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金瑜
第八十章:风波诡谲
霖萧淡淡道:“你对动心这件事很排斥,还是对本王这个人很排斥?”
芷瑶微默,随即道:“儿女私情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说罢,白芷瑶不疾不徐地举步离开,背影如此从容,没有半分慌乱之色。
霖萧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直到那道倩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他才收回了目光,心里却不由开始思索自己方才提出的问题。
芷瑶是对动心这件事本能地排斥,还是仅仅对他不喜欢?
这个问题刚在他的心头闪过,霖萧就无声地摇头,在心里否认了芷瑶不喜欢他的可能。
霖萧对自己的容貌还是万分自信的,而且白芷瑶这些日子以来,对他的态度明显并不讨厌。
至少,他毒发的时候,他受伤的时候,她眼底的关切是真实的。
所以也就是说,她暂时是真的不想考虑女儿私情?
霖萧缓缓在椅子上坐下,突然间安静下来的内殿,似乎显得格外冷清。
一手抵着额,霖萧眉眼轻垂,眼睑半阖,素来桀骜狂肆的容颜,此时只剩下丝缕怔忡之色。
似乎太急切了一些。
此时不止是她想避谈儿女私情,自己又何尝不是?
想到宫里重伤昏迷的那个人,想起至今还没有蛛丝马迹的母亲骨灰,想到皇长兄此时或许正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他的感情,终究还是有些无望。
这般想法浮过心头,清魅的眼底顿时一片深幽如海,复杂难测。
砰!砰!砰!
哐当——
永寿宫里,一阵阵刺耳又尖锐的瓷器碎裂的声音不断响起,太后打扮得精致的脸上一脸狰狞暴怒之色。
“放肆的霖萧!简直无法无天!”
伸手一挥,案上仅剩的一套茶具被狠狠地挥到了地上,又发生一阵尖锐的碎裂声,声音刺耳,且让人心惊胆战。
宫女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喘。
李贵妃沉默不语地站在一旁,素来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此时却是一片苍白焦躁之色,焦躁之中又夹杂着难掩的仇恨。
手握了紧,紧了松,娇嫩的掌心已经被尖锐的指甲刺破,却依然无法克制心里的杀意和深沉的恐慌。
狠狠地闭了下眼,额头上青筋突突地跳,太后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息了很久,忍不住又咬牙咒骂了一句,“该死的霖萧!”
怒骂了一个上午,她的声音似乎都变得有些嘶哑,却依然无法平复心头的躁怒。
“母后。”李贵妃显然已有些六神无主,“霖萧若真的对景儿下手……”
“他敢!”太后冰冷地截断了她的话,“景儿若是少了一根毫发,哀家一定活剥了他!”
但是霖景现在在霖萧的手里,而霖萧,素来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主。
李贵妃心头一阵阵恐惧,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完全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太后娘娘且息怒。”李公公凑近她身边,小心翼翼地劝了一句,“皇上重伤,无法继续纵着六王子,所以六王子心里大概很清楚,若交出了景王殿下,自己手上便失去了护身符,所以才控制景王在手,太后何不把此事交给晨王来办?”
交给晨王?
李太后目光阴鸷地看了他一眼,须臾,扶着凤椅扶手慢慢坐了下来,眼底乌云轻涌,面上阴霾浓郁,却半晌没有说话。
李贵妃神色焦躁地注视她,数次欲言又止,然而见她显然在思量的表情,却到底没敢开口。
长公主一时也沉默了下来。
长公主府此番受了重创,此时没有人比她更想活剐了霖萧,但是享了二十年高高在上的尊荣和权势,她绝非只是一位养尊处优的长公主。
她知道什么是大局为重。
若要对付霖萧,且不能让霖景有所损伤,只能从长计议。
冲动,成不了大事。
“鸿福。”大殿内一片让人窒息的沉寂之后,李太后缓缓开口,“你是说,让霖然出面去对付霖萧?”
太后的声音阴沉如冬日雾霾,带着一种隐晦的嗜血。
“太后圣明。”李公公低眉垂眼,声音柔细,透着说不出的阴戾,“晨王一向在乎六王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六王子虽然对晨王总是冷言以对,但谁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厌恶晨王,还是为了做戏,此次倒是一个弄清真相的好机会。
李太后没有说话。
晨王和六王子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这也是皇族之中很多人都清楚,却从来没人敢提的事实。
霖氏皇族众多皇子之中,长王子无疑是性子最沉稳的一个人,他对兄弟姐妹一视同仁,算是个不偏不倚的好兄长。
但是唯独对霖萧……
或许是因为霖萧与他的血缘关系更近一层,也或者,只是因为一直以来,霖萧对他的态度总是不冷不热,反而更让人放在了心上。
此时经鸿福这般一提,李太后也难免生出了些许心思。
“六王子霖萧,他是东荒郡王,他一向对这位长兄冷漠……”话意微顿,李太后阴沉地哼了一声,“霖萧,对谁都是不冷不热,他的眼里能放得下谁?”
李公公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太后,奴才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此时重伤,朝上可没人再护得了六王子。”
李太后闻言一动,眸心霎时划过一道犀利的冷芒。
鸿福伺候李太后多年,不但他了解李太后,李太后也同样了解他,所以此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岂会不明白?
