妈每天在胡同里看着我们玩耍,她们做针线、打毛衣,也分享厨艺和带孩子的心得。妈妈说,只要不出胡同,我们就是安全的,雷阿姨和刘阿姨也告诫我们不许乱跑。

随着我们三个一天天长大,小小的胡同已经装不下我们的好奇心,也禁锢不住我们梦想的翅膀。

此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杨阳和米兰可以走出胡同,海阔天空,我则只能压制飞翔的冲动,折断翅膀,困守胡同。——在妈妈心里,她认为我在她眼皮底下,才最安全。妈妈不仅为我制造桎梏,同时也为她自己制造无法破解的桎梏。

可如今,一个为了找到儿子,变得疯疯傻傻的女人,就这么看似轻而易举找上门,这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看看妈妈,她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她心里一定很痛,很痛。我真的很心疼妈妈,她是把我当做宝贝养大的妈妈啊!

晚上,爸爸下班回来,看到家里多了一个人,等看清她的长相的时候,心里也是一惊。妈妈把爸爸拉进他们卧室,二十多分钟后,等爸爸出来,已经显得很平静。

这个女人,请原谅我还是这样称呼她,因为我实在接受不了,从天而降一个生母的事实。她其实很安静,只要她看到我。我说话她也能听懂。

面对这样的局面,爸爸妈妈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更是左右为难。认了她?把她放在家里,那岂不是向胡同里的邻居宣布,我是抱养的?向所有人宣布,我不是亲生的?这对于全心全意爱我的妈妈是多么残酷,又多么不公平!不认她,那这个可怜的女人怎办?难道能看着她自生自灭?她到底是我的生身母亲。我相信她一定在是不知情的情况下,我被送走,始作俑者一定是她的母亲,那个叫潘凤霞的女人。她本是为了女儿的未来,可能做梦也没想到,孩子送了人,她女儿没有未来了。

爸爸问我,“小雨,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我不是自愿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也不是自愿来到这个家的,如今更不知道会突然冒出来一个生母。

我抬头看看妈妈,再看看这个女人,摇摇头。

屋子里一片沉默。妈妈轻轻叹口气,站起来走到一间没有住人的房子,动手收拾起来。妈妈在收拾床铺,这是打算让她在家里住下吗?

这个女人的到来,彻底打乱我们的生活,受伤害最大的是我,我浑浑噩噩,怀疑人生;而妈妈是最痛苦的那个。仿佛她珍藏二十几年的珍宝,突然被人偷了去。然而,妈妈却也最能理解一个母亲的心。她已经做了最艰难的抉择:收留这个可怜的女人。

她在我们家住下,每天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一个多月后,人明显胖了,精神也好了许多。关键是看着完全不像疯子了,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却会对妈妈笑。她知道妈妈对她好,妈妈是善良的。有时候,她会跟妈妈一起摘菜做饭,还会帮妈妈打扫卫生。

家里收留一个疯女人,胡同里的杨家和米家很关心。雷阿姨和刘阿姨一起上门,准备劝说妈妈不要自找麻烦。可是,当她们近距离看清楚洗洗干净的女人时,也不由得愣住。雷阿姨指着她:“这,这,这是…”

我那伟大的妈妈!一直怕她的秘密被揭穿的妈妈,她含着泪点点头:“是的,她是小雨的生母!”

和妈妈预料的不一样,雷阿姨和刘阿姨听了妈妈讲的故事,唏嘘不已,她们并没有鄙视我们,而是成为妈妈照顾这个女人的坚强后盾。三个邻居用她们善良的心、温柔的爱,一起照顾这个女人,让她感受到人间真情。

随着我们家收留这个女人的故事传开,妈妈精心藏在胡同里的秘密也不胫而走。小镇上,亲朋好友、熟悉的人,都知道了穆雨是穆家移花接木抱养的孩子,办公室的同事看我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同情。我的心情从未有过的沮丧落寞和难过。

