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认为年味变淡的那一刻,说明我们长大成人了,儿时的年味定格在童年,沉淀为永久的经典留存在记忆深处。
我家的除夕一直以家族这个大家庭为单位过着,而不是以一个单一家庭度过的,我的学生时代是寄宿在叔伯亲戚家度过的,父母常年在外务工为我赚学费,只有过年才千里迢迢回来团年。
从我有除夕记忆起,我的每一年除夕夜都是在大伯母家度过的,甚至在我没有出生之前,我父亲、三伯父、二伯父及其子女也都是聚在大伯父家里团年过除夕,因为每年新年是大伯父的生辰。
直到现在除夕那一天的午饭虽然每年轮流在二伯父、三伯父以及我家团年,但晚饭依旧是在大伯父家里吃。
在我还没上学的时候,大伯父的家就是村里比较前卫的房子了,卧室、客厅以及厨房运用了江南园林风格构造,在其他人的屋子还是裸露的青砖绿瓦砌筑,前屋、天井、厨房三重门,“庭院深深深几许”的纵贯线布局时。
大伯父家的房子就采用了横贯式的园林布局,在那时是独一无二的,外部造型和内部的斗拱、门户都是参照了江南园林构造。大门朝北开,从左到右依次是卧房、客厅、厨房,毗邻的厨房的是一个花园,种植着栀子花树,正中央有一口水井。
卧房摆了三张床,梳妆台,黑白电视机、洗脸架等等起居用具;正厅的神桌供奉着族谱、祖宗牌位、正中贴着毛主席像,角落还挂着一张八仙图;厨房里有用水泥砌筑的多孔灶台,有煮饭的大锅炉,还有水缸,远离灶台的角落堆满着木材以及草把子、桔梗等充当火种的燃料。
门前左边是菜地和鱼塘,右边是桃林,主屋左边是一条通往后面土路的空巷,空巷旁是一排整齐的低矮水泥小屋,根绝不同的格局分为柴房、厕所、鸡屋、粮仓。
年夜饭从我出生到现在一直是大伯母掌勺,大伯母还帮人承办过酒席婚宴,是一个一生操劳在厨房的家庭厨师;二伯母、三伯母、母亲辅助,负责洗菜、择菜、淘米、煮饭、切菜、蒸菜、煨汤、添柴火等其他厨房工作,姑妈虽然那时已经嫁人多年,是客人,但也在卧房坐不住,时常来厨房帮忙做菜。
伯伯们在妇女们还没起床时就骑摩托车到镇上的集市购置好大伯母做饭所需要的材料,在妇女们做饭时,他们就围坐在火盆前谈着农活、生意经等话题。

从小到大我都很怕冷,每年除夕那天更是寒冷,所以每一年我都躲在灶门口帮忙添加柴草,离群索居,堂哥堂姐们都在卧房看着黑白画面的《还珠格格》。
草木燃烧的炊烟在晌午时分从村里家家户户的屋顶冒出,经过伯母们的煎炸蒸煮焖之后,十碗荤素皆有的美味菜肴被陆续端上了客厅中央的四方桌上,填满了方桌的每一寸空间,每一盘菜锅里都有备份,碗碟一空,在厨房忙碌的妇人们就会再次添满空挡的碗碟。
每年除夕的菜肴荤菜比例较大,鸡、鸭、鱼、肉是每年团年饭的主菜,历数团年饭饭桌上的蒸菜一般有豆腐丸子、蒸肉、蒸土豆、蒸萝卜、蒸鱼等;炒菜:榨菜肉丝、青椒肉丝、蕨菜肉丝、苔菜肉丝、蒜苗炒腊肉、麻婆豆腐、炒鸡蛋等;汤:三鲜汤、鹌鹑蛋汤、野菜汤、土鸡汤、大肉红枣甜汤等;卤菜:卤鸡蛋、卤肉、卤藕、卤海带等;油炸:煎鱼、炸小鱼干、油炸团子;泡菜:萝卜条;酱菜:辣白菜、腐豆腐、酱洋姜、豌豆酱等。
而至今回味无穷的是大伯母有一年除夕夜做了一道独具特色的菜肴,“糖醋里脊”,那是我第一次不用担心吃鱼被刺卡住,放心大口吃的鱼肉,和现在餐馆里的松鼠鱼做法有些相似,那道饱含心血和创意的菜肴是儿时最温暖的记忆之一。

