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珞泺 | 来源:发表于2024-03-19 19:00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三万人生,尔尔一瞬,默默风声,聆听岁月的对话。

站在山前,期望夏季热烈的风捎来关于过去的回信。旁人都在抱怨风大难忍,而我却苦苦期待着那一句回复。

爷爷,我该怎么办?

可我又是知道的,听了再多的风声,却也回不到那段时光,也收不到来自那头的回信。

默默风声,我在这头,而爷爷在那头。

(一)

“林森,你居然认识周神?”同桌摇了摇我,不可思议道,“那可是周神诶!”

一下子,周围的女生也围住了我,笑着推搡,要我说出相遇的故事。

他们口中的周神是周淮,县一中的传奇。中考全县第一,高中三年依然保持碾压式的成绩展现自己与他人的差距。甚至,在不久前的全省联考下,硬生生闯进了全省前二十。

干净清爽,乖巧上进,逢人便是温柔笑意,温柔而沉静。说是全校的传奇,也不为过。

而我,一个转校生,居然认识周淮,大概在旁人看来便是如此不可思议吧。

“哎呀,哎呀,我困了。”我挥挥手,把周围乌泱泱围着我的女生一哄赶走,独自一人倚看窗外。掠过的树木,就像记忆里的岁月,一闪而过,流动成河。

我跟周淮的交集大概可以追溯到小学,那是一段很快乐的时光,风尘也抹不掉的愉悦。

(二)

我在大山长大。

我们这辈人从小听后山的故事长大,一个关于山神的故事,一个关于自然庇佑的故事。

点点星光的夜里,村里孩童不听山盟海誓至死不渝的公主王子,不背孜孜不倦连绵不断的字母单词,而是围在槐树下,在爷爷点点烟的星火子里,听着淳朴至简的山神与自然,听着沙沙作响——风的杰作。

不存在实体的山神也必然招来了孩童的质疑。阿淮哥哥就是最极端也最有代表性的。

他从城里搬来。第一次见他,他就对山神故事嗤之以鼻,小大人般摇摇头,劝着我们相信科学。被我们一群小孩追着打了三条街,裤衩差点保不住。我们不懂,但是爷爷说过了,山神是我们的保护神,可以保佑我们。

你看,我们想要爸爸妈妈回来,他们不就会隔几年回来了!

作为孩子王,怀着要让每一个人明白山神、敬仰山神的责任感,我盯上了他。

他很少来听故事,总是坐在院子里乖乖念着“细胞”“大西洋与太平洋”等。

我不爱学习,自是听不懂,并且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他喜欢这些,而不喜欢山神。

我蹲在屋外等候时机,却听得昏昏欲睡。

直到感受到头顶阳光被遮住,身子被摇了摇,才恍然醒来,还得擦擦口水。

阿淮哥哥就那么站在我的前面,挺拔干净,眼神充满无奈,推了推眼镜,无语道:“不相信山神代价这么大吗?蹲守我?准备报复?”

我脸一瞬涨红,眼神飘忽,“谁,谁,谁说……”不知道那一瞬间出于了什么心理,但我一下子不想承认我的目的。我想,大概是作为女孩子却偷窥的羞愧吧,又或许是睡姿的狼狈与他的清爽挺拔形成了对比。

眼尖的我瞟到他手中抱着书,才咳了咳,故作高深道:“听听你平常都看什么书,好了解了解,促进感情不是吗?”

他听完一阵错愕,半晌,才温柔地问了我,几年级了。

当我指出五的时候,他即便点点头。

他随即进了屋,看我没跟上,转过身来。

“不打算进来吗?不是想看书吗?”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哥哥突然对我温柔了许多。

连阳光都撒得恰到好处,给他渡上一圈光金边,温柔极了,就像天上的天使。而他,现在看来,确实是我那段生命的贵人。

那时我尴尬地干笑一声,指了指腿。

他却直接爽朗地笑着,笑完才记得回头扶我起来。

“想看书的话以后直接进来吧。”

