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天空还灰蒙蒙的时候,陈豪便起来了,他双手撑床耷拉着双腿,看着窗外灰色基调的村镇街道,路两旁参天的樟树,他记得栽种那时他还刚读小学没几年,他阿奶也还在,他经常和他阿奶斗嘴,因为阿奶总是讲别人坏话。现在他也快三十岁了,岁月如梭,可悲的是他还在苦苦挣扎,可喜的是现在因为学习而充实。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开始做起俯卧撑。
今天又有不错的天气,金色的晨曦从天东边打在文心湖旁的图书馆上,从图书馆楼间逃逸出来的阳光像金粉般撒在了湖面上,将这湖景衬托着熠熠生辉。陈豪将自己的电摩托车停在了图书馆后背的白线停放自行车区域,可能受运动过后分泌的多巴胺作用,他觉得神清气爽,欢乐地跑上了图书馆后侧的小缓坡。每天能见到自己喜欢的人,坐在自己对面学习,也是种幸福。
陈豪从自己的座位上拿上笔记本子,打算去老地方晨读,在自习室后门那正好碰到了进门的柯欣月。
“今天好早啊!”他向她打招呼。
她一开始没有反应,她的眼皮在微微痉挛,使劲睁开看出是陈豪后,打招呼道:“陈豪,早上好!”声音不像往常那样活力,反而有点虚落。
“怎么了?今天精神不好呀。”陈豪说。
“没事,昨晚没睡好,我去座位上趴一会儿。”
“好的,我先去晨读了。”
他晨读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柯欣月还趴着,侧脸看起来苍白的很。难道是生病了吗?他来到她身边,凑在她耳旁,低语:“好点了吗?”
“没事……我再趴一会儿……就好。”她说话声音有点虚落,他心疼了。
她的左手一直按着下腹部,他看到了。“肚子不舒服吗?”
“是……的……”
“有没有拉过?”他问。
“嗯……”
“拉完还疼,得去医院看看了。”
“不用,会好的……”她还在那逞强。
“走吧,我用车载你过去。”陈豪摇了摇她的肩膀。
她沉默在那里。
“拉肚子,不去看一时半会好不了,这也影响学习,你说对不对?”
“我知道……”
“走吧!”他拉起了她,扶着她向外走去。陈豪掺扶着虚弱的柯欣月引来不少同学的侧目。
楼下,他扶着自己的电摩拖车,让她先坐上,然后慢慢起步。他转身对她说:“抱紧我,很快就到了。”
他们驶过校内林荫道,驶出校门。虚落中的她只能将头靠在陈豪后肩上,多年爬外轮引水梯的经历,使他的肩膀变得孔武有力。
在红绿灯处,陈豪会特别小心,以免颠到后面的她。她抱着他的腰,他会不时去握着她露在他腰上的双手,他怕她脱手,更怕她着凉。
挂号,问诊,抽血,然后等待。她的臂膀像白玉一样,里面的血管像绸带一样。抽完血,她穿上衬衣,他体贴地帮她按着棉花。等待的时间好漫长,但有她在他觉得很幸福。他在走廊里踱来踱去,不时看着闭目深躺在椅子上的她,盖在她身上的外套有点滑下时,他会轻手轻脚地帮她拉上。
一个半小时后抽血报告出来了,他扶着她又进了医生的办公室。他帮她挂了一个女医生的号,女医生看完报告,拍了怕坐在她对面一脸憔悴的柯欣月,满脸慈祥地说:“没事,应该是痛经加上肠胃炎,挂个水吃点药就会好的。”
女医生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陈豪,满脸严肃。
“对你女朋友好点,多体贴点!”
