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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节回顾
十二天以后,雨停了。
我结了账,和掌柜的打听回大漠的路,掌柜的很热情地帮我找来一辆马车,他说,这辆马车最远可以送你到镇子的最西边,那时候大概就天黑了,你找个客栈住下,第二天就靠你自己了。我和掌柜的道过谢就抱着晴芷上了马车。
车到镇子最西边的时候,太阳还没有落山。我看看天色还早,就跟车把式说,再赶一段路吧,现在还早。车把式却一伸手,拿钱,赶什么赶啊,杨老板说了,送到镇子最西边就行了。现在已经是最西边了,再走两步,就是别的镇子了,我若送你出去,以后杨老板就不会照顾我生意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客栈老板这么热心是有原因的。我问车把式,你赶一次车,杨老板抽多少份子啊?车把式哼了一声,抽份子?这车和马都是杨老板的,我只不过是个赶车的而已,每赶一次车,杨老板会给我两百文钱。这在我们镇上,可算是顶高的了,多少人争着抢着都得不到这份工作,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摇头。他笑一笑,因为杨老板说送到哪里我就送到哪里,绝不多走半步。其他人会贪图小便宜,多送个几里路,但是却不能长期在杨老板手下赶车了。
我听了不由吃了一惊,原来赶车还有这么多说道,于是问他,可是,你知道我给了杨老板多少钱么?他翻个白眼说,愿意给多少给多少,那是你们之间的事,和我无关,我只要每趟拿够我的两百文就满足了。我见他真的不肯再走,只好抱着晴芷跳下了马车。
天色虽早,可是靠两条腿可走不了多远,万一走到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我倒是可以凑活,可是关键是现在有晴芷在我身边。想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就在这里住下吧,反正回大漠也不急在这一时。
第二天早上,我重新找了一辆马车,很干脆地问他,送到大漠最东边要多少钱。那车夫思考了一会儿,说,十两银子,这一路来回,最少还得一个月,你另外得管我吃住。我愣了一下,本来以为他们会要价很高,没想到他们只要这么一点。那车夫见我犹豫,脸色突然紧张起来,他说,你放心,我不讲究饭食住宿的,只要填饱肚子就行,至于住,我晚上可以住客栈的柴房或者牲口房,不用你掏钱。
看着车把式日晒雨淋粗糙的脸,我突然心里一酸,我说,我给你五十两银子,吃住和我一样,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我住哪儿你就住哪儿。现在你回去安顿一下家里老小,午时来这儿找我就行,我等你。
车把式愣在原地没动,他不相信地看着我,我的爷,你不是和我开玩笑吧?我说不是,是真的,你赶紧去吧。哎哎,这就去,这就去,哎呀,财神爷啊,财神爷下凡了。他激动地几乎颤抖着赶着马车走了。
午时,车把式如约赶着马车到了客栈门口。
我上了马车才注意到,他刻意做了一个厚厚的草垫子放在了车厢里,心里一阵温暖。这些善良的人呐,他们生活在社会底层,却有一颗感恩的心,你对他们一分好,他们就会十倍还回来。这是那些生活在社会上层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所不能比的,他们只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手足相残争权夺利,简直就是一群沐猴而冠的衣冠禽兽。大哥,请问高姓大名啊?
他回过头,憨憨一笑,小兄弟客气了,我姓李,没有名儿。我说,那我就叫你李大哥吧,你叫我水兄弟就好。他说,那怎么行?你是贵人,我怎么能和你攀兄弟呢?我还是叫你东家吧。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人这东西,他其实很复杂,人性里藏着许多辉煌的东西,也有许多晦暗的东西。
一路上,李大哥对我们父女俩很是照顾,尽量避开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实在避不开的时候,就在外面大喊一声,东家,坐好了,前面有坑。我就抱紧晴芷,只听见哐一声,我和晴芷在车厢里一弹,落下来的时候,车子已经走到了平路上。这时候,他又问一句,没事吧?我说没事,你放心赶路就是。他哎一声,扬起鞭子就用心赶起车来。
就这样一直走了八天,第九天,车走到了一座山下面,李大哥就在外面喊起来,东家,坐稳了,车要上山了。我听见他嗵一声跳到了地上,于是掀开车帘,怎么啦?他憨憨一笑,没怎么,我要是坐在车辕上,牲口拉起来费尽,车也走不快。你放心,我走得快,绝对不耽误你行程。
我看着他朴实的脸,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于是点点头,你小心点。他点点头,就在前面拉着马缰绳往山上走去。山其实不高,可是特别长,我们走到大约一半的时候,李大哥突然停下了,东家,你快出来看看。
我心里一惊,不会是碰上劫道的强盗了吧?于是赶紧掀开车帘,四下看看,一个人影也没有,就松了一口气。怎么啦?