与阿淮哥哥的见面有些尴尬,我就这样阴差阳错地进了屋。

不过,正是阴差阳错的契机,我误打误撞见到了喜爱的书,《昆虫记》。不期而遇,却给了我十足惊喜。

我们后山有很多虫,爷爷教我认过。但是,书里的描述一下子惊艳了我的世界,就像天光乍现,原来昆虫比我想的更有趣。

有时候,阿淮哥哥也会给我辅导作业,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天知道,学霸跟学渣怎么可以交流。我也只能跟他干瞪眼,委屈巴巴地写作业。

一天下午,傍晚阳光撒得很暖,铺满整个房间,暖洋洋的。远处夕阳仍留有浮光,淡薄的浅黄晕染在山边。

“哥哥,你为什么不喜欢山神?”不经意间,我还是问了出来。

阿淮哥哥愣了一下,下意识嘟囔道,“封建迷信而已。”

他接着又一下子转移了话题,问起了我的学业情况。

等话题结束,我望着夕阳慢慢暗沉,一寸寸被黑暗吞噬,湮灭在余光里。听着阿淮哥哥的话,一阵疑惑盘旋,那山神到底是什么?

如果你问我,我为什么相信山神,除了爷爷的话,也因为山神孕育了后山千百只动物昆虫。

我喜欢动物,山神也喜欢。我想我们是同一个战线的。

临走时,他叫住了我,推推眼镜道,“我还是信自然的,科学客观。”

我却更疑惑了,山神是封建迷信,自然就是科学?二者不是不分家吗?在我心底,从小跟爷爷相处得出的结论就是,山神即是自然。

如果说,除去山神这件事,其他方面我还是很喜欢阿淮哥哥的。

哥哥颜值高,与村里闹闹哄哄的男孩子相比,眉目干净,温柔沉静,对那时的我来说,大概就像天上月吧,远远的,温温柔柔的,不可亵渎。哥哥还见多识广,见过大山外的世界。不像我,我出生在山里,长大在山里,只有爷爷陪我。爸爸妈妈两三年过年才回来一次。美中不足的就是阿淮哥哥太过死板。

阿淮哥哥最终被“山神”折服,是他知道爷爷叫得出后山所有草药的时候。

村里有人生了病,爷爷上山拔了几根草,神奇般治好了病人。从他知道这件事后,不再是我往他那跑,而是他每天晚上参与我们的故事环节,还开始追着爷爷跑,比我还勤。

爷爷也不计前嫌,显得很高兴,笑得眼睛都快不见了。两个人畅聊的身影在月光下总是显得那么温柔。树荫下嬉笑的话语,轻柔的风声,昏昏欲睡的我,多年后这依然是我心中最眷恋的画面,简简单单的,却又暖暖的,暖得心发烫,直叫人眼眶发红。

爷爷没有责怪阿淮哥哥当初的不信山神,反而与他越走越近,两个人往后山跑是常有的事。暑假的时候更甚,一跑就是一整天。

唯一不足的就是必须拉上我。我在山上观察昆虫,听着叫声愉悦至极。他们两个叨叨念念我听不懂的话语,有时候还会硬拽着我认识植物。托他们两的福,大半的草药我能说出了名字了。

爷爷还让我多跟阿淮哥哥学习。那一年小升初,我不是在后山就是在阿淮哥哥他们家的屋子后院。那年的暑假,充实地就像按下了快进键,忙忙碌碌又忙里偷闲。

而且,那一年的阿淮哥哥身高也开始猛蹿,我们之间慢慢从我的微微抬头变成了仰视。与身高的距离相反,我们的友谊是越来越近,越来越好。

后来的我无论怎么描述夏日,也回不到那犯困的后院,苦记草药名的后山,与忙里偷闲的快乐。

只有淌过的风有记忆,吹开时光裙角,擦去回忆的朦胧,吹拂过尘埃,拼凑起欢笑,跟我一起聆听童年的纯真。

热闹而青涩,醉倒在过去。

人总是神奇的动物,活在当下,思念过去,你说对吧?