陈豪诺诺地点着头,“谢谢医生。”可这体贴是不是有其他含义,陈豪纳闷了,难道医生把自己想歪了。随她去吧,小毛病就好。
陈豪先将柯欣月扶到了医院输液厅,在靠近护士工作台的第一排座位中挨着窗的位子落了座。
“你等下,我马上把药拿来。”陈豪一阵小跑去大厅挂号处付钱,交完钱,他又匆匆去药房拿药。好在今天不是周末排队的人不多,没有太耽搁,尽管跑来跑去出了点汗,只要柯欣月早一分钟,哪怕早一秒钟缓解症状,这些汗算不了什么。
要挂的盐水可真多,两个小玻璃瓶,加上两个塑料袋里的。好在效果还是很明显的,柯欣月说她肚子缓解很多,就是有点乏力。他想给她找个床位,可惜原本就比较贫瘠的五张床位都有人占了。他给她找来一把椅子和一个坐垫,他把她鞋子脱了,脚放在椅子上,这样坐着睡舒服点。
她静静地睡着。靠近手背的小输液管子上覆盖着一层白雾,他碰了下她的手,冰凉凉的。他又去护士那借热水袋,可惜没有。他灵机一动,问护士长要了一个带橡胶塞的大玻璃瓶,灌了一半开水,一半冷水,这样放在她手边就不会烫手了。
阳光斜着从窗户射在医院红色斑点瓷砖,反射上的阳光打在陈豪脸上,使陈豪额头和脸颊出现了明显黑黄色差,悬挂上空的大电视机放着有关美国的新闻。
“你看那角落里的小伙子对女友多体贴,小伙子个子也矮矮的啊,十全十美的人总归没有啊。”护士工作台内,一个年长的护士对着一个圆饼脸的女护士说道,圆饼脸的女护士看上去也快四十岁了吧。陈豪看着窗外,假装没在意,可耳朵却竖着听着。
原来那个圆饼脸护士今年三十八了,可对相亲对象一直不满意。她要求男方对象至少年薪二十万以上,工作还要体面,不要木匠这类手艺人。周围的护士都在劝她找个差不多得了,这年纪别挑了。
陈豪想,有体面工作年薪又在二十万以上的,肯定是在公司或单位叱咤风云的人物,人家怎么会看上你这角落里的护士,而且姿色也平平嘛。陈豪也发现了很多角落,无论是船上,还是菜场里,都有人在大声讨论现在年轻人婚姻这个问题,有时会争论得满脸通红。其实很多人都活在自己的幻想中,根本不懂人间疾苦,根本就不想结婚成家。
年轻人的婚恋观,以前陈豪可能也会抱怨,现在大致了解原因了,也不想去讨论了。多珍惜眼前人,不更切实际吗?被当作热水袋作用的玻璃瓶里的水凉了,陈豪悄悄起身,向厕所走去,换水。
“咕咕”的一阵肚子叫声,陈豪意识到自己饿了,他看了下时间——11点30分。又一阵“咕咕”的肚子叫声,这不是他的,他看了一边的柯欣月,她醒了,双眼看着自己,脸色比早上好了很多。
“你饿了吧?”陈豪问。
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一抹红晕悄然出现在她双颊上。陈豪看了下还有一袋盐水要挂,至少还要大半个小时。饿着肚子总归不舒服,更何况是生病中的人呢。
“我也饿了,我去门口给你买些南瓜粥和面包怎么样?”他问她,他也想不出其它什么食物适合刚腹泻完的人吃。
“嗯嗯”她点了点头。
他飞快地像个送急件的信使跑了出去。输液室的侧门在去往大门口有个停放自行车的区域,岛城老式格局的海港市中心医院没有考虑汽车停车位这个问题,看上去比较狭窄。可医院门口镶嵌在热闹的街道中间,鳞次栉比的商店,繁华的生活气息与医院的压抑所带来的对比感,反而使人有了好好活着并及时行乐的念头。
他分别在附近的快餐点和蛋糕房买了一碗南瓜粥和两袋面包(肉松代餐包和纯鸡蛋面包)。南瓜粥放在塑料碗中,尽管有盖子,他还是小心地拎着,生怕流溢出来,就餐时弄脏了手。
“这个粥温度刚刚好。”陈豪将食物放在座位的扶手处,小心地打开白色塑料袋。“这个纯鸡蛋面包也挺不错的,你可以就着吃。”
她“扑哧”一笑,“我没那么多能吃,这个鸡蛋面包太大了。”
“没事,你能吃多少是多少,剩下的我解决。”
柯欣月在那块和脸差不多大的面包上撕了一小块,舀着淡黄色的粥就这面包吃了起来。她吃饭的样子真优雅,而陈豪则是狼吞虎咽的。
“你慢点,别噎着。”
“饿了。”
“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
“没事,同学之前就应该互相帮助嘛。”陈豪想这时用“同学”这个幌子还是挺合适的。
她的头发在肩膀附近打了个卷,可能是刚才睡觉时碾压起来的。他指了指她的头发,说:“你这里头发卷起来了。”她用她纤细的手指捋平了她淡红色的头发。
她发现陈豪的鼻尖上挂着细细的肉丝,笑着说:“你肉松都吃到鼻子上了。”
他含着食物,哈哈大笑。
剩下的液体在输液袋里已不足二公分,陈豪时不时紧张地抬头观望。他记起来小时候的一次恐怖输液经历,就是这点高度,他看漫画出了神,回过头整条输液带都是他的回流的鲜血。他可不希望柯欣月有这样糟糕的经历。
她也意识到了输液快结束了,她抬头时看到了他的眼睛。四目相对,两双黑色中泛着亮光的眼睛的视线重叠在了一条线上。他想应该只是一瞬间的触碰,马上就会错开,可她并没有。难道他应该像夸张的偶像剧那样亲吻上去吗?可这也太荒唐了,在这公共场所。
“好了。”陈豪轻声地说,说完咽下了口水。他跑去叫护士来拔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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