李大哥指指天,你看看,看样子,是要下雨了,我们得躲躲。
我抬起头看了看天色,阴沉沉的,黑色的乌云从头顶上压了下来,整座山包裹在一片云雾里。我说,那赶紧往前走吧,看能找个地方避避雨么。李大哥得到我的命令,加快脚步向前赶去。
顷刻间雷声大作,只听见狂风撕扯着山上的树木,马车也一晃一晃。李大哥在外面喊起来,快下车快下车。狂风里他的声音极其微弱,我抱着晴芷跳下车。李大哥的衣襟在风里翻卷着,他一手遮着眼睛,另一只手却死死攥着马缰绳,我看见他瘦弱的身子都快被风刮走了,可是还要拉着马车一起走。
我把背抵在一块大石后面,大声冲他喊,不要拉马啦,快走!他还固执地拉着马缰绳,我冲过去,朝他喊道,你疯啦,这么大的风,人都顾不上了,还管一个牲口干嘛?快走,找个山洞避一避。我一手把晴芷紧紧抱在怀里,一只手扯着他往大石后面避过去。
这时候,头顶上突然响了一个炸雷,马受了惊,带着马车撒开四蹄跑了。李大哥大喊一声,就要扑出去追他的马,我一把拉住他,不要去了,你拦不住它,要是马车出了事,我赔给你。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个山洞避雨。李大哥听我这么说,方才作罢,然后急急忙忙找起山洞来。
第二天早上,我睁开双眼,潮湿的雾气在洞口聚了薄薄一层,晨曦透过它们照进来,空气格外清新。
我走出山洞,漫山遍野一片雨后的清新,泥土香气扑面而来,阳光暖暖地撞进怀里。李大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起来了,我喊了几声,没听见他答应,大概是去找他的马车了吧。昨晚的雷声那么大,这马不知道带着车篷跑到哪里去了,可不要摔死了才好,否则我们要是步行走出这座山,可能还得两天时间呢。我回头看看睡得正香的晴芷,不由担心起来,我倒可以撑得住,晴芷可怎么办?
雾气散去之后不大一会儿,李大哥回来了。我老远就看见他弓着背,背上背着什么,吃力地往山上爬,等他渐渐近了,我才发现,他背上背着一个人。
我沿着小路慢慢跑下去,他放下背上的人。东家,马掉进山谷里摔死了,我找到了这个人,和他一起还有一个人,躺在他下面,看来滚下去的时候,两个人是抱在一起的,可是那个人垫了底,被一块尖石头撞死了。我摸了摸他的心窝,发现还有心跳,就背回来了。
我点点头,拨开那人的头发,想看看他的模样,一看之下大吃一惊,不是建文帝是谁?!
我激动地不知怎么办,只是一个劲儿地说,哎呀,李大哥,你这次可真是……哎呀……可真是……
他说,快抬他到山洞里去吧。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连声说对对对,李大哥说的是,抬到山洞里抬到山洞里。
我们把昏迷的建文帝抬到了山洞里,让他平平躺下。李大哥说,我刚才被他回来时,在下面不远处发现了一处清泉,我去弄点水来,你赶紧生一堆火,帮他烤烤身上的湿衣服。
我点点头,生火还不是小事一桩,这山洞里有好多干燥的木柴,我捡来几根,生了一堆活。李大哥一会儿就回来了,他把满满的水袋往火堆边上一放,看着山谷下面,不再做声。我知道,他在心疼他的马。
李大哥,你放心,咱们一出山,我就买一辆马车赔给你,我说话算话。
李大哥苦笑一下,东家有所不知,这匹马曾经救过我的命。我小时候和爹去山上,不小心从车上掉下来,要不是这马一口衔住我的衣衫,我早就没命了。
我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道这马对他的意义有多大,只好暂且不提赔他马车的事。
对了,东家,你看见这人的时候,特别惊奇,是不是你们认识啊?李大哥大概是觉察出了我的尴尬,主动问我。
我点点头,在前面那个镇子时,曾经住在同一家客栈里,有过一面之缘。我当然不会随随便便就说出他就是逃亡的建文帝。哦,李大哥恍然大悟,他说,你记性可真好。我笑一笑,哪里哪里。
不大一会儿,建文帝醒了,一睁眼看见我们,警惕地挣扎着要坐起来,我和李大哥赶紧去扶他。
阿桂,阿桂呢?他问我们。
谁是阿桂啊?我问他。
他说,和我一起的人呢?
李大哥拍了一下后脑壳,是他啊?他……死了……你们滚下去的时候,他垫了底,被石头撞死了。
建文帝听到这句话,兀自闭上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看来,天要亡我啊。
我凑到他耳边,偷偷问到,朱公子还记得我吗?
他听到我叫他朱公子,浑身颤了一下,睁开眼睛惊恐地看着我。
我说,是我呀,你不记得了?
他看了半天才记起来,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说,本来要回大漠,结果刚到山上就下雨了,马车掉进了山谷里,马也摔死了。李大哥去找马,才发现了你。朱公子现在孤身一人,要是不嫌弃,就结个伴吧。
他闭上眼睛想了很久,最后睁开眼睛,点点头,如今也只好这样了。
两天后,我们走出了大山。我为李大哥赔了一辆宽敞华丽的马车,李大哥死活不要,他说,能有一辆像自己之前那样的马车就很知足了,怎么还敢要这样高档的。
我说,现在多了一个朱公子,那样的马车太小,怎么坐呢?你赶着这辆马车把我们送回大漠,要是想要和之前一样的,再把这辆卖了重买一辆就是。
李大哥点点头,一扬鞭子,我们的马车就跑上了通往大漠方向的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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