(三)

汽车的鸣笛声拉回了我的思绪,转眼,来到了状元岭。

周淮哥已经高三,今天是高三爬山百日誓师的日子。教导主任大抵是为了提升我们学习的紧张性,我们高一实验班也拥有了观摩并一起参与的机会。

状元岭是我们县出了名的山脉。凡有大考,我们都希望爬爬状元岭,壮壮志气。曾经,爷爷也带着我和阿淮哥哥为了考试去后山拜拜。说是我小升初、阿淮哥哥明年初三中考,都得来好好拜拜,让后山保佑一下我们。因为后山很灵,山神会保佑我们的。

爬上山顶也就四十多分钟的事,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就算是这爬山也显得轻松极了。不同于我们这边的出游欢笑,高三大多数学长学姐似乎又放不下学习担子,谈论总还是围绕着学习,但总归是比在校的压力状态好太多。

很巧的是,当我们班爬上了山顶,周淮哥他们班也上来了。他们班大多数都吵吵着,就算是大学霸周淮也不例外。大抵是他身高挺拔,又或是背影太过熟悉,我一下子就越过了人群,径直找到了他。一瞬间,他也转头,就这样奇迹般,我们对上了视线。我说过,周淮哥长得出众,就算是放在县城,也同理。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仿佛时间被按下暂停键。山顶世界的宽阔,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们的对视都是于万物中微小的一部分,但是却惊得我心直怦怦跳。都说对视是浪漫者无言的对话,那我想,我一定说不了很多。周淮坦坦荡荡,而我,因为尴尬而畏畏缩缩。

阿淮哥笑了笑,微风吹拂下的他那么明朗,那么少年。他挥挥手,我也就这么被动地挥了挥手,却又似怕被别人发现,受惊般立马缩了回去。

但这一挥,让我想到小时候的事,宛如有什么东西,直撞胸口,惹到人发麻。

我在阿淮哥的帮助下上了一所比较好的初中,只是有点远。我们在同一初中,晚自习下课天色已晚,走回村也有一段距离。有时候爷爷不在家,怕我独自回来危险,就让我等到阿淮哥放学一起走。

夏季夜晚的风很凉,月色也很温柔,揉碎我的读书声后撒在地上,一片一片,就像我零散的知识。我总是在楼下等着他,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也能一眼见到阿淮哥哥,就像眼里装了个雷达。长久以往,他们班的同学也知道周淮有个妹妹,也经常带着我玩,与我打招呼。我们都是附近村里的,也都方便。晚自习下课一起并肩行走,周末一起骑车,一起泡在村里图书角。炽热阳光下的奔跑,一群人步伐一致的声音与欢笑,一群有共同目标的少年,脚步踏得我心发麻。

意气奋发,也不为过。

爷爷也总会在我身旁笑着,感慨青春的美好。

我可能忘了年少众人的长相,但依然记得那放肆的欢笑与喧嚣招摇的风声。它们就像几片回忆碎片,再把故事拼凑。陷入往事回忆的怀抱,身心俱暖。

当班主任说解散,周淮哥就找到了我。多年不见,再见都有了几分生疏。

周淮看着我,抿了抿嘴,“林森,回来了怎么都没说声。”

“嗯……大家都说你们搬去县里了。”

你看,多假啊。周淮那么大的红榜照片贴在校园必经之路上,我怎么会认不出?

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也开始步入了成年人的世界,学会虚与委蛇。时光磨顿了我们的关系,也让我们成了熟悉的陌生人,一股静流就这么环绕在我们身边。

无言。

小时候见过大人的谈话,微笑下似乎带着虚虚假假的面孔,看不透也分不清。

我问爷爷,爷爷说我长大就会懂。

我问阿淮哥哥,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我们永远不会这样,因为我们永远是朋友。

那现在,我们怎么就成了这样?

最终还是他的同学打破了静谧,说是班主任找他。

他看向我,喉结微动。

半晌,才不确定道,“可以……这周末我跟你再去见见后山吗?”

“嗯?”

