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和鸡

 

女人和鸡

根据真实故事改编，八十年代的回忆……

1

小李师范毕业后，回到村子里做了一名人民教师。

薪水虽然不高，但好歹也是一个吃皇粮的人了。这让穷了二十多年的李家终于有了吐气扬眉的机会！

父母开始寻思着小李的婚事。虽说儿子已经开始吃皇粮，但家底实在太薄，他们拿不出像样的彩礼。东奔西走了方圆所有的村子后，终于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只能拿得出30块钱彩礼的人家。

也许是上天眷顾穷人，也许是祖宗积了阴德。某一天，邻村的媒婆说邻镇的张家有个女儿愿意不要彩礼嫁给小李。

李家千恩万谢地送走媒婆后，简单张罗了一下就把小李的婚事给办了。

这张姓女子瓜子儿脸、丹凤眼、身材姣好，还认得几个字。纵使满身的补丁也掩盖不了她的美貌。

祖辈是地主身份，被打倒后，只剩下她和被打断腿的老父亲相依为命。父女俩在镇上总是被人欺负，老父亲这才想着让女儿远嫁他乡。

这嫁了人的张家姑娘来到新的村庄就不再是张姑娘了，她有了个新的称呼---李师娘！

在农村都是母凭子贵，生不出儿子的女人在夫家是自卑的。我们的小李家也不例外！

结婚第二年，李师娘生了个女儿，叫娟儿。婆婆整天指桑骂槐，好像这个儿媳祖上欠了他们老李家似的。老太太好像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也是别人的儿媳。

李师娘是个明白人，自知理亏的她做完月子就开始陪着公公婆婆下地干活。晚上回家还要认真伺候着丈夫。纵使这样，她也是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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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眨眼间，小李的女儿三岁了。1987年立春后，李师娘怀上了第二胎。

孩子没出来之前谁也不知道是男还是女。李师娘依旧跟着公婆下地干活。

我们的李师娘多么希望通过这次生育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她趁人不在的时候偷偷向菩萨祷告过，甚至还喝过老人们口耳相传的各种土方子。

辛苦了十个月后，1987年的冬季，李老师的第二个孩子诞生了。令人欣慰的不仅仅是第二个孩子是男孩，他们家的老母鸡也跟着沾上了喜气---霸窝孵小鸡了。

忙碌了7天后，要给新生的娃“洗三（一般是比较有威望或者子孙比较多的亲友用艾草水给新生娃洗澡，为新生娃祈求福气）”。

也许是鞭炮声太响吓到了我们老母鸡，也许是人太多我们的老母鸡感到害羞。总之，那只刚霸窝孵小鸡的老母鸡扔下了一窝27个鸡蛋不干了！

这可急坏了小李的一家人！要知道，1987年，27个鸡蛋意味着什么！可以用来换取5斤精米，或者换取10袋细盐，甚至是一个孩子一个学期的营养费。

可是，我们小李家的那只老母鸡是铁了心不干了。任凭小李一家人想尽了各种办法也是无济于事。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

小李总算是一个读过书的人。见多识广，思路也更为开阔。

看到躺在被窝里的李师娘，我们的小李忽然就顿悟了:既然鸡可以孵小鸡，那人为什么就不能孵小鸡呢？

于是，李师娘的责任就变得尤为重要了：既要哺育月子里的儿子，又要担负着鸡蛋们的未来。

白天要奶儿子，晚上还要注意不能碰碎鸡蛋。心力憔悴，家里也没什么吃的可以滋补身子。李师娘明显消瘦了许多。但转念又想，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也就忍住了内心的各种不痛快。

一天夜里，睡得正迷迷糊糊的李师娘突然被一阵啼叫声惊醒。反应过来时，她欣喜不已！于是，扯着嗓门叫来了小李。夫妻俩看着被窝里的小鸡，又看了看睡梦中的儿子，两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笑容。

小李用手轻抚着李师娘的头发，所有的言语都包含其中。

三天后，除了个别有问题的鸡蛋，其他的小鸡都成功破壳了。

李师娘说话的声音仿佛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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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这一年，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过完了春节。

眨眼间，春分到了，阳光变得格外温暖，枝头已经看见了鸽子蛋般大小的嫩叶儿了。

生完儿子的李师娘母性光辉愈加弥漫。

等儿子睡着的时候她竟然去菜园地里或者草堆旁去翻找蚯蚓来喂养那群小鸡。

洗完锅碗的洗碗水也是撇清水，然后把清晰可见的几粒米粒儿小心翼翼地送给正在撒野的小鸡吃。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是那么的开心，仿佛和她乳儿子是同样重要的一件事儿。

八月份的时候，知了开始拼命地嘶叫，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早晨七点多的太阳可以晒干一床湿漉漉的棉被。

正在洗碗的李师娘忽然发现自己孵化的小鸡仔正在鸡窝里下蛋。她欣喜若狂，举起正在洗刷的碗在屋子里跳起了舞！

母鸡下完蛋“哥蛋哥蛋”地哼起了歌儿，是激动是炫耀，还是在告诉异性自己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我们不得而知。

我们的李师娘拿起暖乎乎的鸡蛋，从一只手把玩到另一只手。然后放到了自己精心准备的一个纸箱子里。

一个鸡蛋五分钱：可以给女儿买一个头花，可以给儿子买两颗橘子糖……穿着满身补丁的李师娘陷入了美丽的幻想中。

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公公身体太差，总之，老头子生病了。

村医开了点药，并嘱咐李老太太让老李多休息休息、吃点好的，才能恢复。

农村人家里唯一的好东西估计只有老母鸡和鸡蛋了。

李老太太忍心杀了一只母鸡，用刀在地上画了个“×”。

这一天，村子的上空弥漫着一股鸡香味。孩子们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引出来了。一个个都使劲儿地嗅着空气，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馋。

老李正喝着鸡汤，一抬头看见了孙女娟儿在旁边吸吮着食指，便挑出一块鸡递过去。李老太太一瞪眼，娟儿吓得连忙跑开，鸡块掉在了地上。

老太太骂骂咧咧地捡起鸡块在身上擦了擦，然后塞进了嘴里。

此后，家里的鸡蛋便都用来给老李滋补身子。

一个多月后，老李终于恢复了往日的风采，又可以下地干活了。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看着家里的六只大公鸡整天除了吃就是打架。家里人商量由小李拿到街上去卖了换了点儿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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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眨眼间，到了11月份。天气异于往年，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个不停。忙碌了一年的庄稼人都坐在炕上烤火拉家常。

每年一度的教师职称评选工作也拉开了帷幕。我们的人民教师小李要评一级职称啦！

早点儿评上职称不仅仅意味着现在加薪、退休的时候工资更高，这职称更是教师们孜孜不倦地追求。

对照条件，小李条条都达标。他激动地加快了翻阅资料的速度。

校长一句话让激动中的小李停顿了下来：一个乡有三个一级教师名额。如果论资历，够得着资格的有四个人。

这一夜，小李失眠了。

三天后的某天夜里，小李提着两只老母鸡去了校长家。

七天后，小李又提着两只老母鸡去了镇教委的书记家。

…………

一个月后，小李顺利晋升到了一级教师。全家人欢喜不已。

我们的李师娘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仿佛丢失了什么。一个人无精打采地坐在床上，眼睛死死地盯着窗户外面的积雪。终于，一股咸咸的液体滑进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