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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肉每每过年之前准备咸肉,总会想起那一段往事,那屋檐下的腊肉,是我永久的回忆!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时候,那时是大集体赚公分阶段,社员们每天从早忙到晚,却仍然食不裹肚,当年我们队社员每人才分得130斤皮粮,根本不够吃,家家户户都吃糠咽菜,借着吃,甚至把春播的种子都分给大家吃了。我们家年年是透支户,我和弟弟都还很小,没人带,父母把我俩放在人家家里一起照看。
我们家隔壁住着一对老夫妻,姓张,他们是一对孤老,没儿没女,没什么负担,所以日子过得比别家都很滋润。但他们很小气,其他人家不管谁家烧了什么好吃的,总会端出来送给东家一点西家一点地分享,而他们却不,从不随便闯人家,也不会把好吃的分给人家。而小孩子们不懂,每每闻到他家烧得那么香,会不由自主地停在他们家门口不走了,常被父母硬拉扯回家。
记忆最深的事情,那是在冬至后过年之前,张老头家门口屋檐下挂上了晾晒的火腿肉和腊肉,那肥得发白瘦得发红的腊肉,在太阳照耀下油光闪闪,散发出阵阵香味,令人垂涎欲滴。本来肚子没油水,看到这快滴下油的腊肉,真恨不得扒上去咬一口。
但为了提防别人家里的猫,张老头用绳子将腊肉高高地挂在屋梁下。那时候我们的个子还小,要昂起头看,看一回,咽一回口水,那只老花猫趴在墙根下,觊觎已久,也只能干叫一声“喵”,我走上前在它屁股上踢了一脚,说:“瞅什么?我们都吃不到呢……”
那年月馋肉,一年到头没尝过几次肉,到了腊月中旬,好不容易看见母亲也从集市里割回几块长条的五花肉了,欢喜得跳脚,可是,到吃晚餐的时候,我在瓢锅里寻不见一片肉,母亲说那是要留到过年才吃的。
老花猫试过从一只凳子上高高跃起,伸爪去扑,结果摔了一跤。我看了“哧”声笑。张老头狠狠地骂它一句,然后将腊肉移到高高的屋檐梁下,离地有一丈高。
一件诱人垂涎的美食,一直悬挂在你的眼前,让你抓心挠肺地记念,而肚子却空瘪着,那可望而不可即的感受,那一份诱惑实在是一种煎熬啊!
我们一遍遍地想象吃腊肉的情景:切成肥瘦相兼的薄片,晶莹而透明,下油锅,加生蒜,爆炒……还没端上桌,就伸手在碟子里捞起一块,冒着热汽,急急往嘴里送,眯着眼睛慢慢咀嚼…
终于有一天我们村里几个小伙伴约好一起准备去偷张老头家屋檐下的腊肉了。腊肉挂得太高,个子矮的放风,高个子的动手,当我们拿起屋檐下的竹篙准备撑下腊肉时,不料一只猫“喵”的一声从我们身边穿梭而过,我们顿时一惊,“啪”地丢下竹篙准备逃走,这时听到屋里的主人大吼一声说:“谁呀,又在做坏事。”我们几个缩拢一团,不敢作声,屋主人感觉外面没有动静,也就关灯睡了。猫一搅和,屋主人一顿臭骂,偷腊肉的好兴致一扫而光,我们没偷着,只能乖乖地跑回家了,心还在呯呯跳。
直到几年之后,我们家里才有条件开始腌腊肉了,那时已是包产到户了,生活条件稍微有所好转。
那时候都是自己养的猪,猪草猪食都是我们小孩子的事情,而且一头猪要养大半年,需要养到一二百斤重才会杀掉。这种猪的五花肉制作出来的腊肉才香,一块基本就有一斤左右。过年之前杀年猪后,把这些五花肉切成条后,下一步就要开始腌制了。
先腌肉,加盐、酱油、酒、八角、茴香等汇在一起腌制,这些肉要经过七天的腌制,然后翻个身再腌三四天,这样咸香的味道才能渗透到肉里,趁天晴再拿出来晾晒。然后挂到走廊屋檐下,让又干又冷的北风将其风干,那些天,八角、茴香的香味就一直萦绕在我的鼻子里,渐渐地,肉变成金黄色,泛着油光……
一吊吊油光闪亮、腊香扑鼻的腊肉,令人垂涎欲滴,望眼欲穿。勾人馋虫和眼球的腊肉,在寒冬的阳光下旗帜般地张扬着,成了农村冬日里一道炫目的风景。真是未曾过年,先肥屋檐。但人们总要到过年才肯取下来开吃。
我掰着手指倒计,发现岁末时光是那样的漫长!我提出先割一小块肉烹来尝尝,到过年时少吃一点也行,但被母亲否决了。
抑制着,盼望着,到真正吃到嘴的一天,已是除夕夜,炮竹噼哩啪啦地响起来的时候了,那一年我们吃得特别满足。
是不是先抑后扬的事情,会让人感觉更快乐、更难忘一些呢!如今,各式各样的食物都容易得到了,可就是没记忆中悬挂在屋檐下的腊肉那么香。
从此,每每过年我们家都尽量腌肉,然后挂在屋檐下风干,到过年和年后蒸来吃。真是美味!
没有人可以抵御腊味的入侵,在漫长的时光中,腊味融入了故土的一草一木,散发着浓郁而深厚的情感。
因为它把乡亲、怀旧、勤俭、生活、智慧等等诸多难以割舍的情绪融合在一起。常常有人拎起一块腊肉,放在鼻尖嗅了又嗅,只有这味道才能填满他内心的某些渴望。尤其是老一辈人,对于腊肉更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结,在某种意义上,腊肉似乎成了过年的象征之一。乡村屋檐下,到处腊肉香。
如今,那屋檐下的串串腊肉,如同村落街巷中簇簇盛开的梅花,是乡村腊月里一道暖暖的风景,是乡村人间的烟火味,是乡村人味觉里的乡愁,是乡村人舌尖上的年味。
那屋檐下的串串腊肉,承接着农村潮湿的地气,酝酿于丹田,光耀于屋头,厚积于舌根,薄发于舌尖,逆向地深入于泥土,深入于地表,深入于人心。
过年的记忆在乡村人的胸腔里发酵,情感的菌丝在故乡人的脑海里攀援,像滚滚春潮一样,焕发着对家乡的深深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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