吃饭之前全体男性在神桌前给逝者和祖先上香烧纸,而后点燃门口的鞭炮,之后承担一家之主责任的男人们围着客厅的饭桌依照长幼秩序坐下,爷爷坐在最上首,大伯父陪同,然后是二伯父和姑爷坐在一起,三伯父和父亲一条板凳,二堂兄、三堂兄一条板凳,我和姑妈、三个堂姐、一个堂妹、一个表兄、一个表妹端着饭碗围在饭桌四角,而母亲和三个伯母们等男人们离席后才坐上饭桌吃饭。
在觥筹交错间,我们晚辈依照长幼顺序依次站着对端坐在饭桌前的长辈们一个个拜年,说一些恭喜发财、吉祥如意、福寿安康的祝福语,而后长辈们给一些糖果、饼干作为谢礼。
吃完团年饭之后,男士们围着卧室里的缝纫机桌子打纸牌,女士们清洗好碗筷后,擦拭干净饭桌,而后在上面铺上一张牌纸,从房里拿出用布袋装的麻将,三位伯母和母亲刚好一桌麻将打发时光。
属于我们孩子的快乐时光要等到夜幕降临,到了晚上大人为孩子们购置的烟火玩具都被孩子们从屋角搬出来,用香炉的香点燃各种火药制作的烟花爆竹,那些消耗品瞬间绽放的各种光彩让我们很兴奋。
不过有一次玩冲天炮时我差点把手炸了,就一直对一类在新年燃放的小玩意们敬而远之。放完鞭炮后,大人们继续打牌,我们则继续看电视,在新年的钟声敲响之前我们开始给父母长辈拜年,而后得到压岁钱,一直到午夜过后,才一个个疲倦的睡到床上和用稻草铺在地上的床铺。
在除夕的白天四处游走的抬彩船、舞狮子、敲锣打鼓吹唢呐的艺人在各家各户的门前表演讨个喜钱,村里的壮年们也组成草把子龙灯队伍,在除夕夜,耍龙灯是村里最盛大的活动。
还有一年在外读大学的二堂哥带回了一台单反相机,记录了我们这个大家庭最早的影像,那时候大家都穿着自己觉得最好的衣服站在桃树前、河岸边、田野间笑容灿烂的面对镜头,当时幸福的感觉充盈心间。

二零零八年之前我们一大群人都挤在大伯父狭窄的屋子里守夜过除夕,有一年停电了,左邻右舍都聚在一起在星光下聊天说地,邻里之间亲如家人。
二零零八年发生的很多重大的事,最重大的盛事是八月北京奥运会顺利举行,最惨痛的天灾是汶川大地震的发生,也是在那一年,三伯父和大伯父并排在老房子下方百米外靠近马路的田地里建起了窗明几净、厅堂宽敞的洋楼。
除夕夜团圆的四方桌慢慢变成了圆桌,中午的一餐慢慢变成了早中晚三餐,男女都能坐在一张桌子吃饭,大堂兄和五叔也归家了,家庭成员全员聚齐。
现在哥哥姐姐妹妹们全都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了,我们的大家庭人员越来越多,饭桌也一步步扩张成了容乃四五十人的大圆桌,团年的成员一年一年增加,不知怎的却觉得越发孤单。
以前守夜大家都围坐在电视机前看春节晚会,聊天说地,很容易得到满足,也很容易微笑;现在全成了低头族沉迷玩手机,相互之间面对面的谈论越来越少。虽然除夕一年比一年热闹,但随着年岁的增长,繁华落幕后是心的孤寂。
“年味”会随着我们长大越来越淡,直到我们结婚生子,成为父母,“儿时的年味”就会彻底消散,传承到我们的孩子身上。
#羽西×简书 红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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