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猫宁猫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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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奕轩，你怎么又来接水呀？这都第三趟了，我们的水都快被你接完了……”
“哎呦，这回我不是来接水而是给你们打一壶水去的。”我挠挠头，眼睛快速扫了一眼，然后开心地提着水壶走出去。
其实，我是借打水来看一个人的。
02
她叫林清風，如她的名字一般，和她接触过的人，都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甜，仿佛在你的心头打翻了一罐蜜一般，直沁心田。
她在我隔壁的科室。我们之间只有一窗之隔。每天流水线般的生活，磨灭了许多实习生的热情。只有她，在窗户的那边，忙的不亦乐乎。她，就像嵌在窗户里的一幅风景画，温暖，给人很舒服惬意的感觉。
她穿着简单——一成不变的长款运动装。哪怕是在武汉这样的夏天里，依然不变。
有的时候我也好奇，她难道不热吗？
03
换到针推科室的她，每次做推拿，永远都是最卖力的那个。哪怕对方是四肢瘫痪根本没有任何感觉。也因此，获得病人和病人家属的一致好评。
这一天，我依旧去针推接水，却发现一个病人一直在数落林清風。
“你以为我不懂就糊弄我是不是？按的什么玩意儿？我花钱不是让你来玩的！”病人说得唾沫星子横飞，眼睛瞪得眼眶都呈不住，一副要把林清風吃掉的架势。
“她的手坏了……”旁边的病人说了一句。
“手坏了是借口吗？手坏了就可以白白浪费我的钱吗？自己都保护不了，真是没用！”病人一脸不屑。
此时的林清風，一直站在病人面前，我看见她面不改色，不管病人听不听，一个劲儿地弯腰道歉。
所有人的焦点都在那个病人身上，而我关心的是她的手怎么坏了。
04
中午，我路过护士站，恰好看到她在换药。她举起手，黑色的袖子滑落到肘部，不经意的一瞬间，我看到——纤细的胳膊上竟布满了淤青，仅有几处白皙的皮肤！我的心里像被人拧了一般。
我抑制不住自己，一把抓住林清風的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手上的伤哪来的？"
林清風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像是犯罪的人，正好被逮了个正着，好半天支支吾吾不吭声，然后死命地挣脱我的手。
“你从来不穿短袖就是因为这些伤痕，对不对？”
“奕轩，谢谢你关心。但是我不能说。请你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别人，好吗？”
我很想说不好，可是看到一直以来都以微笑示人的她，眼睛里竟有亮光在闪烁。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不再微笑的林清風。我的心里说不出的五味陈杂，只是很心疼眼前这个如风景一般的姑娘。
“好吧……”
“谢谢你，奕轩……”
05
从那天知道林清風的“秘密”后，我的心里就有了心事，成宿地睡不着觉。
不想让别人看到的伤痕，又不让我说，这其中绝对有问题。
下班后，我偷偷地跟在林清風的后面。跟着她七拐八绕地来到了一幢很豪华的别墅前。不一会儿，有一位穿着华丽的女孩子，打开门。
“我听说你被病人投诉了？”
“对不起，清風小姐。我那天不小心伤到了手……”
“不需要解释。你顶替的是我的名字，既然出了这个状况，那这个月的工资减少一半。”
“清風小姐，你也知道我的情况，能不能？……”
“一半已经是我对你的最大仁慈！不要忘记，我现在随时都可以让你那个爹进监狱！”说罢，钱一甩，留下一声“砰！”的关门声。
一阵风吹过，我的身后不禁打了个哆嗦。
“林清風”“顶替”，忽然觉得信息量有点大，一时接受不过来。
“那医院里的林清風又是谁？”来不及屡清这些突如其来的信息。而此时的“林清風”正捡着散落在地上的钱。我的心再一次被人揪了一般。
06
收好钱的“林清風”，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收进自己的口袋，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又往另外的方向走去。
再次停下脚步，是一个酒馆。此时，云压得很低，天空灰蒙蒙的。酒馆里看得见的乌烟瘴气，听得见地一片嘈杂。
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个中年大叔，嘴里叼着一根烟，邋里邋遢，一副地痞无赖的嘴脸，手里正数着刚刚“林清風”放进口袋的钱。
“就这么点？！特么的，老子连一顿饭都不够！”
“就这么多，爱要不要！”她转身就走，却一把被他给抓住了头发，脸上露出扯着头皮的痛。
“小丫头片子，几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嗯？”边说着，边撸起袖子，用带着威胁的眼神盯着她。
“打死我吧！打死我，我就不用替你还债！也不用顶着别人的名字生活！”一字一句像钉子一般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人钉死在十字架上永不超生。眼神里充满了憎恶。
我见状，一把抓住即将落下来的手，推回去，他一个踉跄。“林清風”则是一脸错愕。
“奕轩，你怎么来了？”
“诶呦，好呀，你还交了男朋友，钱是不是花在和他鬼混了！”
“你不要……”
我一下子打断“林清風”快到嘴边的话，将她拽到我的身后，“像您这个样子，给您钱，怕是都混不明白。还有，作为男朋友的我，可不想我未来的岳父是您这个样子。她没有您这个父亲也罢！”说完，拉起“林清風”就走。
