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头顶上的家族荣耀,那是你爹、你爷爷、还有你爷爷的爷爷用千万条人命赚下的,这里头全是血和泪。”
——鹭来对司马怀璋说
文/怀山若水
1
“我的先祖啊,这儿竟然真是用来藏书的,而且还藏了这么多!”当怀璋抢在鹭来之前穿过木门时,满屋子的书柜顿时令他惊呼起来。
这些书柜大约有二十来个,分成四列,整整齐齐地占据着整个屋子的大部分空间,而且个个都高达顶部,让人心生压抑。
“奇怪,整整两层高的隐楼还不够藏书的吗?干嘛又搞个地窖?”鹭来就近拿起书架上的一本《四王通鉴》,翻阅起来。
“会不会这些书特别重要啊?”司马怀璋也拿起面前的一本《学宫年鉴》看了起来。
“重要的书藏在地窖里,还是这么简陋的地窖?”鹭来质疑。
司马怀璋一愣,随即想起前头笑话师姐没常识的话,顿时脸皮一红。
鹭来斜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书,顺着书柜间的通道朝深处走去。
“楚天客的《山水考》、曾墨的《天葬传闻》,这些连地摊儿上都能随便找到的书,一个老宗师干嘛还要当宝贝似的藏起来呢?”怀璋大为不解。
“还有,连翻译外族语言的《说写通注》都有,九十岁的老宗师还看这个?”怀璋继续边翻边说。
当他踱到第三排书架时,忽然意识到师姐一直都没搭话,整个地窖里静得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
2
手里火折的光只够照亮身周五步的距离,其余一片漆黑。他有些不安地环顾四周,发现到底的土墙边闪着一点光亮。奇怪,这个女人窝在墙角干嘛呢?哼,让我吓吓她,看她以后还敢跟我凶。
怀璋打定主意,轻轻灭了火折子,屏住呼吸,猫下腰来,慢慢朝着亮光潜去。
一点暗黄色的火光在走道尽头微微跳动着,把鹭来的影子投射在地上,细长而又扭曲。怀璋发现她站在一张简陋的粗木桌前,正低头翻看着什么。
“再装神弄鬼,仔细你的皮!”师姐突然发出一声冷冽的警告。
司马怀璋一滞,随即叹了口气,重新点亮火折。
“你……你在看什么东西?”他悻悻地走过去,感觉自己就像是个秋天里的蚂蚱。
“没什么,就是一本《天佑伐记》。”鹭来随手把书扔在桌上,转身瞪着怀璋。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怀璋不自在地问。
“你刚才想干吗?”
“我……没干吗,就是……”怀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忽然发现对方的目光有些冷。
“谁!”鹭来突然素手一扬,手里的火折子应声而出,直直地朝怀璋身侧的通道里射去。
一点微光戳破黑暗,犹如匕首在绸缎上刺出了一个洞。
“是我!”通道的那一头响起了中气十足的声音。
“师父?您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怀璋长吁了一口气。
沈判举着刚才被鹭来掷出的火折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长满络腮胡的脸庞被火光照得明灭不定。“刚才这一手不赖啊,臭丫头的功夫又有长进了。”
“嘿嘿,师父,没想到您也喜欢玩趁黑吓唬人的把戏啊。”怀璋如同得了救星一般傻笑了起来。
“玩你个屁!”沈判大踏步走到鹭来跟前,大鼻子红的发亮,“我在火场废墟里找不着你们俩,却看见老大一个地窖入口,寻思着你们多半是有什么发现了,就跟了下来。怎么样,丫头,有线索吗?”
“就是这间藏书的土窖,您也看见了,有些古怪,但也没什么特别发现。”怀璋发现鹭来似乎有意挡在粗木桌前,目光还时不时地扫向自己的脸。
师姐这是干嘛,怀璋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古怪,忍不住朝她身后瞥了一眼,竟发现刚才书桌上的那本《天佑伐记》不见了。
“是有点怪。”沈判冷哼了一声,随即也开始扫视四周,最后把目光落在了粗木桌上。
“破地窖里一堆书柜,还有一张书桌,看来学宫的老宗师还真有点不同常人的爱好呢。”沈判敲着粗木桌的桌面说道,“丫头,回头去找桓无涯问问,要是我没记错,学宫的日常事务现在都是他管着呢。行了,要没什么别的发现,咱们就上去吧,太叔毅那狗东西又催着要清场呢。回头我让人把这儿封起来,说不定以后还有用。”
3
从地窖里出来,怀璋一路都没吱声。
《天佑伐记》当年学宫祖师殷商的学生庄后儒写的一本书,记载的是高祖烈王轩辕振煌征服天佑人的故事。这本书几乎家喻户晓,上哪儿都能搞到一本。可师姐为什么要把它藏匿起来,还对师父撒谎呢?照师父的说法,她是他二十年前捡回来的弃婴,情同亲生父女,师姐这样对待师父,难道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最重要的是,她当着我的面这样做,就不怕我当时戳穿或者事后揭发吗?