皇上重伤,六王子虽然深受帝宠,但是此番他公然在长公主府大开杀戒,并在伤了景王之后,又将景王囚禁在了东荒郡王府。
触犯的国法何止一条?
只要她能耐得住性子,让晨王想办法救出霖景,以后她想拿六王子问罪,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满朝文武,谁敢吭一个字?
想到这里,李太后心里略微舒坦了一些,然而这一放松下来,却只觉得浑身疲惫,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下意识的抬手揉着眉心。
鸿福见她动作,连忙体贴地将两手搭在她双鬓,细细地揉按了起来。
“皇上刚遇刺,凶手还没查出是谁,这霖萧就自寻死路!”李太后缓缓闭上眼,语气微顿,随即红唇中吐出冰冷无情的肃杀之语,“他既然要自寻死路,便怨不得哀家!”
这两日,李太后已经被皇帝遇刺的事情折磨得身心俱疲。
正如她方才所说,刺杀皇帝的凶手还没有查出眉目,又遇上这样的事情,对于李太后这位养尊处优了几十年的女人来说,无疑是一个猝不及防的打击。
李太后撑着额头,闭着眼,脑子里阴沉沉地想着,追根究底还不是因为那位该死的白芷瑶?
这个名字只是从脑子里浮现出来,就让她无法抑制地生出一种尖锐的杀意,就像当初听到霖萧拒绝她的指婚一样。
不能掌控在手心里的人,只能除掉。
五年前出了一个霖萧,两年后出了一个白芷瑶。
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公然对她堂堂太后无礼,不把皇帝的贵妃放在眼里,甚至纵容着她的婢女动手掌掴公主。
哪一桩哪一件,不能治她一个死罪?
可偏偏,霖景却说喜欢她,想要得到她。
李太后每每想到这一点,就恼恨不已。
霖景此前便朝她表露过,说他看上了东荒郡王府的那位大夫,当初她听到这句话极力反对,且不说霖萧与她从来不和,这件事根本不可能成。
就说一位小小的医女的身份,怎么可能有资格嫁进皇家?
但是霖景却说白芷瑶只怕来历不凡。
来历不凡,仅仅这四个字,就让她瞬间沉默了下来。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李太后心里其实与霖景有着同样的想法,统率后宫几十年,她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对方的气度,礼仪,抬手举足间的风范,甚至于,只是一个不经意间的眼神,就能大概地昭示这个人的身份来历。
白芷瑶虽然顶着一个医者的身份,但是不管是哪个方面看,她都不可能是一个寻常的女大夫。
这一点,李太后自是相信霖景的判断,并且心里也清楚,如果她的身份真的足够显赫,以后说不定就是霖景的助力。
而且霖景还说,“白芷瑶不但是位聪明的女子,最重要的是能治得了霖萧身上的顽疾,只要能娶了她,无疑就是控制了霖萧在手。”
这句话,终结了李太后最后的犹疑。
她同意这件事由霖景安排,长公主负责以做客的名义把白芷瑶邀请到自己的府里,并且为了不引起怀疑,还邀请了其他的世家公子和小姐。
所有人都以为,长公主的举动是在为霖景拉拢朝臣,没有人知道,自始至终,霖景和长公主的目的只有一个白芷瑶。
计划中所有的环节都没有任何破绽,石榴酿的果酒,紫瑾汁液,君子兰中的香味,三种皆是无毒之物,这些根本不该引起任何人的察觉。
就算白芷瑶是医者,也不可能那般轻易就想到,这三种东西掺在一起,最终的目的是遇上曼陀罗的香料。
一切计划都进行得格外顺利,可为什么到了最后却偏偏出了纰漏?
一次纰漏,搭进去了一个霖景,也几乎葬送了整个长公主府的势力。
怎么能不让人感到震惊愤怒?
“那位白芷瑶……”秦太后缓缓开口,眼底乌云翻滚,“究竟查出她的身份了没有?”
这个问题实在让李公公脸色微变,羞愧地低头:“还没有。”
李太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心下又是一阵愤怒和挫败。
皇族势力几乎无处不在,暗中派出去的那些密探皆训练有素,居然至今查不出一位女子的身份,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而越是查不出来白芷瑶的身份,便越发能证明,那位女子的来历,只怕她当真是非同寻常。
“母后。”许久不曾出声的长公主缓缓抬眼,眼底忽然浮现一抹几不可察的复杂光芒,似畏忌,似不安,“母后可还记得,二十年前,南方灵国轰动天下的封后大典,风波诡谲?”
风波诡谲!
李太后一怔。
二十年前,南方灵国封后大典?
“南方灵国素来神秘而强大!”长公主的声音微顿,当提到南方灵国时,她的语气中再也没有半丝高高在上,“南方灵国皇室几乎从不与其他邻国结亲,但是在二十年前,南方灵国帝王却为了迎娶北漠家的姑娘,而下了一道亘古未有的旨意,南方灵国封后大典期间,其他国家的皇室不许举行任何庆典。”
李太后闻言皱了皱眉,却没说话。
二十年前的事情,她自然是记得的,因为那是轰动天下的大事,莫说是她这个东荒郡国太后,便是市井小民,也很少有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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