不过,这个女人在妈妈和阿姨们的精心照顾下,脸色日渐红润,人似乎也清醒了。

每天下班时间,她都在胡同口等着我,看到我,高兴得像个孩子。我也慢慢习惯了她的守候,跟她亲近了不少。但我始终喊不出“妈妈”,每次看到她等在胡同口,也只是对她笑笑。因为在我心里,我的妈妈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的养母,至于这个女人,她算是我的一个亲人,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

这件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放着,谁也不愿再提及。因为爷爷奶奶不在了,姑奶奶也不在了,可能知情人都不在了,所以爸爸妈妈也没追究她为什么找上门。

可我心里却一直有个疑问,如果她是我妈妈,那我爸爸是谁?目前看来,这个疑问没有谁能回答。

有一天晚饭后,女人一声不响帮妈妈收拾完卫生,给爸爸泡杯茶——这是跟妈妈学的。又给妈妈倒杯水,然后拉着我,跪在爸爸妈妈跟前,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妈妈赶紧站起身要扶她起来。

她却恭恭敬敬磕三个头,捋一下掉下来的头发,说道:“大哥,大姐,我沈月琳谢谢你们。你们不但替我养大的孩子,还收留我这个疯子。”

妈妈扶着她,“妹子,你起来,你这样我们受不起。”

她固执地跪着,“别人都说我疯了,日子长了,我也觉得自己疯了。”

我惊讶地看着她,这么说,她没疯?她是装的?她叫沈月琳?

我跪在她旁边,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妈妈再次试图把她拉起来,她还是跪着不动,“大姐,大哥,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我儿子能遇到你们,是他的幸运,也是我的福气。”

听着她突然这么有条理的话语,我有点不敢相信,她就是那个几天前还看似糊里糊涂的“疯女人”。

妈妈拉着她坐下,“慢慢说,我知道你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于是,她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高中毕业,沈月琳没考上大学,一时也找不到工作,就去南方打工。

她开始在一家塑料玩具厂工作,计件工资。虽然并不累,但却很考验手速。沈月琳有双灵巧的手,每个月的工资都差不多是最多的。

有一天晚上,她和工友去逛夜市,认识了同样外地来打工的齐小光,齐小光帅气的样子吸引了她的目光。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好上了。身在他乡,孤独无依,又是少男少女的怀春年纪,一开始或者是抱团取暖的意思,到后来互生好感,相爱了。

爱情一旦来临,相爱的男女很难控住自己的情欲。他们也一样,很快就同居在一起。可是,享受爱情滋润的少年男女,却没有想过,同居会有孩子的。

沈月琳发现自己怀孕后,很惊恐,要是被她母亲知道,会把她打死的。

她第一时间告诉齐小光,齐小光没有她预想的惊喜,反而力主她去打胎。

沈月琳失望极了。她很想告诉他,我们结婚,生下这个孩子吧,ta是我们爱情的见证。但她什么也没说,既然一个男人不想留下你和他的孩子,那说明他压根儿就不爱你。试想,哪有人不愿意和相爱的人生孩子?这一点沈月琳无比清醒。

沈月琳摸着自己平平的小腹,内心是矛盾的。孩子不请自来,是跟她有缘分,怎么能狠心把ta打掉?可是,齐小光冷漠的态度,又让她心凉。

她犹犹豫豫中过了一个月,齐小光居然再没来找过她。不能再犹豫了,这天下班,她去齐小光工作的电子设备厂,商量做人流的事儿。结果被告知齐小光辞职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联系方式。

此刻的沈月琳已经没有心情难过了,她悔恨交加,竟然把初恋和贞洁托付给这样一个男人,简直是有眼无珠!

她落寞地回到自己的出租屋,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她又在厂子里工作两个多月,为的是等那个负心人良心发现,回来拯救她。那个负心汉并没有回来,从此,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因为怀孕,已经不能适应车间高强度劳动,几次都差点晕倒。不工作就没有饭吃。她想到去做人流,去哪里做?一个女孩子,实在羞于启齿,也没人照顾她。几经蹉跎,肚子里的孩子快五个月了,宽大的衣服马上掩饰不住。

沈月琳开始想家,想妈妈。于是她辞了工作,退了房子,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买张回家的车票。