07
“你放开我！”熟悉地挣脱，只是这一次我没有松开。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来管我的事！”
“林清風，因为你在我眼里一直都是一个爱笑，如同春风一般给人温暖的女孩。你总是给别人带去温暖，可是你自己呢？”
“可我不是林清風！我骗了你们！”说这话的时候，她声嘶力竭，带着咆哮，像暴风雨来临一般，继而泪水如倾盆大雨般在脸上肆意横流。
“我不在乎林清風是谁，我在乎的是你，因为是你，才使林清風这个名字有意义。名字只是代号，只要是你就好了！”
“哗——”天空下起了大雨。
“林清風”蹲在地上，泣不成声。哭声，雨声，混杂在一起，我竟一下分不清。
我把外套脱下，为她撑起。看着此时此刻的她，不知为什么，心里一下子就放下了。“哭吧，哭出来吧，一直佯装自己开心，其实是很累的，对不对？”
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治愈别人，殊不知快乐的皮囊下最需要治愈的却是你自己。生活很苦，你却微笑面对。这样的你，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瓜，让人心疼怜惜。
“我其实叫林小恬……你刚刚看到的那个人是我父亲……”林小恬一点一点袒露自己的心扉，我得知，原来她的父亲是个修理工，母亲过世后，一蹶不振，借酒消愁，无所事事。
后来不知怎地爱上了赌博，家里的钱败光后，无意中接了林家的活儿，一时生了贪念，偷了林家的一个花瓶卖掉做了赌资。不料，这一行为却被监控记录得清清楚楚。
林家小姐喜欢玩，学习对她来说就是束缚。她在乎的是一纸文凭，林家小姐的父亲十分看重荣誉这种东西。于是，顺理成章，小恬替她去获得文凭，以此来抵押他父亲偷花瓶一事。
另外，只要学校或者实习地点没有任何对她负面的言论，她就会看心情，每个月给小恬一笔钱。也许这就是她口中的仁慈吧。有钱人的世界着实让人搞不懂。
就这样，林小恬顶着林清風这个名字，一顶就是四年。而小恬的父亲丝毫没有任何改变，越发上瘾。有时候钱少了，就对小恬拳打脚踢。
那个雨夜，她哭了很久很久，也许是积攒在心里多年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一发不可收拾。也是在那个夜晚，我了解了她这些年不曾同别人讲的心事。让我觉得她的世界正为我敞开大门，我不知不觉就走了进去。
褪去微笑面具的林小恬，让我觉得更加真实，更加可爱，让我想要保护她的心愈加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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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第二天，林小恬没有来。后来才知道，她的父亲过世了。因为常年饮酒抽烟突发脑血管意外，在那个酒馆死去，猝不及防。那个酒馆的人都吓坏了。
林小恬比我们先结束实习。她离开的时候，所有的老师，还有以往和她接触过的病人都十分不舍。她微笑着和每个人告别。最后她走到我面前，笑着和我说:“萧奕轩，谢谢你！”
那天，她的笑，格外明朗，如一朵花开在我的心头，散发着阵阵芳香。
林小恬走的时候是春天。她走后我常常会想起她:我会下意识地看向那扇窗，似乎隔着它，就能看到那个忙得不亦乐乎，光芒万丈的她。下班后，时常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那个雨夜，我陪她的街头……
09
又是一个春天，我的实习结束。我成功通过面试，进了一家医院工作。
“听说最近有一个画展，叫林中有你，很不错的样子，而且是免费的。”一个女同事说。
林这个字，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问到了画展的地址，下班后，我一人前去。画展不大不小，人却格外的多。里面的画，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像是吃了蜜一般。
我在一幅画前站了许久。画的名字叫《衣服撑起的天空》。我的心不再平静，我期待着什么意料之中会发生的事情。
“这是我所有画中，最喜欢的一幅”耳边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我转过头，熟悉的脸庞，不变的笑容，只是更加耀眼，
“好久不见，我是林小恬，今后请多多指教！”
“好久不见，我是萧奕轩，余生……”还不等我说完，
一个小男孩打断了我。
“妈妈妈妈，衣服怎么能撑起天空？”
妈妈？什么情况？！我顿时只觉晴天霹雳，头皮发麻。我略显尴尬，硬生生挤出几个字，
“你……结婚了？”
“噗嗤！”她笑出声来，“这是福利院的孩子，因为我每周都会去看他们，教他们画画，他们就喊我妈妈了。”听她这么说，心里一下子雨过天晴，如有一只兔子在心里撒泼打欢儿。
然后，见她一脸幸福地对那个孩子讲:“因为，衣服替妈妈挡了雨，也因此，让妈妈知道，不管妈妈是谁，都会有一个人替我遮风挡雨，让我做自己。”
“还是不懂……妈妈你就是你呀……不然还是谁？”小孩子一脸天真。
“林清風！”我们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又是一阵狂笑……
此时，笑声洋溢在整个画展，回荡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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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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