大抵是看出了我的不解,他有些别扭,说道,“爷爷的山。”

我一下子愣住了,才磕磕绊绊地继续说下去,“当,当然可以。”

爷爷的山。

爷爷的坟。

望着眼前连绵起伏的山,云雾缭绕,思绪也随着云飘向了远方。那段回忆竟已斑斓,一声声的心跳也归于平静。

(四)

当厚重云朵爱上了雨季,枯黄落叶爱上了大地,我对山神的热爱与信仰却枯萎在了那年。

那是个什么样的年份?雨季来得太早,延续得太长。

学校空了,麦子倒伏了,粮食泡烂了,未来的粮食成问题了。雨声一滴滴下在爷爷的脸上,是化不开的愁。雨声没有带来清脆的欢笑,鲜活的生动,只有飘悬不绝的叹息,轻轻地砸在了地上,不等翻不起大浪,就这样沉默在了坑里。

雨季里不经意的一天,我就没有了爷爷。

那天一切都很普通,我照常和阿淮哥哥在一起写练习册。

雨绵绵密密,渐渐下大,越来越急躁,急不可耐,就像一声声震耳欲聋的鼓声打在了我的耳膜上,吵得心烦意乱。风夹杂着寒意席卷过书本,哗啦啦,哗啦啦——翻个不停。

抬头,屋外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依然用力砸向地面,一个个水坑水花四溅。

直到红色流进。

一切都太朦胧了。我每每回忆都只能闪过那时的几副画面:或是阿淮哥哥抱着我,几乎是哄我的语气,说着没事的;或是叔叔阿姨焦急地大吼大叫,让人开车过来;或是垂下的那只手臂,再也没能给我带来后山的一切。

大抵是雨下了太久,那年的湿气仿佛已经渗进了我的心。每每想起那个年份,总是冰凉的,忍不住颤抖。

那是什么样的年份?

要我说,那是水味的一年。平淡无味,翻不起世界的大浪,吸引不来世人的瞩目,却在一滴滴水中泡烂了我的童真。

爸妈回来,哭着操办事情时,我没哭。送葬路上,三拜九叩时,我没哭。看着爷爷被运上大巴送去火葬场,我没哭。

直到听说,爷爷去后山是为了保护庙宇,但是后山发生了小范围的滑坡。等被发现,爷爷已经奄奄一息了。

那个瞬间,就像洪水积涌,多日来憋着一口气,现在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奔涌而出,不绝。

你看,爷爷爱山神,可是为什么却又要让他经受这些?

信仰这个东西,足够虚,但却有足够的能力支撑人走过多年春秋。但是我的信仰就这么湮灭在了这年雨声中,悄无声息。

最后,我与爸妈匆忙离开了从小长大的地方。最后一次见到阿淮哥哥,他含着泪,送给了那本我最喜欢的《昆虫记》。

书中第一页他亲笔写着一句话:热爱可抵岁月长。

爷爷的热爱带来了生前的挚爱与生命的消亡,阿淮哥哥的热爱带来了成绩的进步与我们的友谊。

那我的热爱呢?