女儿回来,潘凤霞很高兴,她本来就不想让女儿出去打工,等她退休了,女儿可以接班,或者让女儿在厂子里先做临时工,等她到退休年纪,就理所应当进厂,总比在外面强的多。

等她发现女儿的身子,潘凤霞和大多数母亲一样暴跳如雷。她勒令女儿去做人流,她认为这见不得人的事儿,会让她丢尽脸面。

沈月琳本来是想跟着妈妈去做人流的,她回家来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这天晚上,突然的胎动让她生出一丝母性的温柔,摸着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她突然反悔,坚决要把孩子生下来。

对于沈月琳的坚持,潘凤霞气急败坏,却束手无策。她不停跟工友加闺蜜王云芝抱怨,说自己养了一个不懂事的女儿,没有结婚生个孩子算什么事儿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故事。只不过,她们是趁着沈月琳睡着的时候,偷偷把孩子抱走的。

至于后来沈月琳经历怎样的痛苦,又是怎样找到我的行踪的,她只字不提。妈妈问她,她只是摇摇头。

我忽然很心疼她。她经历了人间最残忍的分别,一定承受人间最心碎的痛。这些年,她走了多少路,吃了多少苦,她不说,没人知道。别人把她当疯子,她索性就装疯。时间久了,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疯了。如果不是苍天有眼,让她终于找到了我,那么,她会不会在疯魔中死去?一个疯子的死,大概没有人会在乎,也没有人关心。

我更不能接受的是,我的生身父亲居然是个渣男。而我身上流着一半渣男的血!有一瞬间,我宁愿我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

我眼睛一热,泪水滚落下来。转过身,面对她,恭恭敬敬磕头,脱口而出:“妈妈!”

妈妈和她都惊呆了。妈妈心里一定有说不出的难过,但这会儿我顾不上。而她,有一秒钟的发愣,然后与我抱头痛哭,“儿子啊,我的儿子!妈妈等待这一天,等了二十七年啊!”

她的泪水滴落在我的衬衣上,我能感觉到那泪水的温度,我拍着她的背,“妈妈,以后,儿子再也不离开你。”

我的余光看到妈妈也在抹眼泪,不知道妈妈是不是因为我突然的认亲行为而怪我?妈妈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她不会的。但她一定会伤心,对不起,妈妈!

那天晚上之后,妈妈似乎释怀了。她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无论她怎样小心谨慎,都抵不过命运俩字。她曾经以为我不出胡同,就没人能把我抱走;我留在小镇,就能够永远守住秘密。也许在生母说出宝葫芦胎记的时候,妈妈就已经明白,刻意保守的秘密终于会大白天下。

那天晚上之后,我变得小心翼翼,小心翼翼看妈妈的脸色。我从来没想过认了生母就不要我的妈妈。相反,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妈妈更好的母亲了。

妈妈一定明白我的心意。她照常买菜做饭收拾家务,照常照顾我的生母。

几天后,生母向全家辞行。

“我知道我儿子生活很好,就足够了。对于大姐大哥的恩德,我一辈子感激不尽。”

我相信她是由衷的感激,但这感激让我妈妈有点内疚,妈妈觉得,如果当初不是他们抱养我,生母也不会变成这样。

我安慰妈妈,那都是许多好心人一起办了件阴差阳错的事儿,命运如此安排,谁也不怪。

我的话让妈妈又一次释然。我们都尽心挽留生母,可是她执意要回家,她说:“我离开家二十多年,我要回去看看,也许我还有未来。”

生母还不到五十岁,当然有幸福的未来,至少她找到了儿子。她终于挣脱了禁锢她二十多年的桎梏,真正开启属于她的人生。

送走生母,我们的生活仿佛又恢复了平静,但我的内心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单纯,我的肩上也多了一份责任。无论如何,除了我那渣男生父,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没有秘密的妈妈,终于冲破养子和养母身份的桎梏,也解除了对我的各种限制,比起之前的小心谨慎,妈妈变得更豁达,更快乐。因为共同经历秘密的真相,她和雷阿姨刘阿姨关系似乎更密切了。

我呢,也终于能够走出胡同,看到更广阔的世界。我想,我们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精彩的人生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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