“我去找桓无涯,你一起吗?”鹭来等沈判走后问怀璋,听起来不像是询问,而是命令。
“去,当然去,我还想看看你打算从学宫大宗师的眼皮子底下顺走什么东西呢。”司马怀璋有些生气地道。
两人沿着石板路接连穿过两重院子,鹭来在前,带头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回廊。怀璋在后,不远不近地跟她保持着五到七步的距离。
“有什么问题就赶快问,趁这里没人。”鹭来忽然停下脚步。
司马怀璋一惊,想了想,然后问道:“你为什么要骗师父?”
“我没骗,只是瞒了他。”鹭来平静地回答
“这有区别吗?”怀璋跨前一步。
“当然有,骗是害他,瞒是帮他。”鹭来眼望别处。
“平白无故,师父要你帮什么?”怀璋冷哼了一声。
“信不信随你。”
“你就不怕我向师父揭发你?”怀璋又跨前一步。
“你不会。”鹭来忽然转过头,直视怀璋。
“为什么?”怀璋一愣。
“因为你是聪明人,而且心肠不坏。”鹭来说。
“什么意思?”
“聪明人不会做傻事,心肠好的人不会害人。”
“你到底想干嘛?”怀璋彻底懵了。
“我不想干嘛,我只想做我该做的事。同时我也希望你不要干嘛,免得惹祸上身。”鹭来挑起好看的眉头。
“你威胁我?”怀璋挺起胸膛。
“我是提醒你。你别忘了,你是司马家的嫡子嫡孙,犯不着趟我们这种人的浑水。”鹭来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师姐,你……”怀璋欲言又止,因为他看见师姐身后的回廊口上正站在一个人。
“咦,这不是怀璋吗?”那人隔着老远就喊了起来。
“你是……柳惕?”司马怀璋回应。
柳惕一身青衣,款款走来,腰里的白玉貔貅一路叮当作响。
“真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你!”怀璋走上前,一把拉住对方的手。
“是啊,都五、六年没见了,难得你还记得我。”柳惕腼腆地笑了起来。他有一张白净的脸,一个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红若朱丹。
怀璋记得他们柳家是外公的家臣,在云州落雷堡拥有一小片封地,但是既不属于主旗、从旗,也不属于散旗。在大真帝国,像柳家这样的底层小贵族还有很多,比如他老家骏州的巴家、郝家都是如此。这些小贵族从主家的领地里获得恩赐,平时缴纳一定的贡赋,享受庇护,战时则出人出力,随军征伐,与主家之间形成了稳定的主从关系,可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你小子现在出息了啊,什么时候成学士了?”
“什么出不出息的,不过就是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罢了,我可比不得你。”柳惕微微低下头,似乎有些不自然。
“你是来串门的吗?”鹭来忽然冷不丁插话进来。
怀璋斜了一眼身旁的师姐,随即对柳惕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今天还有点事,你告诉我现在住哪里,回头空了我去找你。”
柳惕抬起头看看怀璋,又看看鹭来,“怀璋,看你和这位……这位的装束,难不成你当了獬刀卫?”
怀璋点点头,“是啊,我爹要我多历练,所以就把我塞进了乌衣巷。这不,昨晚上你们这儿的一栋隐楼着了火,这会儿我师父,哦,也就是乌衣巷的沈判大人,让我们去找执事大宗师问点事情。这位……是我师姐。”
“哦,师姐好。”柳惕彬彬有礼地向鹭来弯腰施礼。
“嗯。”鹭来冷冷地应了一声。
“说来也巧了,桓师尊正差我去后苑请乌衣巷的沈判大人到他堂下一叙,没成想他倒先派你们来了。那正好,就让我替二位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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