失去爷爷的我仿佛有了后遗症,最终成了最初的阿淮哥哥。我听到山神类似的故事也开始嗤之以鼻,仿佛只要排斥这类故事,就能遗忘过去的曾经,专注当下。

那本《昆虫记》也在书桌的角落里落了灰。

只是,世事无常。

高一这一年,父母不幸下岗,他们选择了带我回老家。

不错的是,老家县城里的高中升学率似乎还比城里的好。大家都很拼命地读书,拼命地向上,食堂排队时都是捧着书争分夺秒的同学。

两年后,看到老屋与后山葱葱郁郁的一刹那,我想起曾经做过一道阅读题。它说故乡就是根,人这一生就像一个风筝,飘飘然,最后都会回到根的地方。

熟悉的宝物在曾经埋下,经年后生长出时光的尘土,当你擦去时光的间隙,那么,恭喜你发现了宝藏。后山带着回忆,对我敞开着。一刹那,理解了那篇不再需要我做的阅读。

我说,我讨厌后山,但是再见之时,回忆全部涌上心头。我逃不掉,反而再见已是满面泪痕。

重返故居,难以避免的还有阔别已久的相见。我见到了很多人,有曾经照顾过我的叔叔婶婶,有笑着跟我一起听山神的同龄伙伴,却没见到周淮哥。

同龄伙伴摆摆手,说他们去了县里了。周淮本就学业优异,又是高三了,父母为了孩子上学,自是住在县城里。

我就这样住了下来,只是刚好碰上暑假,有些许无聊。有的时候面对那座空了的房子还是会有些怅然,已经没有人跟我一起写作业,叉着腰恨铁不成钢地教我做题了。唯一不变的大概是我往后山跑,听着昆虫的叫喊,幻想进入昆虫的世界,有趣但又多了几分孤寂。

我去过爷爷的坟前,不解。为什么现在三人行就只剩我了……为什么,爷爷你偏偏要那天保护山。

我想你了,我该怎么办,爷爷。

父母因为爷爷的原因,对后山有着怨气,不愿我去。妈妈总是叉着腰,埋怨爸爸。她总说要是我不跟在爷爷身边,我就不会喜欢后山了,女孩子家家像什么模样。

我总是就这样听着窗外树叶沙沙,思绪飞远。

本以为是碰不到周淮哥的,没想到进了高中,就听到了他的传奇。还以为只是同名,但看到校内贴着的红榜,一下子有些愣住,但又毫不意外。他总是那么优秀,当然,长得也越来越好看了。肆意的笑容就那么露在红榜上,底下的座右铭是那熟悉的话:热爱可抵岁月长。

我们虽身处同一学校,但高一与高三还是隔着一些距离,就这样,我们竟一次也没遇到过。不过,里面也有我的一些不敢见面。当年的离开对我来说,我们的友谊已经产生了裂痕,最熟悉的陌生人恐怕比陌生人的相遇还要尴尬。

若不是这次百日誓师,我们还碰不上面。不是没想过,要是我上了红榜,也能让他见到。让他看看,以前的朋友居然回来了,并且也很优秀。但是我的实力并不允许。距离红榜,总是差那么一点。

今天出发前,茫茫人海里,我们就这么遇到了。他清朗挺拔,眉目俊逸,校服规规矩矩地穿在身上,跟小时候一样,沉稳而又少年感十足。

我没错过他眼里一下子的诧异与愣神,甚至撇下了旁边的同学,越过大半人群,来到我的面前。

他真的很高,又长高不少。我心底暗想。

他不得不弯下腰看着我,满脸紧张。

“同学,你是林森吗?”

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却炸得我头皮发麻。

原来,这就是重逢吗?

(五)

百日誓师很壮观,搞得我也热血沸腾,恨不得替他们去高考。

周淮说,他想考到省会去。我知道,那是一所很好的学校,小时候他就念叨着的学校。

“就像你那句话,热爱可抵岁月长。”我认真地看着他,“如果是你,我想是肯定可以的。”

老师给高三生发了红红的许愿签,让他们写完,今天挂在树上。都说挂得越高,越能被天知道,越能实现。满满的红色与绿色在微风中荡漾着,辉映,倒是别有一般风味。

百日誓师后,迎来了周末。周淮哥真的回来了。村子里,周淮四处寒暄,村人也打趣着考清北的回来了。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童年。

微微凉风下,我们就这么上了山。一步步中,我的视线反倒是模糊起来了,耳朵也不好使了,仿佛我们的身边还有一个小老头。他会跟周淮哥说说后山知识,揪着我让我认识一草一木,跟我们打打笑笑。想起这些,鼻子总是一酸。

还没长大,却体验了物是人非。

我跟周淮聊着天,从过去的童年到分别的两年。在一字一句中,隔阂消融,我们似乎关系又回到了从前那般亲密,仿佛没有错失的几年。友谊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分离带来的损伤竟然在我们几句话下,就又自愈了。

