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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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前，我去朋友老家做客。那是一个风景还算凑合的小山村，民风比较淳朴。从路边站着的老乡脸上那善和的笑容里，就能体会到温暖和安心。

当他家里人忙乱着准备酒菜时，我闲来无事，便随嘴说了声客厅里凉，到外面转转去晒晒太阳。朋友一再叮咛别走远了，说庄里岔路太多，横七竖八的，怕迷了路，找不回来了。我连忙表示感谢，说就在你家院子周围转转。要是真在哪里堵住了，就扯一嗓子，你准能听得见。就这么着，朋友热心送我出门。把前后左右的道路，都指了一遍，才去仓库背土豆去了。

我朝南面瞅了一眼，下过雨没多久的土路上，满是泥泞，很不好走。虽然远处的田野和山峦里，萦绕着薄薄的白雾，有一种清雅幽远的仙境之感。可空气里湿哒哒的清甜西瓜味，还是让人的后背上有些发凉。看来，有些事物，也有它的缘分，不是来一次，就能一睹真容的。也罢，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倒是这北面，阳光明媚，热气腾腾，那边的墙根下，还坐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一看她老人家悠闲自在的和蔼表情，就有种倍外亲切之感。赶忙一路小跑过去，道了声问候。老人问你不是咱庄里人吧！我忙回答是，然后报了朋友名号，老人袄了一声，说了一连串的名字。大概意思是绕了一圈，都是藕断丝连的亲戚。到朋友那里，得叫老人太奶奶。我赶忙抱拳表示恭敬，奶奶摆手示意我不要客气。说到这里就跟回到自己个家里一样，千万别诧生。我会心一笑，不由得流淌出拳拳火热之情。

这样美好的心思，没过三分钟，就听见院子里一粗声粗气的女人在那里咆哮道:“都七十多岁的人了，整天啥事情也不干，跑到咱们家吃闲饭来了。还好意思在外面晒太阳，这一张老脸也不怕丢人。你老阿婆那是公主娘娘的命，我儿媳妇就是给你端吃掌喝洗衣服的丫鬟命。我呸，你个老妖怪也配，这一天天的给家里不挣钱，还吃的老多。实在是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家里就让你给掏空了。这人呐，到年龄了就得走，活着遭人唾弃，还不如自己了断，也省的给人家添麻烦。”我忙噜了噜嘴，满脸疑问的望着太奶奶。老人家一脸平和，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平静的看着远处。然后指了指墙头，有些俏皮的侧了下耳朵，示意我别在意，接着听。

大概是这女人有些体胖的缘故，所以大声喊完话，得稍微缓缓劲。不过从声音上判断，是在洗厚重衣服，劳累的有些过度，所以这脾气就爆发了。待她又能发声，来宣示雌威的时候，这矛头就转向了另一位闷声不语，不知道锯什么物件的男人身上:“虾爬爬，你哑巴了，没听见我骂你娘了吗？简直就是个孬种，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没血性的男人呢！喂，问你话呢，耳朵聋了，你还是男人吗？简直就是木头，让我一天天的这么嚣张，你连个屁都不敢放出来一个。你娘跟上你，那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她也倒是忍得住，我越是猖狂，她越是把我当空气。我还真不能扑上去掐死她吧，这样犯法的事情干了，可就便宜你们两个坏怂了。”

儿子看来是有些躁动，低低的说道:“闭上你的臭嘴，别整天没事找事，丢自己的人。嗓门撑那么大，也不怕风吹闪了舌头。话不要说这么难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咒自己呢。”儿媳妇正找不着接话茬的主，自己唱了半天独角戏，一点意思都没有，无聊的都快拧不动湿床单上的水了。突然听到气管炎反抗了，立马跳起来，把拧了半截的床单“啪”的一声扔盆里，坐到地上就开始嚎哭开来:“藏不得活了，你们娘俩个搭起伙来欺负我一个外乡人。来来来，这里有根绳子。把坏女子勒死算了，那就把你们的孽脱了，把眼中钉肉中刺给彻底除了。亲妈啊！都怪你，非要把女儿嫁到这家里，要啥没啥，从来都不待见咱。还给人家下地干活，生娃，做家务，一天福没享受上。这脸都让山风吹成枣皮了，胳膊大腿上全是泡。妈啊，你咋不来把娃救出火坑嘛，呜呜。”

听着这女人一阵骂一阵闹的表演，简直跟戏文里面的一模一样。奶奶说，让娃子见笑了。其实，她这儿媳妇没有坏心思，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啥话难听就骂啥，啥话扎人就来啥。说过来喊过去，就那么几句。整天唠唠叨叨，没完没了的，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人家的夫妻打情骂俏那是文明礼貌，咱们家的这两个，就非要每次弄得鸡飞狗上墙的。还唯恐隔家邻居不知道他们在遭杠子，非要先从骂娘起头开始。好像不把当婆婆的拉上，就凑不起这热闹的场子，你说这妇人是不是胆怯呀。也难怪，自过门以来，为了这个家过得好，就没回过娘家。在旺夫上，是对咱家有大功劳的。正所谓谁付出的多，谁就有资格掌家说硬气话。所以，这些年来，老婆子从来不计较。要说就吐出来吧，别把思念亲人的怨气憋久了，是会对身心健康都不好的。儿子人老实，性子慢，得亏他娃心里明白，不然当妈的就要遭罪了。

我赞叹老奶奶看得开，这样的事情，放在城市里，早闹到警局或者法院了。要么就分开另过，老人老无所依，小两口过二人世界。要么就挤一起，老人当保姆看小孩受虐待。所以说，还是农村院落人家好，各住各屋，自有天地。同是一家人，共同撑起家，把两种模式合二为一，实在是最理想的小康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