我们很快就走到了爷爷的坟上。阿淮哥沉默地上了香,待了很久才走。

四周只有鸟叫声,更显得如此喧嚣。之前,也来过上坟,但不知为何,这次却格外心痛,大抵是触景伤情。

这时,不知是村里哪户人家开始办酒,鞭炮声长长短短落进我的耳边,掉在心底的湖面,涟漪如花。

鞭炮声后,周淮不知是对我说,还是自言自语道,“爷爷说,后山最灵了。山神可以保佑我们。”

“怎么突然信了?”我不解,看向他。说完,还学起了他第一次听到山神时小大人般的姿势。

一刹那,阿淮哥眉梢舒展,眸子里似乎藏着点点星光,笑得肆意。在他的眼眸里,亮得我找到了自己的身影。

他垂眸,嘴角上扬,藏着一丝丝笑意,不回答我,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一般,“是啊。为什么信了。”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说道,“我把许愿签挂到了后山树上了,你说,山神总会佑我吧。”

时光也才几年,从前嘟囔着不信的少年却开始信任山神。从前坚定相信的女孩却嗤之以鼻。

你说,好不好笑?

我没有回答阿淮哥,但是我想,爷爷与山神都会祝福阿淮哥的。

不知为何,心底的郁结似乎在这一天就被解开了。

或许他是对的。

我们不会虚伪,我们彼此坦诚。似乎,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从第一次正式打招呼开始,相同热爱的我们就注定了缘分。

热爱也不会消失,经年后生长得更加疯狂。

他爱植物,我爱昆虫,我们都爱着后山与爷爷。

(六)

不甜不咸的日子就这样推着我上路。阿淮哥也在夏日的一天,走进了考场。

考前,我们按照从前的习惯,又去了后山一趟。完全跟四年前一样流程,走了一遍。

多年前的具体细节早已忘记,但依稀记得庙宇的简单与庄重,爷爷的不语与谦卑,还有那耳边呼啸而过的山风,低吟着。

如今,风依然喧嚣着,不肯停息。似乎一切秘密都藏在了风里,吟唱至今。

我特地最后一天,买了一束花,跟阿淮哥的父母一起等在了考场外。

那天,傍晚阳光一如既往灿烂,就像我们初遇那天一样。阿淮哥走出来的刹那,一阵风袭来,吹散一树花,他踏着芳香走来,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多了几分恬静。他的眉目间融进三年奋斗与一刹那的释然,似春风拂面,脸上开出幸福的花。他醉在三年时光,而我醉在他眼里。

阿淮哥凭借高三知识的回忆,带着我补起数学。等我期末考完,我们又在县城玩了几天,才回村里。不急不躁的日子,我们吃着冰棒吹着风扇,他讥笑着我的成绩,我反嘴嘲讽他的无趣。

直到高考出分的那一天,我比他还紧张,阿淮哥反倒安慰起我来。

但是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他考得很好,报志愿也马上填好,心仪大学势在必得。在欢腾与热闹中,他接受着掌声与鲜花,还挑眉向我表示无声的炫耀。

我好奇过他所报的专业,他大方地展示给我看。

第一志愿中药学。

想起了《昆虫记》上他写下送予我的话,想起他贴在红榜上的座右铭。失去爷爷的两年里,我逃避着。我有错失的两年,但阿淮哥没有,他依然朝着梦想的方向,走了很远,走得也很坚定。

种豆得豆,种瓜得瓜。爷爷多年前埋下的种子都长成了我们心中的大树。那位多年前上山认识植物草药,博览群书的少年似乎要触碰到了他的理想。

爷爷,后山真灵,你能听到吗?

(六)

“我们去见见爷爷吧。”

在爷爷坟前,我转身,与风撞了个满怀。我扯着风抖一抖,仿佛我们又回到了从前听爷爷讲后山故事的时光,小老头还笑着打趣着我们。

转眼,见到村里几个小孩吵吵闹闹地上山,好奇地打量着世界。你看,山神总是对每一代小朋友都敞开着怀抱。

我们长大了,但后山四季总有少年,总有欢笑明媚了山的时光。

起风了。

我们与少年们擦肩而过。

“你知道吗?后山有山神!”

就像多年前,我们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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